她现在还是个什么作品都没有的十八线,有人愿意要她的签名,慕阮阮高兴都还来不及,这两句话的功夫,她已经从包里翻出记事本和签字笔, “To签可以吗?你朋友贵姓,大概年龄,平时做什么?” 闻商连眼皮都没抬,“立刀刑,刚过六十大寿。” “……”慕阮阮笔尖一顿,“闻老师交友范围挺广。” 闻商连没搭腔,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宿夜的疲倦感渐渐涌上来,屋子里只有他和慕阮阮,耳边是笔尖划过纸张籁籁的声音,也不知道慕阮阮到底有多少话想说,那声音不间断地擦过他的耳廓,像恰到好处的白噪,让他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人在小憩的时候,对时间的流逝总是缺乏概念。或许有半个小时,或许只过了五分钟,他听见身边的慕阮阮轻声说了句, “好了。” 慕阮阮把写了字的那页纸撕下来,闻商连瞥了一眼,隐约看清上面写着‘祝刑老先生吉星高照,福寿双全’,笔末还有一小幅她自己的Q版画,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还要麻烦闻老师转达,说我很感谢他的喜欢。” 慕阮阮的神色,和她的To签一样认真。少了平日里面对闻商连的张牙舞爪,极素的妆面将她五官衬得明媚极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像酿着酒。 “我现在没什么名气,也来不及准备,虽然有些简陋,但这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份To签。”或许是想到这位素未蒙面的粉丝,慕阮阮笑了笑, “希望将来,我有机会送他一份真正的To签。” 那页纸落进闻商连的掌心,他收拢指尖,轻薄的,似乎还带着笔墨的余温,如十四岁初秋的第一片落叶。 晚了。 他心想。 现在,这是我的了。
第20章 雪戏 聂远临时加的这场戏,也是《如故》第二世的重头戏。 因为伏晙的一道判决,羲姱作为凡人伊始的一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幸。 她幼年村庄被战火殃及,父母双双罹难。敌国山里的猎户,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把她捡回了家,本意是想给自己智商只有十岁的儿子,挑个童养媳好传宗接代。 羲姱没了仙身,也失去了神女的记忆,天赋资质却没丢,硬是在一身蛮力的猎户手下,半学半自创地研究了套刀法出来。可眼见羲姱武力日盛,觉得她不好掌控的猎户一狠心,以两袋精面作为交换,把她卖到了勾栏里。 羲姱趁着看守松懈逃了出来,想到自己已经是无家可归,又是一介女流之辈投生在这乱世,谋求生存之道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干脆女扮男装从了军。 彼时南北交战正盛,她生于战场长于深林,自认无籍无国,倒也无所谓投的是敌军还是友军,就找了个伙食管饱的,心里想的是。 若有朝一日马革裹尸,那也决计不能做个饿死鬼。 可老天似乎不愿意收她这条命,羲姱跟着军队一路征战,军功和伤病攒了不少,鬼门关前的石头都摸熟了,却每次都能侥幸活下来,连随行的军医见了她都要说一声命大。 世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纸议和书让两国百姓迎来短暂的和平,也让羲姱的人生里,有了第一个不用行军的春天。很快,她便因为声望高,军功赫赫,被召入王城,被南国皇帝亲口封了将,赐号定北。 她也是那个时候,与中州候傅行深结下的梁子。 羲姱刚得君上赏识,满朝文武都是道贺声,唯有这位沾点皇亲的中州候,顶着一张刚正不阿的死人脸,当众戳穿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实。 南国的小皇帝当时也才刚登基不久,根基尚且不稳,为了笼络功臣,对武将尤为优待,没有因此撤销羲姱的封号,却也没有影响她与这位中州候的交恶。 那之后,傅行深看不惯她行止散漫,不遵礼数,羲姱看不惯他刻板迂腐,不懂变通,傅行深主文她主武,傅行深上疏她请奏封驳,两人在朝堂上,常因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也就罢了,连傅行深的车驾路过门前,羲姱都想放狗出去叫两声。 这样平和的日子,大概有那么几个年头。 这几年里南国国力渐盛,精兵日勤,南强北弱大局已定,权力对于野心的滋养是无限的。这位年少登基的小皇帝在登城门,受万民朝拜的时候,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萌芽了。 古有始皇御六国以全千秋功绩,那今朝一统天下的人,为何不能是孤呢? 可南主没有料到,自己挥师北上的第一个难关,不是塞外的风雪,而是如何说动自家主帅。 羲姱三败北寇的神武传说,至今还在坊间巷尾口口相传,可面对这次的北上计划,她却始终称病不出,君命三入家门而不受,各种奇难杂症被她得了个遍,摆明了不肯出战的意思。 君王的野心或许能被阻拦,那君王的怒火呢? 自古帝皇俱是杀伐决断,到羲姱第六次抗旨的时候,南主当场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把人下了诏狱。 为人臣子,哪个不是长袖善舞的主,羲姱如今触怒君威,敬而远之都只能算是下策,顺着主君的意思踩上两脚才是上策,这种时候,谁愿意做不识时务的冤大头。 可有人偏偏反其道行之。 在噤若寒蝉的朝堂上,第一个站出来为羲姱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对头傅行深。他劝皇帝顾惜羲姱军中声望,赦免她牢狱之苦,就在满朝文武震惊的目光中,他话锋一转,请求君上下旨为羲姱赐婚。 群臣这才恍然大悟,傅行深这哪里是要为羲姱说话。羲姱女子为将,为她赐婚,一为夺权,二为折辱,实在是一石二鸟的良策。 果然,若论手段狠戾,还得看傅行深。 很快,一道圣旨被送至诏狱,指了羲姱与中州候的婚事,却不是许以正妻的名义,而是要她做妾。 世有君子死节,宁不受胯下之辱。但羲姱倒接得坦然,刚从诏狱出来,收拾了两套衣服,就进了傅家大门。 帝王的猜忌,群臣的孤立,荣誉和性命,羲姱其实不甚在意。她本就因战场落下病根的身体,因为这场牢狱之灾被摧折到了极限,见风就咳,遇到阴雨天,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疼的。可她从诏狱里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瞒着所有人,让自己军中亲信跟北国谈了一笔交易。 流矿。 这种矿石的威力比火药稍逊,却也可制飞火流弹,北国兵弱,要使之与兵强马壮的南国制衡,有了可依仗的军武,南国自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出兵。 百姓苦于战乱久矣,她一个将死之人,做不了忠臣良将,只希望这天下的和平能再久一些。 一副残躯而已,还能被折腾到哪去。 但羲姱多少还是低估了傅行深的手段,她前脚刚进侯府,侍女就端来一碗奇臭无比的药汤,羲姱捂着鼻子问, “这是什么?” “毒药。限制你行动的。”傅行深直言不讳,“定远将军敢喝么?” 傅行深在拿捏她性子这方面,素来如鱼得水,羲姱当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朝傅行深一挑眉, “侯爷满意了?” “这药日后每天一付。”大概是担心碎瓷在她手里成为武器,傅行深顺手收走了空碗,“另外在侯府,你该称我郎君。” 一个人的讨嫌程度,果真是没有上限的。 羲姱看得清楚,单纯的下嫁并不能消解宫里那一位对她的忌惮,用药封住她引以为傲的武力,让她变成彻头彻尾的废人,才算得上高枕无忧。 而一向把忠君之义看得比命还重的傅行深,就是小皇帝亲手给她送来的镣铐,她只不过从名为诏狱的牢笼里出来,转身又进了另一个精美、坚不可破的牢笼。 为帝之人,合该如此。 羲姱心里喟叹道。 她在侯府一年有余,除了和傅行深斗智斗勇之外,衣食住行倒从没受过苛待,偶尔逢岁末年节,王城里格外热闹的时候,傅行深还会带她出门游游街,打两幅春联回来。 羲姱自幼无父无母,倒没想过,与人相守相伴的滋味,居然是从傅行深这里体会到的。 可她知道,在遍布眼线的侯府,自己所行之事,必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所以当傅行深把私通北境的证据摆到她面前的时候,羲姱承认得无比坦然。 “侯爷手眼通天,欺君叛国之事,我无话可说。侯爷想如何处置我?就地正法?押解入宫?”她摊开双手,一副认罪伏诛的模样, “侯爷放心,我眼下武功尽失,绝无半点反抗的机会。”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平日羲姱把侯府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也没见过傅行深如此咬牙切齿的样子,“你以身犯险之前,可有想过后路?你怎么不干脆反了?” “侯爷忘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羲姱笑了一声,“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侯爷与其在我这白费唇舌,不如想想折子,尽快与我撇清关系。” 傅行深沉沉看她一眼,“你就这样想我?” “尽忠职守,侯爷高义。”不知怎的,那目光像是块烙铁,倏地烫了羲姱一下,她垂了眼,轻声道,“我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场对峙后是罕见的沉默,傅行深连夜差人将她送出府的时候,羲姱还在想,以傅行深行事之手段,要想独善其身实在太过容易。 她毕竟只是个妾。 万幸她只是个妾。 临行前,她坐在陈设干净的马车里,听见傅行深似乎在车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羲姱没有应,车帘的一角轻轻动了动,傅行深的眉眼从帘子缝隙里一晃而过。他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落成一句轻飘飘的珍重。 珍重,羲姱心道。 若能死在你手里,倒也算是一种圆满。 可她没有被送进宫里,侯府的车夫马不停蹄,把她送到了一处北境边上的村落。 傅行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个偏僻的乡壤置了处小宅,倒是清净。她在镇里与世隔绝地待了一阵,没等来自己的问罪书,倒等来了一封长信。 这信原本是送不出来的。 傅行深估计是想把它付之一炬,可他离开得匆忙,没料到风把未烧完的信,从火盆里吹了出来,又被傅行深的亲信捡到,误当作传讯送了出来。几经辗转,才到了羲姱手里。 羲姱至此方知,那碗苦得要死的汤药,根本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傅行深千辛万苦求来的,医治她旧疾的良方。原来傅行深之前所做种种,不过是企图在攘权夺利的朝堂上,在小皇帝日渐膨胀的野心下,护她余生周全。 她早该明白的。 答案在相处的细微处,在隐晦的话语里,已被说过千百次。只是那时的羲姱,满眼都是两国和平,对傅行深更是防备到了极致,恨不得把他的每一份好意,往最坏的那处想,哪里看得到,他一早就全然交付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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