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说:“出门太急,给忘了。” 雨点叮铃哐当地敲着车窗,初弦捏着手机,语音挂断后,对方迟迟不回音。 心中叹一口气,旋即想起还没有把拿不定主意的古文拍到群里。 初弦单手扶额,很有一种丢了西瓜又丢了芝麻的无措感。 好在她够幸运,上车后小雨转暴雨,下车时却转回斜风细雨。 手机上付过账单,她在司机的嘱咐中开了里侧的门,抬头,是一间废土工业风的建筑,门口挂着妖魔鬼怪的牌子,霓虹灯闪得人眼疼,根本看不清上面仿佛是喝大了随手涂画的英文是什么。 初弦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乖孩子,这辈子踏入过最出格的地方恐怕还得追溯第一次和贺清越见面,他强行把人带走的会所。 站在门外,隐约能听见pub掀翻屋顶的高分贝音浪,舞台灯光照得每个人表情陶醉迷离,半弧的舞台有人在跳舞,跳着跳着,男舞者的白色背心没了,接着卡其色的工装裤也没了。 台下欢呼震天。 初弦整个人呆住了。 她这辈子也没来过这么光怪陆离的地方,还运气很好地直面了一场头牌脱衣show。 肩膀被人迎面狠撞了下,对方显然喝大了酒,一手操着电话说京腔,每个儿化音恰到好处。 见自己挨了人,不耐地转眼,抛下句“抱歉啊”。 眼神落到她身上,像是深夜中亮起一簇火,蓦地带了惊艳之色。 她与纸醉金迷格格不入,斑驳瑰丽的彩灯在她脸上参差交错,好几次打进眼底,映出一种误入陌生领域的青涩懵懂。 再看打扮,花花蝴蝶登时得出结论,这看起来就像女大的妹妹,别是走错了地方? 心念电转,他干脆利落地切了对方电话,唇边扬笑,往她跟前连跨三四步,瞬间拉近距离,意味深长地说:“刚刚真抱歉啊。这样,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请你坐一会儿怎么样?” 初弦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耳膜被擂鼓鸣金的摇滚乐震得阵阵嗡鸣。 她听不见陌生男人说什么,又有一群人勾肩搭背地摇着脚步走过来,直把她搡来搡去,像个挤在过年游乐场满是小孩的气球。 初弦握紧手机,想给贺清越回拨电话,冷不防地,有人从身后扶住她的腰。 她浑身一惊,精壮手臂从后至前揽住不盈一抹的细腰,行云流水地勾着她,如被人掐了翼尖的蝶,惊叫着坠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嘘。” 音乐愈发激昂,比瓢泼大雨还要震耳的转音拨着底下群魔乱舞的看客,自动洒水机启动,喷着稳站中心位的古巴男模。 不亚于超新星大爆炸的冲击,初弦简直惊得无地自容,她慌慌回头,心忙意急地,前额狠狠撞入对方下巴。 两人同时吃痛,贺清越紧了手,好笑又无奈地靠在她耳边,方才找不到人的几分紧绷焦灼终于有些许放松。 带着她往后退到紧急通道,刚推开门,里面一站一蹲正抽烟的年轻男女顿时抬起头。 ...... 应该是最近常说的“赛博朋克风”?初弦不敢确定。 打扮热烈张扬的女孩子懒洋洋举着手里燃了半支的细烟,视线在他们身上游转一圈,伸手把还在地上蹲的那个拽起来,出乎意料地朝她走来。 她微眯了眼线斜飞到眉角的眼,咬着声音问:“自愿的?” 贺清越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姑娘愈来愈红的耳尖。 光看还不够,还要上手去捏一下,果真有薄薄的热意。 他说话时不看那两人,“借个地。” 女孩子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她倨傲地一抬下巴,口型似在说,“行吧”。 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欢呼声山呼海啸,初弦拧了拧眉心,目光迎上他,干脆直白。 “醉了吗?” 刚在人群里走一遭,她高扎的马尾松乱了些,两颊蓬着垂顺的发,愈发显得一张脸乖巧白净,急救通道的灯打下来,硬是让他看出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 鲜有的内疚席上心尖,修长分明的指关节碰了碰她脸颊,随之而来的味道很干净,没有想象中烟酒混合的刺鼻气味。 “程润的招,你得怪他。” 初弦才不和他玩文字游戏,她拍开他的手,力道轻得不比一只奶猫,眼瞳灵动明熠。 “你点的头。” 那确实。 贺清越好整以暇地接受她聊胜于无的控诉,目光交视片刻,心下不觉更加柔软。 “本来让人带你往后门走,那儿不吵,谁知道你不接电话。” 连打三个,总是无人接听,他这才下来找人。 她微微抿唇,扬了下手中小巧精致的mini机型,软和声线混在鼓噪的乐声里,他听不大清,试探般地一而再凑近。 “太吵啦!” 初弦靠在他身侧,身子微微地歪,支着手心做隔音,同他解释:“调了静音,没听见来电。” 说完,纤浓眼睫眨了眨,昏昧的霓虹如水般弥过干净眼皮,她仿佛在做什么观察研究,目光自上而下地梭巡。 绕回最开始的问题:“醉了吗?” 喉结无端滚了下。 他俯下身,想问她讨个不守时的利息,手腕内侧不知喷的什么香水,有股雪夜旷大寂寥的味道,铺天盖地欺负她的感官和理智。 摇摇欲坠。 他散漫地笑起来,笑得她耳尖攀上一点儿恼人的热,她往后推开脸,另只手攥住他尾指。 声音又低又轻,一片雪花似地落在他心上。 又问了一遍。 喉间溢出一声无意义但克制的单音节,温沉磁性,他反手扣住她,很小的一只手,松松便握紧了。 那一瞬间,她有种濒死的窒息感。 “有点醉了。” 前额贴上她,不大显的酒意也并着闯入慌乱鼻息,另只手游蛇似地滑到她纤细后腰,抵着,不容抗拒。 胸腔低笑的共振一同传给她,初弦空咽了下干涩的喉,瞬间失去语言的招架力。 但他的吻,最终没落下来。 程润一分钟催八百次命,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顺带着把手机拿下来。 往后退了寸许,贺清越仰头,无奈地呼出一口饱含无奈的热气。 仔细牵了她的手,手心糯糯地动,到底没挣。 “走吧,带你坐一会儿,雨停了送你回去。” 初弦止住那句说出来多半会煞风景的“雨已经停了”。 她闷闷哦了声,跟着他走。 “和你朋友坐吗?” “主要是程润,还有几个生意伙伴。今晚你没什么要紧事吧?” 这倒没有。初弦条理明晰地罗列了晚上待办事项,谈到自己有一句拿不定主意的翻译,贺清越掐了下她柔嫩的掌心,笑问:“还有可以难倒你的事情?” 当然有啊。她理直气壮:“门外汉看古汉语翻译,以为我们是中译中,其实没那么简单,汉字是最古老的文字,经过上千年的演变,才有我们今日所使用的版本,很多被归类为古汉语的词汇在现代汉语中基本消失的七七八八,比如夏商之前的文字基本以科符为主,你听过朱书文字吗?据说比甲骨文还要早了一千五百多年呢。每次做这类的研究,我会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媒介,这些已经消失于大众视野的文字,会通过另一种形式呈现在大家面前。” 她很少长篇大论,说完,隐约有显摆嫌疑,初弦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摇摇手。 “这些很没意思吧?” “不会。”贺清越推开门,门内灯光泼墨般砸下来时,她跌进他含笑的眼,“我对这些没有研究,但听你说,感觉很有意思。你说,古人他们会怎么表达自己爱意?” 话题跳跃太快,初弦没意识到有可能是陷阱,眉尖轻颦,刚要回答,贺清越的手揽住她的肩,坦荡迎着众人目光坐到靠门的双人沙发。 那个怀里搂着姑娘的小开端着酒过来,朝初弦扬了下杯口,话锋明显对向贺清越。 “不介绍下?” 她承认她有点不登台面的紧张,贺清越松散地往后靠,连带着她一起摔向一场限存的南柯一梦。 拒了对方递过来的烟,笑意有几分酒意上浮的惺忪:“我家姑娘闻不惯烟味——初弦,初见的初,弓弦的弦,认识一下。” ---- 啊!!怎么不能算是公开呢!!
第49章 家属 ===== 一行人玩得上头,程润分神瞥见她进来,喊了句“小初妹妹,过来跟哥摸两把。” 闹得初弦窘迫,被迫直面各路或意味深长或好奇探究的目光。 贺清越随手拣一个英国牌子的糖砸过去,程润单手勾住,瞬间拉长了脸。 他三两下拆了闪闪发亮的锡箔金纸,半指节长的咖色太妃糖喂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骂道:“这就不地道了吧老贺,你手气多臭自己该有点数。” 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敢情还惦记着自己刚刚输出去的那瓶洋酒。 随便对付了两句,他眼梢有倦意,推开面前胡七八糟的一排玻璃杯,转头问她:“给你点一杯牛奶好不好?” 真是着了程润的道,那几杯酒的后劲竟然那么强。 她脸颊微微地绷,揪着他手指摇头。 “我不喝牛奶。”环顾四周,仍有视线黏糊在她身上,她静了一双视线,顶上做内嵌式的流光敛入她眼中,贺清越听她很认真地问:“要不要休息会儿?” 他指尖有些凉,拨开她颈侧的发,先捏了捏不打饰物的小巧耳垂,又移到后颈,碰了下那一小片冷雪似的肤。 真是像个雪融的小姑娘,干净又美好。 顺势把她揽近了些,身子随着下移,松懒地靠在她肩上。 白皙的眼皮敛下,他半阖着眼,没意义地揉了会儿她指腹,顿时想起什么,没直起身问她:“送你的手表呢?” 初弦一愣,目光也跟着落在空荡荡的手腕,回想了下。 “放在家里了......那么贵的,不好总戴。” 听出她话里显而易见的委屈,他哼笑一声,没多追究。 “那行。下回给你换块日常点的。” 初弦无言以对,心中默默忍下了阿德利企鹅的求偶轶闻,她直觉说出来,恐怕会遭到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然后他会借题发挥,直把她逼得无路可退。 半天得不到回答,贺清越稍稍抬了眉尾。 没化妆的脸颊柔软纯净,年纪还小,略显的饱满的婴儿肥衬得更可爱,她不知在想什么,眉心浸上寻不到由头的忍俊不禁。 这里人不多,但不安静,她听他说话其实费力,那会儿被旁的事情绊住了思绪,他连问了两遍,她仍是懵懵。 贺清越好笑地捏上她肖想许久的脸颊,惩罚似地用了劲儿。 “看谁?我礼貌点把人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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