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休息了会儿,初弦坐回办公椅,她揉捏有些泛酸的手腕,准备继续工作,指尖操作光标,右下角弹出一封小小的邮件提示。 奇怪,不是来自内网。 刚点开,注意力又被手机撬走。 有人给她连着发了好几条微信。 她弯着食指,娇娇气气地勾着手机一角,划拉到自己面前。 面部解锁自动识别,消息弹出来。 是钟立谦。 钟:下周末,我妈想邀请你来家里吃一顿饭,你看方便吗? 钟:你别有压力,我和我妈说了是朋友。 ...... 钟:下班了吗? 再往上,除了挤挤挨挨的群消息,竟然还有一条未读消息。 初弦盯着陌生头像,小方框内,圈着一张嚣张至极的黑,名字是一个大写的H。 她没点开钟立谦的对话框,反而是点进这位不速之客。 五天前,初弦和H成为微信好友。 今天,H发了她的工作签。 是贺清越。 初弦神色没太意外。惊吓,倒是有一点。 谁能想到南城之首的贺家长子,竟然闲得能有五分钟给她这个最不起眼的随行翻译发工作签。 初弦神游天外,发散地想,看来,当贺总身边的助理,应该还挺清闲? 那天加完他微信,初弦置之脑后,没想起例行公事般的看一眼对方的朋友圈,也没想起给他留个备注。 现在看见这个黑漆漆的头像和大写字母H,想要点进他头像的动作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另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道给压了下来。 公事公办回复一句:好的贺总,谢谢贺总。 初弦反盖手机,准备继续阅读邮件,映入眼帘的资料赫然是与贺清越三个半小时前给她发来的内容一模一样。 一种不守时的窘困扼住她弱小的咽喉。 手机又震。 她探头,消息框弹出来。 不用亲眼见到那人,都能想象出那人的语调。 大概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又带着点难察觉的嘲弄。 H:有时间发朋友圈,没时间回我信息? 为什么会是这种兴师问罪的口吻呢,初弦没想明白。 她老老实实,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初初:对不起。 然后返回界面,把他备注改为恭敬地不能再恭敬:贺总。 真是井水河水,泾渭分明。 但过了片刻。 她又匆匆删去备注,恢复了那个冷冰冰的字母H。 研究院规定六点下班,许教授向来不让初弦加班,却也拦不住她要加班,是以手头工作忙完,一抬头,才惊觉入了夜。 她收拾好东西,手臂一左一右伸入外套,低头扣上牛角扣。 许教授饮半口茶,忽然开口:“初弦,下星期跟清越去伦敦,你别拘束,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她刚围好围巾,白绒绒的一团,线条柔软的下颌埋进去,只剩一双格外明亮的大眼睛。 闪啊闪,娇俏俏地笑:“老师,我是翻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应该是他问我。” 许教授哑然失笑,片刻,无奈又宠溺地摇头:“你呀,要是能拿对我的态度对他,那才好。” “那不一样呢。”初弦一本正经地晃着小脑袋:“我和老师亲近,可我不和贺先生亲近。” 许教授故意板起脸:“你这年轻小孩,该多交同龄朋友。这次去,你也给自己留意一下。” “我才二十呢。”初弦噘嘴,主打一个中老年无法抗拒的娇痴可爱:“老师,我要回家啦,晚上您注意安全。” 叽叽喳喳的小百灵一走,研究院顿时冷清寂寥。 想到自己有意撮合的那两孩子,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这个缘分。 ** 钟立谦的消息,一直到初弦忙完手头上所有事情,才给他微信回复一句:现在不忙了,你呢? 值班室的钟医生无奈摘下口罩,喊来一个实习生帮忙看顾十分钟,拿着手机到医院外休息的凉亭。 语音电话拨过去,三秒钟,那边接起很快。 “初弦。” 小姑娘软软哼了一声,不是对电话,而是对另一端:“初初,过来。” 小猫哼哼唧唧。 他安静听了半分钟,真的能想象,她是怎么哄一只傲娇小猫吃驱虫药。 好不容易把药塞嘴里,初弦拍两下手,这才关掉免提,手机贴到耳边:“晚上好呀,你还在加班吗?” “嗯。”薄雪纷扬,他压着眉骨,很轻地笑了声:“上回微信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了吗?” 初弦歪头想了会儿,长长“哦”着:“我还没机会告诉你呢,我下周得跟项目,去伦敦,大概要一星期才回来。” 钟立谦连呼吸都静了静。 她有几分羞赧,不好意思地卷着柔软发尾,缠在莹白指尖。 “麻烦你代我向阿姨说声抱歉。” 她那么诚恳,诚恳到他连借题发挥的台阶都没有,只好顺着往下说:“没事——但你不是和许教授跟进博物馆的项目吗?怎么要到伦敦去了?你自己吗?” 初弦一一答了:“许教授推荐我去的。是我自己,怎么啦?” 他心里有种无以名状的苦涩,钟立谦收手回外衣口袋,低头看着鞋面。 没必要问的,真没必要,毕竟这事儿不是初弦可以选择。 ——但她可以拒绝,不是吗? 可那是她的本职工作,是她愿意付出所有心血的营生,他怎么可以因为个人情绪便让她停下脚步。 再说了,他还没有这个身份。 深吸一口气,换了轻松口气,带着笑:“是跟和渊集团吗?” 初弦心思浅,想不到他话中有话,无知无觉:“好像是......我不大清楚呢,还没注意看发来的资料。” 钟立谦默不作声,半晌,声音沙哑:“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我在伦敦有好几个同学,让他们帮你。” “好呀。” 她笑着应,坐到书桌前,电脑散热器呼呼作响,南城冬天长,供暖周期也长,初弦在家只穿薄棉的睡衣长裤,她盘着双腿,指纹解锁笔记本。 言尽于此,竟然无话可说。 不痛不痒又说了几句无关的话,他已然听见初弦逐渐加快的敲击键盘声,大概是开始做起每日的翻译练习。 借口值班收了线,她仍是温吞语调,和他说再见,然后又说晚安。 实习小护士来催,他摆摆手,说自己很快会过去。 其实到了吸烟区,点了一支烟。 和渊集团,那不是贺家名下的分公司吗。 最近重启一项搁浅许久的中外文化交流项目,需要研究古汉语的人才,可是南城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找上初弦。 思及此,眼底神色一暗,旋即烟头灭上白色砂石。 火星覆灭。 ----
第10章 七分 ===== 出国工作,初弦还算在行。 她失去母亲的年纪很小,凡事习惯自己打点,正往随身行李箱里有条不紊放证件时,电话打进来。 没开声音,震动响了许久,顽强地从桌子角掉下来。 好在卧室铺了绒毯,外加罩了硅胶手机壳,没摔出磕碰。 来电显示黄叔叔。 她连忙放下手上的事,专心致志接起电话。 “黄叔叔,吃饭了吗?” 相比她的软声软语,那边火爆如炮仗:“初初,你叔叔我听你老师说,你要去伦敦啦?” 卧室放着一面等高的穿衣镜,正对着她收拾行李的方向,镜中的女孩眨了眨眼,慧黠得很。 开口就服软:“叔叔,这是顶历练人的项目,老师让我去,是看得起我。不然她那么多学生,为什么只单单挑了我呢?” 不说还好,一说,黄立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嗓门都洪亮了些:“你还好意思说?!你老师统共几个学生,我还数不过来吗!怎么这种光吃苦的活儿全让你摊上了。” “对不起。”初弦认错认得行云流水,她从角落里扯了一双被初初偷走的毛线袜,细致地将上面缠着的猫毛摘去,软声着解释:“但我真的很想去嘛。” 黄立勇霎时不说话了。 忽如其来的沉默滞住初弦动作,她把毛线袜跟着塞进行李箱一角,抱着双膝静静等。 初弦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她不是很愿意听。 沉默足有半个世纪,那边很重地叹了口气,开口之前,猛抽一大口烟。 “初初,你妈妈祭日快到了......叔叔明白你心里想什么,你不想回家,叔叔没意见,但你得答应叔叔,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其实听不得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用这种低落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对她说话,可要解释,眼眶却微微泛着酸。 狼狈地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小姑娘埋头在自己双膝里,闷闷地:“叔叔,您别担心我,我到时从伦敦回来了,会给您、阿姨,还有小杰小汀带礼物。” “谁稀罕你那礼物!”黄立勇嚷嚷,借此掩饰心口哽涩:“只要你回家就好了!初初,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就是小杰小汀的大姐,也是我黄立勇的女儿!“ “知道啦。” 她捏捏鼻子,镜子里的她笑得傻里傻气,黄立勇嘱咐的话说到一半,电话被谭嘉雅抢走,然后在小杰小汀手上过了一圈,等真正结束后,已经过了快一个钟头。 黄立勇是地道的南城人,往上数九代,都在南城扎得根。 前几年他们全家搬到新开发的市中心,和老城区隔了十万八千里,坐地铁,要两小时十五分;坐公交,要倒14个站。 黄立勇想让初弦跟着一起搬过去,但她固执惯了,不肯离开。 借口一是老城区离南城大学比较近,离研究院也比较近;借口二是自己签了五年的租赁合同。 黄立勇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像十几年前,他对初思,同样拿不出一点办法。 早几年初弦还在念书,黄立勇时不时喊她回家吃饭,一开始还乖觉得很,后来借口理由越来越多,要么上课,要么实习,要么出差,有一回忙到头了,黄立勇悚然惊觉,自己似乎有四五个月没见到初弦了。 当晚带上一家人,开车横跨南城头尾,杀去老城区胡同巷,把困得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提溜出来。 黄立勇喝多了,从来不说这是初思或者初弦欠他的,反而泪眼朦胧,几十岁的老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子,抱着青岛啤酒仰天嚎啕。 他说自己对不起初思,如果当年早一点发现她和应家二公子的事情,早一点让她回头,是不是就不会酿成今日苦果。 留那孩子一个人,承接世间所有人情冷暖。 还说自己对不起初弦,小时候还愿意跟他亲近,怎么现在越大了越疏远。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