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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蕙如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她避开谢谭雅的眼角内勾的眼，反复用筷子夹那块夹不起来的滑腻香菇。 “我家里那些事，比房家还复杂，我的成长环境是那种……如果有一天我成为轰动社会的罪犯，别人研究我的童年，会发出‘她理应长成个变态’的评论。” “我是有反社会人格，”谢谭雅娓娓道来，“我就喜欢操纵人性，挑起争斗，只有让身边的人都忙碌起来，他们才没空讨论我家里那堆破事。” “老实说，我比谁都渴望拥有普通人的人生，不被指指点点的人生。” “我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我，这事如果传到我长辈耳里，很影响我争夺家产，所以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努力隐藏我的特殊，我一直有男朋友。” “只有房倦之知道我的秘密。我搬去和他住，他拒绝，说蕙蕙会误会，我说没事，我们至死是兄弟，我找元蕙如坦白。” “我当然没说。”谢谭雅把元蕙如孤军奋战的蘑菇夹到她碗里，她抓着筷子像抓着手术刀，她学医因为能够合法把人剖开。 她舔了舔筷尖的汤汁，“我的感情和房倦之不同，我和易航一样，只是肤浅的见色起意，喜欢你长得漂亮，和善可亲，哭起来一定很可爱。” “这不妨碍我精心布局，徐徐图之，老实说，我把这事当成了无聊生活的消遣。” “先把你们折腾分手，之后要不要趁虚而入呢，不知道，没想好，总之不能被人看出来，还是表现得很讨厌你吧。” “你没发现吗，我从不敢正视你，怕你会从我眼中发现我的秘密。” 大部份人，从别人手里夺走一样东西时，会先犹豫这样对不对，对谢谭雅来说，只有我喜欢，我一定要得到。 纯粹的恶和欲望，让人完全没有办法。 连骂她，都觉得每一个词汇皆苍白无力。 “兴奋啊，仅仅是在房倦之眼皮底下，和你夹同一个盆子的菜，就觉得刺激。” “你从没意识到吧，那段日子无数个三人饭局，你，我，房倦之，席上拢共三个人，其中两个人都想吃了你。” “房倦之还是发现了，那年生日会，我表现的嫉恨过于明显，谁家好兄弟会掀媳妇的衣服……他烦死我了。” 她没有特别的愧疚，更多懊恼没成功前就被发现了。 元蕙如：“你别说了。” 她是反应很慢的人，和人吵架对线总会哑口无言，过个几天才想出好词，气得半夜起来捶枕头。 “我就这样失去了好朋友。”谢谭雅总结，“为了抢个女人。” 元蕙如如坐针毡。 可以被喜欢，但不是被当作猎物狩猎。 元蕙如提着水壶茫然地走回去，途中猛地站定，这才想起来要骂人。 有病吧，都是些什么人哪。 郁闷，又无可奈何。 你说不掰扯了直接动手吧，照谢谭雅单手连铁壶带盆抡起几本精装书的臂力，她还打不过谢谭雅。 元蕙如用踉踉跄跄的精神状态，坐回房倦之身旁。 房倦之察觉到她的失魂落魄，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元蕙如如今看他，从未有过的顺眼，顺便还很唏嘘。 不容易啊房倦之，左有败类发小易航，右有疯批邻居谢谭雅，上有骗婚霸总道士爹，下有拿了古早苦情戏女主剧本的恋爱脑妈，竟然还能出淤泥而不染，活得情绪稳定又正直。 换做是她，世界和她，总得先疯一个。 房倦之和他父母已经谈完家事了，看得出结果并不愉快。 灵丘子：“你想问阴歧莲祖的事？” 灵丘子起身，朝元蕙如招招手，意思是跟他走。 元蕙如和房倦之一起，跟在他后头，走出民宿，去到山脚下的旅游手信一条街，在闹市中藏着一间小宫观。 宫观只有狭窄的一进院子，正中的神殿供奉着一黑纱蒙脸的神像，正是阴歧莲祖。 足有两米的高度，脚下的尸山血海被放大，能够清晰看到盘虬着的魑魅魍魉挣扎扭曲的怪脸，不觉神圣只觉邪气逼人。 神像左右贴墙摆放着多宝阁，摆着数十个小神像，不再用黑纱遮蔽面容，上头刻着各位信徒的五官，栩栩如生的众生的脸，像无数信徒簇拥在它左右。 这是心愿达成的信徒把请回家的神像送回宫庙，感激地替代自身，永远侍奉莲祖。 “你的事，我听倦之说了，我也没有头绪，不过根据多年研究，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灵丘子长话短说，“你去找一个名叫‘怜神村’的地方，在我看来，它是莲祖信仰的发源地，如果你的家族与这位神灵真的有瓜葛，应该可以受到那里居民的欢迎。” “我曾为了研究，根据民间传说按图索骥，一路找到村里。” 灵丘子说了他几年前在怜神村的经历。 怜神村是沿海的一个小渔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古往今来，沿海人民普遍供奉庇佑渔民的妈祖庙，但是怜神村世世代代却只崇信阴歧莲祖，莲祖庙随处可见。 除此之外，村里还保留了相当多古老而诡异的祭神习俗。 灵丘子在村里看到古代的神道遗迹，另外在通往山里的道路旁还有受损严重的神道碑、石象生等建筑物，如此高规格的葬制，意味着附近应该埋葬着身份地位不低的古人，至少是王侯的级别。 村里的老人又介绍，他们是世世代代居住在此，至今已两千多年，守护着山里的陵墓。 必是守陵人无疑了。 老人家也承认了，但强调说，他们守护的不是什么帝王将相的坟墓，是阴歧莲祖的坟墓，里头埋葬着神灵最大的秘密。 他神神叨叨地说，神女有一天会从坟墓里复活，带他们返回故乡。 又看着天念叨说，快了快了，她要回来了。 神女？灵丘子留意到这个与外头不同的称呼，传说中莲祖没有性别，在怜神村村民的口中，却很确信是个女人。 灵丘子问神女的姓名，老人不敢回答，只说提及神灵尊贵的名讳会有不测之灾。 又问神女的来历，一概不知。 最后问“返回故乡”的故乡指的是哪里？老人又狂妄起来了，说是归墟仙境，他们是神仙的奴仆，身上沾着仙气。 灵丘子又表示想看看神女的坟墓。 老人只笑，说从古至今盗墓者何其多，他为什么敢对灵丘子一介外乡人说这么多机密，除了他给的实在太多，还因为无人能到达神女墓，即使它就在山里。 传说只有神女本人和死去的亡魂，才能到达墓前，灵丘子想看，请先死一死。 灵丘子不信邪，老人就给这个老道士指了一个方向。 灵丘子去了山中，发现神女墓周围的山川树木，被布置成了一个奇门遁甲局，杀机重重，即使他这方面的术法深厚，才一脚踏进其中，也差点出了意外交代在那。 他承认了，那个局的确破不了，这是上古的奇门遁甲局。 《烟波钓叟歌》说：神龙负图出洛水……一千八十当时制，太公删成七十二。逮于汉代张子房，一十八局为精艺。 意思是原本的奇门遁甲一共有 1080 个局的变化，经历周代姜太公和汉代张良的步步删减，流传到今日只剩下 18 局。 神女墓采用的是 1080 局的最原始奇门遁甲，今人已无人能破。 这位神女，一定是个道士，至少是个得高人传承的术士。 灵丘子无功而返，又不甘心离去，因此租了间房，在村里滞留了大半月，专门研究如何破解神女墓的奇门局。 也因此，他发现了村里的一个秘密。 元蕙如发现，灵丘子讲到这，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知道他要讲到为何把莲祖斥为邪神异端的原因了。
第三十五章 035 某天晚上，凌晨过后，灵丘子忽然听到村里吹拉弹唱好不热闹，他悄悄起床，隐在墙根的黑暗里屏息走出屋外，窥探到数百个村民排成长队，由族长领头，奏乐仪仗队殿后，往后山走去。 村里也有其他旅客，但此时他们对外头的热闹置若罔闻，在各自的房间昏睡不起。 灵丘子明白，最近村民提供的晚餐有问题，他留意到这点，晚餐不食，才赶上了今晚的热闹。 他被勾起了好奇心，默不作声地跟在队伍尾巴后进了山。 血月高悬夜空，村民们穿着黑衣黑裤，行走在漆黑的夜林子间，每人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跳跃的光只照亮了一张张血沉沉的脸，像是一颗颗没有身躯的人头在荒野里飘荡，情景恢诡谲怪。 族长苍老的声音伴随着鼓点，手中撒着纷纷扬扬的金纸钱，用本地方言吟唱着古老的迎神曲。 灵丘子仔细辨别，只依稀分辨出什么“驾六气，月栖檐，圣神降，五灵集……” 族长六字一停顿，村民们高举手臂过头，狂热应喝：“莲祖万载！” 他们时走时奔，脚下的步伐如醉汉左右摆动，却保持着动作高度一致。 灵丘子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认真揣摩，才发觉他们的踏法，是按照九宫八卦的变形蜿蜒前进，遇到拦路的苍天大树、沼泽也直接往前跳——巨木旁忽然见路，沼泽下有青石板路垫底，无中生有，虚虚实实，不知不觉来到一堵巨大的山岩前。 山岩被包裹在山谷之间，岩上有水流，形成小型瀑布，周遭的环境层峦叠嶂，树木葱郁，按道理说沿海的小渔村不应该出现如此险峻的山林，但它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灵丘子暗暗吃惊，他居住在村里的大半个月，为了破解神女墓的奇门遁甲，仔细探访地形，把周边都走遍了，从未见到这处地方。 想必是法阵把这块地方潜藏起来了，必须用特殊的破阵法才能走到这里。 村民们小心地从岩石旁的夹缝小道进入山岩里，灵丘子躲在一旁，等他们全部进去后再跟上。 队伍鸦雀无声，村民们如同一只只渺小的蚂蚁爬进了巨石的缝隙，周围归于黑暗，好像无人来过，一切只是灵丘子的梦。 灵丘子也悄悄进了洞穴，紧供一人行走的蚁道蜿蜒地通往一处天然洞穴，洞穴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被利用地势布置成天然的祭堂。 正中是阴歧莲祖神像，和外头脚踏尸山血海狂舞的塑像不同，这一尊的形象文雅很多，远远望去，好似一个栩栩如生的黑衣道士站在香案上，头罩黑纱，笔直站着，右手握着一柄青铜剑，剑尖朝下。 族长正在主持祭祀，他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地念诵着长篇祷文，奏乐仪仗队在神前的空气上边吹奏边跳着狂乱的舞蹈，村民们把装着成对猪羊鸡的红漆大木盘陈列在供桌前，虔诚地跪在地上，也是念念有词。 所有人的脸上都有如痴如醉类似癫狂的神情，像随着倒影在岩石上的无数扭曲交缠的黑影，被念诵声和古乐牵引着，进入了另一方玄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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