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见微撑着下巴,喃喃道:“腰好细啊。” 话落,他突然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时见微触电般怔住,瞳孔瞬间微张,心脏狂跳。她的声音应该没有很大吧,这都能听见? 只两秒,严慎便移开视线,继续分析动机。 “是啊,倒三角。” 耳边传来慢悠悠的声音,揶揄调侃明显。 时见微垂眼,清了清嗓子,装作没有听见。 魏雨晴瞥她一眼,笑而不语。 “小时法医。” 突然被点名,时见微恍然抬头。严慎单手搭在白板上,朝她挑了下眉,“说说尸体吧。” “……哦。”时见微抱着电脑上去,站在幕布前,直接翻到照片那一页,汇报尸体的尸检结果。 眉眼间严肃认真,偏偏扎着丸子头,脑袋上硕大的冰丝蝴蝶发夹,同她说出口的话有几分违和,但这种反差放在她身上,又恰到好处。 “死者的颈部指纹和指甲缝的皮肤组织碎片均属于嫌疑人陈扬,也就是说,死者生前和陈扬有过肢体冲突。后背的挫擦伤是由于天台矮墙刮蹭产生。额头的伤口是磕碰伤,经鉴定,是案发当天上午,死者在图书馆和嫌疑人蒋一鸣产生争执,被对方推了一把,磕在窗台上导致。这些机械性损伤均为生前伤,且不构成死亡。” “从死亡时间和高坠损伤程度来看,死者的直接死亡原因是高坠。高坠的话,他杀、自杀、意外事故,都有可能。” 技术科的人赞同地应了一声,接下她的话:“根据现场脚印方向、坠落角度来看,她有明显的挣扎痕迹。现场没有蒋一鸣的脚印,我们认为,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秦萱也点点头:“尸体身上的指纹、指甲缝皮肤组织碎片、现场物证都证明,天台当时只有陈扬和胡雨珊两个人,蒋一鸣在案发当天没去过天台。” 段非撑着文件夹,转了转笔:“我们这边昨晚发现,陈扬离开现场的时间和胡雨珊坠楼死亡的时间对不上。” 魏语晴配合地敲了敲电脑,在时见微下来之后,顺手投屏,放出一段监控视频:“外语学院主楼正门的监控显示,陈扬在下午三点五十的时候就离开教学楼了。” 胡雨珊是高坠致死,时见微和严慎是第一目击者,再根据尸检结果,能确定她的具体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左右。 中间间隔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秦萱靠在椅子上,提出另一种可能:“难道……是自杀?” 话落,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众人沉默。 雷修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魏语晴点开一条录音:“严教授提供的录音,肖颖陈述了陈扬、蒋一鸣和胡雨珊的关系。再结合我们在桐大那个校园讨论组小程序找回的帖子,胡雨珊生前大概遭受过……精神暴力和PUA,简单来说,就是被严重孤立和被精神控制。” 段非:“有件事儿不奇怪吗?我们之前见她的导师张缙儒,他说胡雨珊开朗聪明,是个热情的小女孩儿,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这确定是同一个人?” 雷修眉头紧锁,看向严慎:“严教授,你怎么看?” 他毕竟是桐大的老师,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事,也是他们这一群人中,离死者、嫌疑人最近的人。 严慎靠墙站着,双臂交叠在身前,逆光,后背沐浴着整片阳光。 指尖点了点胳膊,他沉声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胡雨珊有强迫型人格倾向,被别人打乱秩序会暴躁。肖颖也说,她和张缙儒因为论文的事有过争执。她有很严重的精神压力,被孤立和排挤有论坛帖子证据。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这话明显有问题。” 魏语晴疑惑:“他在隐瞒什么?” 雷修伏在电脑前,把页面跳回到整理好的帖子时间轴:“如果是自杀,她受到的精神暴力能追溯到两年前,承受两年多突然爆发,一定有导火索。” 段非顿悟:“所以空出来的这一个小时发生的事,就是她自杀的原因。” 话落,魏语晴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莫打来的电话。 “魏组,新发现。” 闻言,魏语晴开了免提:“说。” “有一段视频,发你了,正在传送。这视频是从蒋一鸣的电脑里找到的。” 魏语晴等了会儿,点开收到的视频,把电脑推到中央,一群人凑了过来。 视频是偷拍视角,镜头有些晃动,狭窄的门缝里看到有两个人。看了会儿才看清,是胡雨珊和张缙儒,在学校办公室,张缙儒是商学院的副院长,有单独的办公室。 视频里,胡雨珊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似乎是在修改论文。 张缙儒站在她身边,又挪到她身后,手突然覆盖在她握着鼠标的手上。胡雨珊想抽回手,没有抽动,被死死握住。张缙儒压低身子往她身上凑,侧过脸几乎亲到她。 “来,你看看,这一句,这么写是不是不太专业啊?” 恶心。 时见微挨着魏雨晴坐,看到这,攒眉蹙额。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段非咬牙切齿:“衣冠禽兽,为老不尊。” 看了不到三分之一,魏语晴抬手,啪的一下合上电脑。 “原视频在谁那?多少人看过这个视频?” 小莫的电话没有挂,听见她问话,立马回道:“原视频在蒋一鸣手机里,他说他电脑备份了一份,给陈扬发了一份,只有他们俩手里有。” “确定吗?” “确定,我们这边已经找过陈扬,有一份完整的笔录。他交代了当天下午的所有细节,包括这个视频。” 小莫说,“他约胡雨珊在天台见,想求复合,但胡雨珊没同意。他恼羞成怒,掐胡雨珊脖子的时候,把这个视频翻出来给胡雨珊看,语言羞辱了一番,就走了。” 挂断电话,魏语晴的脸冷得可怕。 一股沉重的气氛在会议室里荡漾。 所以。 被追求者强迫、被前男友羞辱、被导师侵犯留下视频,这一桩桩噩梦在同一天欺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最后,她决定为这一切画上句号,选择了结束。 - 忙完一整天后续的事,时见微交完报告,存档好案件笔记,准备下班。曹叮当和秦萱在走廊里碰见她,叫她一起去吃饭,在隔壁抄手店。 她没有胃口,婉拒了两个人,捧着手机打车。 大脑一旦空下来,思绪就飘到案件之外。那些尸体传达的具有指向性的信息,她不是没有看到,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 眉间卷着乌云,无力感从心底升腾起来。 朝抄手店走,曹叮当一步三回头。 秦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见微双手插进羊羔绒衣兜里,半张脸埋在衣领,垂着脑袋,模样乖巧地站在街边等车。 她有些放心不下:“她是不是因为胡雨珊的事,有些过不去。” 曹叮当叹气:“师姐不只是主刀法医,还是目击者。结果死者是因为精神暴力导致自杀,连一个可以绳之以法的凶手都没有。师姐肯定难受死了。” “那更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啊,万一钻牛角尖怎么办?”秦萱说着要折回去找时见微,被曹叮当拦下。 “诶诶诶,萱姐,开导师姐这种事有最佳人选。” “谁啊?” 曹叮当噼里啪啦敲着手机,发完消息转过去给秦萱看了眼,得意地弹了下舌,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严教授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被念叨的人此刻正坐在桐大行政楼的办公室里,喝着刚泡好的白毫银针。 纪信坐在他旁边,问他胡雨珊的事。 办公室里其他三个工位已经没有人,只剩下骆成舟一个人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偏偏另外两个人悠然自如,当他不存在似的,喝茶聊天。 骆成舟瞄了他们一眼,继续盯电脑:“你们俩谁能过来帮我写点,今晚这顿饭能不能按时吃上就看你们的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天到晚打不完的电话、联系不完的人、写不完的文件,他快死在工位了。 纪信喝了一口白水:“你吃不上,关我们什么事?” 他没有喝茶的喜好,尤其还是傍晚,怕睡不着。 骆成舟:“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说出零下二十度的话的。” “少说两句吧,能在这儿等你就不错了,我的账还没和你算。”严慎放下杯子,续了一杯茶。 骆成舟抬头:“什么账?” 严慎:“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的账。” “……” 骆成舟心虚闭嘴,把脑袋低了下去。 放下杯子,严慎低头看到曹叮当发来的消息,眉间轻拧。他起身出去,给时见微打电话,无人接听。 “你们先去吃饭,我有点事。”门推开一点,严慎没进来,在门口说完就走。 骆成舟猛地抬头:“什么事比吃饭重要啊?诶——” 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把他的话隔绝在室内。他欲言又止,看向纪信,“什么情况?” 纪信耸了下肩:“我哪知道。” - 曹叮当在微信里说得还挺严重,全是扎眼的感叹号。说这个案子对他师姐的打击太大了,一蹶不振,连爱吃的红油抄手都不吃了,担心她钻牛角尖,一个人出什么事。 出了行政楼,严慎朝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打电话。 能打通,但没人接。 路灯忽明忽暗,操场热闹的声音远远飘过来。 拉开车门,严慎刚要上车,无意间抬头,隐约看到不远处教学楼的顶楼站着一个人。他顺手把车门关回去,往那边走了几米。 看清楼上的人,他凝眸蹙眉,心顿时悬起来,长腿迈开冲进教学楼,一路上了天台。 “时见微!” 把人从天台边缘拽回来,严慎的声音沉得可怕,“想干什么。” 他皱着眉,神色紧绷,语气稍微凶了点。胸腔里团着起伏的气,但被他克制着压了下去,倾泻出来的,也不过十分之一。 外语学院教学楼天台的警戒线还没拆,昨晚大风,警戒线被吹断了一条,堪堪飘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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