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小心翼翼拿起一块白釉黑花的瓷片,说:“这白釉黑花是非常特殊的一类瓷器,只能是王府出土,你看,上边有五爪龙纹,这可是蜀王府专供,蜀王有钱有地,他甚至有自己的窑厂,这是蜀王窑厂特制,而这类瓷器只在某一个时期烧制,所以数量极其稀少,可以说是昙花一现的一种瓷器,尤为珍贵啊!” 许西棠:“老师,你打算什么修复这两件瓷器呢?” 傅老:“那要看晏先生急不急了,我手头还有一些藏家委托我修复的任务,这修复瓷器,不能急,要看瓷器的损毁程度制定好方案才行,晏先生,你急不急?急的话,我把你的排在前边。” 晏西岑微微一笑:“我不急。倒是老先生您的徒弟,好像很着急。” 许西棠:“……” 傅老呵呵笑了,说:“她有考核任务在身,年轻气盛,急一些也在所难免。” 许西棠窘了窘,装作不在意道:“我不急,不急,老师,我听你的。” 大抵是晏西岑送来的文物是傅老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珍贵瓷器,所以傅老一改之前认为晏西岑不是一个好人的态度,简直已经把晏西岑奉为了座上宾,二人相谈胜欢,后来他们说得投机,许西棠在边上几乎成了透明人。 一晃已经快六点,天色已经黑透,雪停了,但很冷,空气里都是沁入骨髓的寒意。 许西棠和晏西岑没有留下来吃饭,但他们喝了一壶茶才告辞,傅老和傅奶奶送他们俩到院门口。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把路都给淹了,车胎都走不动道儿,幸好,有热心人帮忙铲雪。 许西棠沿着巷子一直往前走,晏西岑跟在她身后,司机只能开着车慢慢跟在后边。 二人走到十七号院门前顿住脚步。 朱红色的古旧门扉紧闭着,但里边却传出稀稀落落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打牌,隐约的,还能听见里边有戏曲腔调唱的歌声,音调空灵婉约,如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穿过耳膜,动听又温柔。 不知是什么人在唱,又不知,里边是什么人。 她在门前停留几秒钟,越来越冷,她继续往前走,不料才迈出两步,就被人扯着宽大的羽绒服衣袖拽了回去,不期然间,男人勾下脑袋,她的鼻尖在惯性的作用下碰到了他的,只是一瞬间微末的接触,她却红了脸颊,目光躲闪着移开,她想退,但一双大手圈在她腰身上将她裹住,男人的桎梏下,她连半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漆黑一片的天际慢慢飘来厚厚的彤云,冷风呼啸,周围是几乎钻进骨髓的冷气,但身前男人的热度却让她贪恋,最终,她败了,她咬着牙,抬起一双萦满雾气的惊惶的眼望他,咬着唇问:“你昨晚一夜都待在十七号院吗?” 没有先等到他的回应,十七号院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开门的是一位阿姨,应该是做家政工作的,阿姨手上提着垃圾袋,看见晏西岑和那辆拥有五个七的车牌的迈巴赫普尔曼,心里一惊,扔完垃圾,阿姨上前问了句:“晏先生?” 晏西岑松开对许西棠的桎梏,但他改为牵着她的手,紧攥着她的腕不放,音色淡淡地问阿姨:“里边人很多?” “呀,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昨天打牌您都没什么兴致,我们老板今天特意请了越剧院最漂亮的花旦过来唱小曲儿呢,还以为您不来了,里边就先唱上了,人不多,和昨天一样,来了六个老板,还有三个姑娘,两个唱曲儿的,一个女明星,我去跟厨娘说,让把做好的粤菜都上桌!” 这阿姨说完就跑进去报备了,这边还在闹别扭呢,没一会儿,里边两个人走出来,男人穿着一领花红柳绿的休闲西装,有些吊儿郎当的,身边的女人穿一件梅花纹饰旗袍,裹一件白色皮草,这装扮,倒像在哪儿见过……许西棠把眼睛眯了眯,但天太黑了,看不清。 待那两个人走近,许西棠才看清楚他们的脸,门口的大红灯笼照得这两个人看着倒挺“恩爱”的。 来人是方莒生,十七号院的老板,他将这里改成私人会所,平时用来联络感情,或者,换取一些商业上的情报。 最开始也没打算做什么会所,方莒生是南方人,对四合院也没什么太大兴趣,一个朋友出国想转手,他看这里地段不错,就买了,后来,他父亲的生意渐渐转给他打理,业务多在北边,一来二去他也就在北边定居了,这里就慢慢成了固定的聚会场所。 他找人重新装修,嫌不够旧,没品位,就找人做旧,故意把外表弄得破破烂烂,其实内里设计得倒很讲究,古香古色,还请了风水先生重新做了布局。 方莒生旁边的是襄市越剧院里最红的花旦黎媛。 许西棠知道她,越剧当红花旦,她在舞台上,扮相极美,唱腔一绝,去年某台春晚,她唱《香罗记》,演的是商人妇慧娘,慧娘被相公怀疑出轨,为自证清白,半夜三更当着相公的面敲响书生的门—— 戏里唱“温柔软语唤秀才,怜香惜玉把门开”,如此大胆,当着丈夫的面诱惑旁的男人,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方莒生早瞧见晏西岑身边多了个女人,他也纳闷儿了,这位清冷的晏总,什么时候转性儿了? 他上前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引二人进院。 许西棠被晏西岑攥着手挣脱不开,不想弄得难看,也怪矫情的,就跟着进了院。 一行人穿过两进院,来到三进院,这里的梅树种得满院都是,寒梅傲雪,香气扑鼻,头顶一轮朦胧的月,更添了几分古雅之意。 众人落座后,加上晏西岑,一桌总共七个男人,加上许西棠,四个女生,她旁边是越剧花旦黎媛,左手边是另一位花旦,而那位阿姨说的女明星,正是当红小花隋南乔。 隋南乔坐在方莒生旁边,看着,倒也还挺暧昧的。 起先,许西棠以为方莒生的女伴是黎媛,但黎媛这个会儿跟着另一位老板说话呢,语气里全是撒娇的口吻,她一个女人都受不了,听着直起鸡皮疙瘩,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么撒娇哦。 厨娘端了一道汽锅鸡上来,隋南乔立刻给方莒生舀了一碗鸡汤,方莒生喝了一口,目光扫向晏西岑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许西棠,目光里全是男性独有的侵略性,要不是晏西岑不好惹他也惹不起,那么现在坐他旁边的不是黎媛也不会是隋南乔,而是许西棠了。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晏西岑的女人,谁敢碰? 方莒生一边惋惜一边懊恼这样的尤物怎么自己没早点儿碰到。 隋南乔又给他夹菜,他没吃,朝隋南乔摆摆手。 隋南乔放下筷,又给他倒酒,半笑不笑地扫了一眼许西棠,端酒壶的那只手的指关节隐隐发白。 桌上人边吃边聊,外边,阿姨去开门,随后又进来一个男人,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有点儿脏,里边的毛衣都开线了,要不是桌上有两个老板立刻站起来出去接他进来,又一边热络地给他倒酒,许西棠差点儿以为这男的是送快递的。 那些人称他柳总,柳总端起杯喝了一口,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在许西棠身上,然后就朝她招招手:“呦,新面孔啊,你过来,给我唱两句。” 许西棠:“……?”
第四十六章 46. 古香古色的餐厅里,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连向来稳重的方莒生都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对面的晏西岑,手上的紫砂壶茶杯亦抖了抖, 下一秒, 冒着热气的茶汤滚到桌上。 隋南乔适时“呀”了一声, 语调绵柔, 众人于是诧异地望向东道主以及东道主的新欢。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呢,柳总无意间闯了祸,晏西岑又是他们惹不起的,两个都不好得罪, 那能怎么办? 当然是转移视线制造状况啊! 方莒生一秒入戏,刚才他手抖是真的, 没想到身边的隋南乔这么聪明, 他倒是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方莒生立刻叫了两个保姆进来收拾,擦桌子换碗筷,又让人送了一锅老鸭汤进来, 顺便还领隋南乔去另一间屋子里换了件旗袍。 隋南乔心领神会。 方莒生有个毛病,就爱看女人穿旗袍, 不管什么女人,只要穿旗袍身段妖娆妩媚的, 方莒生都喜欢,把他哄开心了, 只要不是太过, 要钱给钱,要资源他就给资源。 她是在姑妈的引荐下才过来试着跟方莒生接触的, 以为是个猥琐老头儿,没想到还很年轻, 三十出头,不高不矮,样貌不算帅气,但也能看,堆金砌玉养出来的二代三代,有几个是一般的。 但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晏西岑。 一开始,她也感到难堪,但她又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她是初恋,她知道初恋对男人的吸引力,所以她铤而走险,故意在晏西岑面前做戏,如果他为她吃醋,那对她而言就是个机会。 餐厅里,气氛有点儿尴尬,没人出来说话,都坐那儿吃吃喝喝,柳总也很尴尬,他不傻,看这些人的反应就一下子明白了,刚刚他看中的姑娘不是来唱小曲儿的,既然不是来唱曲儿的,那就是女朋友喽? 他让人女朋友唱小曲儿,这不就等于拂了晏西岑的面子吗? 晏西岑的脸色不好看,冷冰冰的,千年雪山都没他这么冷! 真要命! 这一激灵,吓得柳总赶紧喝了一口烧酒,随机他装作无意地起身,亲自为晏西岑满上一杯,又赔笑说:“晏总啊,误会误会,我开玩笑嘛,当然,我知道晏总不爱跟人开玩笑,我刚刚发神经了!那我自罚三杯如何?晏总您就随意……呃……”柳总又执杯,面向许西棠,非常客气地问,“刚才我冒失了,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您贵姓?” 许西棠也不愿生事,何况不知者无罪,便耷拉着眉眼说:“免贵姓许。” 柳总坐回去,又赔笑:“许小姐,抱歉抱歉,我刚从中东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说话没过脑,抱歉啦!” “……” 许西棠抿抿唇,半笑不笑地,随即懒懒地端起一杯酒要喝,晏西岑扫她一回,目光很淡,他抬手按住她的腕儿,夺了杯,叫保姆送几瓶饮料进来。 保姆不知道这位晏先生要什么饮料,一般他们方老板在会所请客,都是上各种名贵的红酒白酒之类的,哪里有饮料? 保姆去厨房问厨娘有没有什么饮料,厨娘纳闷,问:“老板们不喝酒吗?干嘛喝饮料?那几个唱曲儿的要喝啊?呦,这回陪酒的,倒会挑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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