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离开医院,在喧闹的大街上缓慢地走着。 见邬长筠一直情绪低沉,杜召拉她的手晃了晃:“没事,偶尔疼一阵,很快就没感觉了,你看现在,没一点影响。” 邬长筠一声不吭。 “我不做手术,多活一天是一天,就算只有十几二十年也足够了,按现在的战况,用不到十年,就能打跑鬼子。” 邬长筠仍沉默。 杜召拉着她停住,手覆上她的脸:“筠筠。” 邬长筠抬眸与他对视,苦涩地笑了下:“这是你的生命,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不管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十年,二十年,我都陪着你。” 杜召将她搂进怀里:“谢谢。” …… 这是在医院的最后一夜。 晚上,两人穿着病服,到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看月亮。 邬长筠靠在他肩上,望着万家灯火,这是自己第二次来延安,上一次还是跟陈修原来的,在这住了近半年时间,学习情报相关技能。 这儿同几年前有了很大变化,加入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壮大,可房屋建筑却更破烂了。 这些年,日军在陕甘宁边区扫荡,多次进攻延安,派战机狂轰滥炸,同时进行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大家只能自给自足,纺织、耕地、饲养牲畜,生产枪支弹药……虽艰苦,但每个人都热情澎湃,积极投身生产与抗敌,身上环绕着信仰的光辉。 “筠筠,我们结婚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当下。 杜召拿出一枚戒指,银圈,镶了颗不知名的红色小石头:“好吗?” “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不,后天,明天。” 邬长筠难得看他急促的表情,微笑起来:“好啊。” 杜召将戒指套在她手上,便牵着人起身:“走。” “去哪?” “回去写报告,申请结婚。” 邬长筠跟他跑下山坡:“慢点。” 杜召却单手抱起她:“等不及了。” “小心!少条胳膊还这么粗莽。” “不影响,娶媳妇去喽。” …… 杜召连夜写了结婚申请书,第二天上交给了组织。 组织当即同意下来,下发相当于结婚证的批准书,便让他们回去准备了。 因部门住房紧张,基本都住集体宿舍,他俩在延安没房子,又鉴于后期要抚养烈士遗孤,情况特殊,便分了个小窑洞。 新婚当天,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志、百姓都过来凑热闹。 邬长筠穿了套简洁的大红色短款棉袄,衬得面色红润,气色好多了。女同志将她头发挽在脑后,束了朵大红花,没口红,便用口红纸润色,唇红齿白,眉眼若画,引得一群姑娘连连称赞。 杜召则是一身军服,胸前别朵红花,身材颀长,腰杆笔直,虽少一条胳膊,仍气宇轩昂,吸睛得很。 没有媒人,没有迎亲,没有大红花轿,一切从简,由杜召的上级——社会部二局的周黎同志主婚,简单介绍一番二人,说了两句喜话便让客人们入席吃酒。 新人挨个敬酒,杜召恐她伤未痊愈喝酒伤身,一杯杯地挡,虽喝的米酒,但两圈过来,脚也有点打飘了。 邬长筠劝他身体有疾少喝点。 杜召只说:“没事,今天高兴,放肆一回。” 窑洞虽小,但生活物品具齐,门窗、墙上贴着大红囍,桌案放了大红烛和瓜果花生等小盘,前有签名盖印的一纸婚书,写道: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1 今晚无风,红烛静静立着,一群人闹洞房,催促他两喝交杯酒,喝完了,又叫杜召用嘴喂邬长筠吃喜糖。 周黎负手高兴地站后头看他们闹:“胡闹,注意影响。” “结婚嘛!不讲究那么多!改明儿周黎同志结婚,我们也闹!” 一群人欢天喜地的,又起哄:“快点,喂一颗!” “大城市来的还这么害羞!末舟同志,行不行!” 杜召无奈,摸了颗糖咬住一边,朝她吻过去,刚要触及,邬长筠往后退,将喜糖从他口中摘过来,放进自己嘴里。 大伙又闹:“耍赖,不算!” “重来!” 杜召看邬长筠脸红扑扑的,将她搂进怀里,对挤在门口的众人道:“好了,不早了,该休息了,都回去该看书看书该睡觉睡觉。”说着,就搂住一帮人出去,把门给关上,“不许听墙角啊。” “不听,不听,春宵一夜值千金,不打扰你们喽。” 脚步声远去,大家欢声笑语,各自散了。 杜召一转身,便见邬长筠站在桌边摸喜饼吃,他笑着走过去,看她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倒杯水递过去:“别噎着,慢点。” 邬长筠咕噜咕噜灌两口水,继续啃饼子:“你也吃点。” 杜召坐到凳子上,只倒了杯酒,边喝边欣赏她的吃相,忽然将人拉到腿上坐着,脸埋进她怀里,闭着眼傻笑。 邬长筠抓了抓他蓬松的头发:“笑什么?” “高兴。”他仰面看她,“吃饱了吗?” “没有。” “等会再吃。” 邬长筠还没来得及说话,杜召直接将她扛起来,放到床上,压了上去:“喂喂我,好久没碰你了。” 邬长筠舔去嘴角的碎屑,看着他笑,忽然攥住他的衣领,翻身反将他压在身下,一层层解开衣服,亲吻饱满的肌肉上、每一道骇人的伤痕。 温热的嘴唇停在仍然红肿的肩关节上,陡然想起那根不着寸肉的白骨,邬长筠不知道那帮畜生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折磨他,也不想再揭开彼此的伤口,去深究细节。 她心疼地抱住他,脸埋在颈窝,贪婪地吸嗅。 杜召搂住她的腰坐起身,手掌住她的腰,用嘴去咬开胸前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同样狰狞的弹孔暴露在眼前,肩部、小腹、侧腰。 两具布满伤痕的身体赤.裸相待,除了满满的情.欲,还有浓浓的怜惜。 邬长筠被他压躺下来,圈住他的脖子,见他手仍垫在自己身下,只能用腰力支撑身体,笑着问了句:“一只手能行吗?” 酒劲上来,杜召有些醉了,半眯眼笑着抵开她的腿:“你说呢。” 急促的喘息在暖室回荡,无风,如风。 使红烛熄灭,月色更迷醉。 ……
第181章 当年邬长筠来延安的时候,电影团成立没多久,一位从上海过来的导演曾邀请她一起拍摄,可那会邬长筠恨透了日本人,一门心思正面抗日,跟八路军到周边地区抵御敌军,就给拒绝了。 后来成功击退日军,她又跟陈修原到情报科学习特工技能,闲暇时便给军民唱戏,全是抗敌保国的戏本子,还自己编演了抗日新戏,赢得广泛好评。 当年的几位导演基本都离开了,又来了些新面孔,旧人中只剩下何问渠,拍外景刚回来,正巧遇到邬长筠在参观电影团,激动地与她握手:“长筠同志!你回来了,在香港还好吗?” “没去香港,先前声称去香港是组织要求保守秘密,我和老陈在沪江做地下工作。” “怎么回来了?暴露了?” “嗯。” “地下工作凶险万分,辛苦你们了,老陈呢?也回来了?” “他还在沪江潜伏。”邬长筠见他满头灰尘,不知道从哪回来,“我结婚了,前几天的事,本来想请你,听说你在出外景。” “那太遗憾了,祝贺你啊!先生是?” “杜末舟,听说过吗?” “老陈的外甥!”何问渠声音都好了两度,“我在沪江参加酒会见过他一次。”他竖起大拇指,“真是太帅了。他居然是我们的人?!” “嗯,现在在情报科工作。” “什么时候见见?认识一下传说中的大人物。” “不敢当,只是普通人。”邬长筠道:“最近他在跟一个任务,等有空了请你来家里吃饭。” “好!” “最近在拍什么?” “八路,行军故事,宣传抗日嘛。” “有没有可以效力的地方?” “那可太好了!我刚写了个本子,回头拿给你看看,有兴趣的话合作合作。” 邬长筠如今身体欠佳,不宜上战场,跌打翻滚的武戏又演不成,但拍拍电影是没问题的:“带我看看?” “欢迎欢迎,来评鉴这两年我们的成果。” 何问渠带她进去,找了一部影片观看。 由于经费紧张、人力物力相对不足,跟沪江相比,延安的电影发展较为滞后,但没有日方控制,创作内容自由,基本围绕抗战展开,宣传抗日救国思想,也有呈现军旅与人民生活的记录片。 在与日方虚与委蛇拍摄了那样一个伪善的电影后,再次看到这样热血沸腾的抗敌影片,她全然顾不上拍摄和表演方面的瑕疵,更多的是亢奋与感动,和对未来工作的无限期待。 无论是在前线还是枪后,每个人都尽自己所能,贡献出一份力量,再微渺的星星之火也能汇聚成炬。 胜利,也终有一天会到来。 …… 半个月后,阿砾被送到他们身边,然邬长筠和杜召每日工作繁忙,无暇照顾孩子,养了两个月,便交给保育员照顾,每周带回家过几天。 杜召不仅在搞谍报工作,还顺带练新人,教军事理论、枪械技术和战略战术。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送走一个又一个战士。 又是一批新兵奔赴战场。 杜召没有远送,立在小土坡上目送他们离开。 邬长筠在后面看着那道落寞的孤影。 她知道这个男人满腔热血,也想上阵杀敌,可能力再强,毕竟少了一套胳膊,又时不时犯头疼病。战场凶险,容不得一点儿差错,每个人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该有的作用,才是最重要的。 邬长筠收拾好心情,走上前抱住杜召的左臂:“饿了吗?回家吃饭。” 杜召与她十指相扣,一抹笑浮上面:“好。” 昨晚烙了饼,没吃完,还剩个四五块,晚上煮点玉米糊糊,便凑合一顿晚饭。 刚要吃上,隔壁邻居过来敲门,送了点自家做的辣椒酱。 这里的人共产互利,都很热心,他们做些新鲜的食物也会到左邻右里赠送一些。邬长筠不客气地接下,与人说:“一起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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