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家看孩子,你们吃。” 邬长筠和杜召送人到门口:“谢谢,慢走。” “快进去吃饭吧。” 两人坐回饭桌前,杜召捞了点辣椒酱铺在干硬的饼子上。 邬长筠最近有些上火,问杜召:“辣不辣?” “辣。” 眼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大口吞下一坨辣酱,邬长筠不信,用筷子挑了点尝尝,不满地踢他一脚:“骗我。” 杜召瞧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乐得很:“你少吃点,回头又生口疮,不让我亲。” 邬长筠不理她,兀自挖出大坨,一口塞进嘴里,又香又麻,真上头。 杜召把碗端起来举高:“行了,再吃长满嘴疮。” “最后一口。” “不行。” 邬长筠严肃地盯着他,不说话了。 “好好好。”杜召败下阵来,把辣酱放到她面前,“最后一口。” …… 深夜,杜召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幻肢剧痛,他死死掐住身下的被子,满头大汗。实在难忍,便小心起身,到外面独自待着。 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杜召咬紧牙,手捂住脑袋。 忍一会,再忍一会就好了。 他用力晃晃脑袋,怕弄出动静吵醒邬长筠,走得更远些,到泥墙边倏地跪坐下去,痛到把头往墙上撞。 从杜召起身那一刻,邬长筠就醒了,她趴在窗口望着外面痛苦不堪的男人,疼在他身,亦痛在己心。 缓了许久,杜召起身回来。 邬长筠立马躺回去装睡。 杜召轻声进屋,躺到她旁边,把被子拉好,盖住她的肩膀。 邬长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却像被掏出来撕碎一般,如果可以,真想让自己替他分担些痛苦。 杜召挪动身体,靠她近些,从后轻轻拢住她入睡。 良久,邬长筠才敢转身,窝进他怀里,喃喃道:“好冷。” 杜召没说话,将她圈得更紧些:“我抱着你。” “别松开。” “好。”他在她头顶落下一吻,“睡吧。” …… 五月末,邬长筠拍摄的电影开始映放。 七月中旬,她的身子完全养好了,重新登上戏台,还带了几个小娃娃开始学戏。 八月初,敌机对延安进行轰炸,刚搭不久戏台子被炸毁,死了不少军民。 九月底,杜召被派往晋察冀军区协助作战。 他内心是激动的,终于可以再次上战场,可心中又对邬长筠有愧,因为不是每一次分别都能有再会的机会,战场上生死难料,此去不知何时归、能否归,他无畏死亡,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家妻。 邬长筠看出他的顾虑,也知道不管怎样,他都会前行,一如从前。 便道:“去吧,像你曾给我信中所写的:驱逐倭寇,捍我河山。” 可在行军当天,邬长筠却全副武装跟了上来。 杜召看着她剪短的头发和炽热的双眸,没有一句相劝的话。 两人迎着光,并肩同行。 “我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 十一月,慕琦在一次行动中暴露被捕,受尽折磨,宁死不屈,最终被日方处以死刑,享年二十八岁。 次年三月,辜岩云加入中国共.-产.党,双面卧底。 九月,他从“沪江统一委员会”离职,来到南京继续潜伏。 十二月,张蒲清因筹资抗日,被日方暗杀,死于开往天津的船中,享年三十一岁。 一九四三年八月,贺明谣跟着八路军部队在一次反扫荡中牺牲,享年二十九岁。 一九四四年六月,中.-共沪江站地下党程梅同志暴露,为免被捕,吞弹自尽,享年三十三岁。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投降。 同年十一月,芝麻转移至重庆,继续潜伏,于次年九月牺牲。 一九四七年,霍沥破产,举家搬迁至新加坡。 一九四八年,班主赵敬之癌症身亡,田穗担任新班主。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 十一月,陈修原来到赵溪亭牺牲的地方。她怕黑,可高高的山坡,长满花与草,还有无数烈士们相伴,应该不会那么寂寞吧。 他跪坐在墓碑前,放下一张报纸。 “我们又胜利了。” “以后的中国会越来越好,就像我们一直期盼的那样。” 他抬手,抚摸简陋的墓碑,轻声呼唤她的小名:“小榭。” 他掏出之前送给她的婚戒,放在碑前:“想了很久,还是把它还给你。” 陈修原温柔地弯起唇角:“不需要寄托的东西了,你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永远。” …… 一九五一年春天,六阳县的一个男人埋葬家犬,无意在树下挖出一只提包,发现相机、胶卷和两本笔记本,上交政府,才知东西所属一位叫陈今今的战地摄影师。 她的笔记里详细描述了一路上有关战争、军民生活等内容,结合冲刷出来的照片,都成了珍贵的战时资料。 当年赵二勇并未领会陈今今临走时嘱托自己的话,她被日军带走后,赵二勇便去参军打仗了,两个月后,死在了一次战役中。 四月,西山的老槐树开花了。 一群孩童到山上抓野兔,看到满树槐花,一个个爬到树上摘花回去让母亲做槐花饼吃。 一个女孩发现了树洞的布袋子,拿出来打开,发现里面新奇的小玩意,拿回家把玩,新鲜感过了,便随手扔在家中的桌子上,直到在城里读书的姐姐放假回家,才发现是个微型相机和胶卷。上交后,结合先前发现的手稿与照片资料,各大报社将日军在战时犯下的恶行刊登公众。 陈今今用自己的死换来了真相的揭露,可面对诸多无可抵赖的铁证,得到的仍旧是日本右翼的否认与对自己国民的隐瞒。 五月,寂州壁画研究所扩建。同时,寂州大学设立壁画专业,吴硕任艺术学院院长兼研究所所长,戚凤阳任副所长。 这一年,她已经二十九岁了。 赵淮和文瑾结了婚,四九年便离开寂州,前往北平工作,只有她和吴硕仍坚守在这里。 吴硕娶了妻,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孤家寡人的,始终只有她一个。 可戚凤阳从未觉得孤单,她以艺术为食、与佛像为伴,致力于传扬民族文化,带前来考察的学生和社会人士学习,生活一直是充实而有意义的。 研究所发展越来越好,去年初,他们还去三个国家办了巡展,票一经发售便被一抢而空,文创产品也尽数售完。 看到全世界越来越多的人了解我们国家的传统艺术,中外越来越多的学者来到寂州研究壁画并主动传扬出去,他们由衷感到高兴与自豪。 最近离奇地接连下了一周雨,天放晴后,戚凤阳把部分研究资料搬出来晾晒。 她站在烈阳下,看着李香庭这些年寄回来的手稿,有临摹品、文章,堆垒起来,赶上一个大汉的高度。 她随手拿起一张,触摸上面俊秀的字迹。 十一年了,少爷,你还不回来吗? 戚凤阳寄出去的信从来没有收到回复,因为一来一回,往往都得一两个月过去,李香庭可能早就不在寄件的那个地址了。 这十一年,他一次都没回来过,戚凤阳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又要往哪里去,时不时收到装满一沓纸的信,知道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李香庭并没有老很多,除了黑点,轮廓明显了点,同刚出寂州时没什么两样。 他在很多寺庙待过,也在几个绘满壁画的石窟住过一年半载,写了无数稿件,画了无数小稿,全部寄给寂州,供他们参考、学习并整理发表,为中国壁画史研究做出卓越贡献。 徒步万里,涉足全国,绘千里画卷,渡千万亡魂,十一年一晃而过,李香庭已经快四十岁了。虽历尽千帆,那对黑润的眼睛仍旧清澈透亮,甚至像个孩童一样纯净。 一颗心,也从未改变。 他曾到广州找过李香文和李香岷,不幸的是李香文死在一次日军空袭中,只剩下兄嫂独自带两子生活;而李香岷考上空军学校,十九岁上战场,和敌机在空中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他从兄嫂口中得知,当年李香楹跟平殊私奔去了广州,平殊给一个大户人家跑货,因缘际会救了东家,东家带他做生意,去了香港,让李香楹继续读书。后来打仗了,平殊带人给战区送物资,途中被炸死,李香楹辍学去做了战地护士,至今生死不明。 秋天,李香庭来到一个江南小镇。听闻解放后,邬长筠便辞去军中事务,来到这里过清静日子,开了家小戏院,带一群徒儿。 他找到戏院,没有进去,立在外面等待,直到人出来。 今天晚上没排戏,邬长筠傍晚便要回家了,她望着候在路灯下的僧人,遥远的记忆瞬间冲入脑海,她也与哥哥十几年未见了。 带他回家前,得先去一个地方。 邬长筠同李香庭散步到乡镇小学,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站着,看一张张稚嫩可爱的面孔从身前而过。 “包袱放下来吧。” 闻言,李香庭将背后的布袋放到脚边,冲她微笑:“习惯了,不觉得重。” “你一点都没变。”邬长筠凝视着他纯净的面孔,“我去寂州找过你,阿阳说你去苦行了。” “是。” 他的僧衣尽是补丁,布鞋也缝缝补补,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不回去看看他们?” “路还很长。” 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校内走出来。 “出来了。”邬长筠朝他招招手,“阿召——” …… 杜召在这儿做数学和英文教师,学生少,工作也不忙,过得相对清闲。 他们家在乡下,自己盖的房子,门口有块田,种些瓜果蔬菜,还养了条可爱的小白狗。 邬长筠当年小腹中枪,伤到子宫,不能生育。阿砾又去北京上大学了,家里只有他们两口子,简简单单的小日子,平淡且幸福。 李香庭并非只来探望两人,昏黄的灯光下,他从褴褛的僧衣内掏出一张泛黄的合照,递与邬长筠:“施主有没有见过照片的这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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