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清河掀起眼皮,他记得眼前这个人,是那个备注叫“徐大”在警局碰到的男人,他没记错的话,隋昭昭养的那只八哥好像是叫“徐二”? 徐庄闲靠在门口,发梢上还滴着水,上半身裸着,八块腹肌身材不错,看得出来是刚刚在浴室洗澡急急忙忙出来开门的。 两个早就跟对方碰过不止一次的两个男人们装出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眼神在空气中沉默的交锋几秒。 “你是……?” “我找隋昭昭。” 徐庄闲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哦,不巧,她也在洗澡。” 这个“也”就用得又骚又有灵气。 骆清河沉沉的看着他,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但偏偏就像是冰川河底下酝酿着的风暴一样,看得人的寒气刺进了骨子里。 “谁在洗澡?”隋昭昭的声音突然从骆清河身后冒出来,她探出一个脑袋,硬生生的插入两个男人之间,怪异道,“站门口干嘛呢?你俩看对眼了?” “……” “进来坐会?”隋昭昭只是准备礼貌的客套一句。 毕竟骆老师日理万机,最烦扯上家长里短的麻烦事,应该……好,骆老师进来了。 就连隋昭昭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空气中酝酿着有些诡异的气氛,硬着头皮相互介绍了一下。 骆清河是个天生脾气臭的酷哥那就算了,怎么就连徐公子这样自小在饭局上练出来的长袖善舞都失灵了。 “骆先生是做什么的?”徐庄闲倒是的确确长了张公子脸,只不过笑起来不够真诚,看上去先让人疏离三分。 姓骆的就不用说了,不耐烦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很多,你想问哪一个?” 明知对方职业底细的两人对视一眼,又冷冷的错开来。 隋昭昭没理他们之间奇奇怪怪的眼神交锋,拿了把剪刀就开始拆快递,眯起眼打量:“奇怪,这个包裹怎么没有地址。” 听到这句话,骆清河蹙眉往这边瞥了一眼,他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名人,对没有地址来源的包裹一向敏感。 快递箱里还有一层白色的盒子。 这会儿天色暗的差不多了,隋昭昭的影子压住了直射到盒子里的灯光,若隐若现的暗色,在包装撕开上一瞬间鼻腔骤然被浓烈腐朽的血腥气压得窒息。 盒子还没被全部打开,隋昭昭触电般的收回手,又怔忪的捻了捻指尖粘上的干涸掉落的血块,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浓烈的雾气,血淋淋的雾气遮住了半边的视觉,模糊到隋昭昭甚至有一种踏空了的眩晕感。 她下意识的想把手上沾到的血块擦掉,那点血迹像是蜡烛燃烧着滴下来的热油,带着炙热的刺痛感,让她的指尖不自觉的痉挛起来。 “闭眼,别看。”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苍白微凉的手覆盖了上来,握住了她粘上血块的那双手,另一只手轻轻的盖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往怀里带了半步。 后脑勺缓缓的压在了冷硬的胸膛上,视觉暂时被麻痹,薄荷凉烟的气息毫不质疑的带着压迫性包裹住了她的五感,把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气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这人抽的原来是薄荷味的凉烟。 隋昭昭靠在骆清河怀里慢半拍的想。 徐庄先扫了骆清河一眼,一把抽过桌子上的白色盒子,沉着眸子走到旁边拆开。 里面出了被人血淋淋的涂了一层之外,最醒目的是那颗金色的子弹,带血的子弹下面则压着一封信,上面用红笔印上的几个大字。 ——亲爱的蟒蛇小姐亲启。 空气凝涩了十几秒。 “昭儿,这个你得亲自看一眼了。”徐庄闲皱着眉头,眼底全是暗色,他一眼就认出来的,“这个子弹的型号,跟纳河的是一种。” 在国内是实打实的禁品。 骆清河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过了漫长的几秒钟,隋昭昭的手终于也不抖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子弹上面全是早就干掉的血迹,但盒子四周的血滩就像是以子弹为中心源源不断流出来的,信封被压在最下面,那道怪异的称呼就算是化成灰,隋昭昭也会记得。 “徐庄闲,你能不能查到来源?”隋昭昭目光冷淡的看着这个潘多拉黑盒子里的东西,神色都凉上了三分,她语气笃定道,“是占巴,他找到我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个男人脸色都凝重了下来。 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笑跟平日里有不一样,平日里她一向爱混插打科居多,笑得眼角弯弯极会讨人喜欢。 这会儿更像是春山薄雪,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她压下唇角:“这说明我也要找到他了。” 在这一刻,骆清河突然找到了能够形容隋昭昭身上那种感觉的词语了。 骆清河曾经去过遥远的美洲观察印加美洲狮,它们身姿优雅体态矫健,目光总是带有一种灵性的审视感。 那是他见过最有美感的生物,也是草原上最危险的猛兽,即使遇到比身型要壮大十几倍、利齿爪牙要尖锐无数倍的生物,它们的眼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未战先怯。 血淋淋的子弹和诡异变态的称呼唤醒了隋昭昭最撕裂最黑暗的回忆,藏在暗处的窥视和身上背着人命与国家级保护动物数十条生命的境外亡命之徒,深深的雾霾遮住了临京的天。 可是神勇的美洲狮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她说:“我也要找到他了。” 这一次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徐庄闲也怔忪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一时间悬在心顶上的那块大石头好像晃得更激烈了:“我回去找技侦试试。” 他眼神定定的盯着隋昭昭:“但是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我立刻给你申请证人保护。” “不用。”隋昭昭拒绝,“占巴的鼻子比狗还灵,他要是知道警方天天24小时围在我周边,肯定又畏手畏脚的缩回去了。” “你都已经跟我来往这么密切了,他能找到你的住址,就能知道你跟我这个警察是什么关系。”徐庄闲知道她性子犟到极点,以身涉险的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住我那。”骆清河突然开口,他看着隋昭昭的眼睛,墨色在她眼底晕染成了一滩绿汪汪的水池,“你在隔壁,随时能观察到这栋别墅的动向。” “而且他不可能想到我都怕得搬出去了,结果竟然只是搬到了隔壁。”隋昭昭瞬间理清了思路,顷刻间意识到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方法。 “我不同意。”徐庄闲咬牙切齿的开口。 骆清河冷淡的扫了他一眼:“那你来给我解法。” “马上申请证人保护,搬到市中心安全一点的地方去。”徐庄闲不容置疑的打出了他平时领导行动的指挥腔。 然后被隋昭昭驳回:“他好不容易露出了点脑袋,我不能让所有人的行动全部白费,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占巴能逍遥法外到今天,就是他绝对的谨慎和不投资任何风险的胆子救了他。” “徐庄闲,”隋昭昭叫了他的名字,说出的还是那让他绝对无法反驳的话,“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徐庄闲沉着眼垂下头,双手的手臂搁在膝盖上耷拉着,像是笼子里精疲力竭的困兽,陷入深深的无力中。 三人最后还是达成了一致,隋昭昭偷偷摸摸的借住在骆清河家几天,在此期间,必须一天跟徐庄闲通一次电话,确保人身安全。 “谢了。”隋昭昭把骆清河送到门口,突然笑道“骆老师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嘛。” 骆清河脸上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淡劲儿,就是这股冷淡劲儿让隋昭昭每次都被他的动作打的一个措不及防。 他突然伸手把隋昭昭拉进了怀里,隋昭昭一个没站稳,人已经落到他清淡的怀抱里了,骆清河的手臂从后方圈住了她的脖子,声音沉而稳:“我就在隔壁。” 他轻声说:“所以隋昭昭,你别害怕。” 人走后,隋昭昭才慢半拍摸了摸鼻尖。 这人怎么总是突如其来的做出一些让人难以预料到的事情。 难不成他是天蝎座? 天蝎座的骆清河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有人坐在茶几前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喝着咖啡了,光影打在半边脸上,看上去又格外的诡异。 “你下次再不打招呼的进来,就再也别打算回去了。”骆清河抬眸恹恹的扫了王青松一眼。 没人敢把骆清河随口一句的威胁当成玩笑,王青松立马坐直,放下咖啡杯讪笑道:“怎么是没打招呼呢?我不是提前给你发信息了?” “你懂句号是什么意思吗?”骆清河发问。 王青松虚心求教:“什么意思?” 骆清河冷嗤一声:“我们关系到此结束的意思。” “……”他还以为是同意呢。 王青松敢怒不敢言,又叹了口气:“心情这么差啊……怎么,快递里是什么东西?” “血淋淋的子弹头。”骆清河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隋昭昭不自觉发抖时的颤意,嗓音有些低哑。 “后悔了?心疼了?”王青松意外的挑了挑眉梢,打趣道,“你这老是爱夺人身后搞算计的性子,也会有后悔的一天?” 他前半生在为活下去想办法,后半生又觉得实在无趣,于是就放任自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仇恨里。 这些年他自诩心智高人一等,生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命,也确实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只能说一开始隋昭昭的那种排斥是真实敏锐的,这人身上就是带着掩饰不掉令人讨厌又无法撼动的倨傲。 只是当他手掌里陡然碰到她眼角的一抹湿润的刹那,心脏突然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轨迹和规律,周围冰凉的血液都不自觉的蒸腾了起来,喧嚣着吵闹着给心脏充血。 心突然空得慢了半拍,漏了几跳。 骆清河看着窗外逐渐入眠的夜色,突然想起她说的那句话——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于是他开口,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声音低而轻:“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月色几分凉,秋意袭人。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然。”等到骆清河完全走远,徐庄闲才盯着禁闭的大门冷笑道,“他又出现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再次亲眼目睹了占巴给你寄威胁包裹的整个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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