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花店透明玻璃门上绑着的风铃响了。 陈见夏收起担忧,脸上瞬间堆满笑意:“您好,是预订了花束吗?还是想要现在搭配一束呢?” 来人身穿一件浅灰色长大衣,内里是黑色的西装,原本应该挂在脖颈上的围巾此刻搭在臂弯间,颀身玉立,气度不凡。 看上去虽不像为哄姑娘开心,愿意砸下大手笔的公子哥,反倒像悬崖陡壁之间难以采摘的高岭之花。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恐怕会更疯癫。 陈见夏掌握尺度,见男人没回话,又说:“您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为您推荐。” 五步之外,麦穗坐在长案前背对着两人,为花束打了个漂亮完美的蝴蝶结,旋即将其竖立在桌上,做最后的简单调整。 来人目光如炬,径直看向那道倩丽背影。 陈见夏内心咯噔一下,一种不妙的感觉徒然升腾。 这人,该不会是来找学姐搭讪的吧? 且不说麦穗刚刚结婚,就算没结,陈见夏也不想让心思不定的坏男人靠近她的学姐半步。 原本热切的态度遽然冷下来,陈见夏正欲再度开口,用平淡语气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助的。 来人薄唇轻启,终于讲话。 “都不是,我来接人。” 人前他总习惯端着亲切近人的假面,语调带着浑然天成的笑,平缓却又清冽,于昏暗处反复戳弄心窝。 麦穗在他出声的那一瞬猛地扭转身体,讶然看向来人。 谢冯笙停顿两秒钟,迈出步子朝她走过来,自然而然询问:“今天忙完了吗?” 麦穗没答,只愣怔望向他。 “还疼吗?”谢冯笙站在她身前,将她方才被刺到的右手执起,在炽白灯光下查验一番,确定她是否真的没事。 “不疼。”麦穗没将手抽回,而且盯着他因为低头检查她的伤口,落于她眼底的发顶,“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 “没多久,只是想来看看你工作地方。”谢冯笙目光莹莹,与她对视。 那是一双足以与浓密夜色相媲美的眼睛。 深沉,审视,仿佛要将她看穿。 麦穗仓皇躲避,抽腕迈步,向陈见夏解释:“这位是我……这是谢冯笙,陈见夏,我大学学妹。” 谢冯笙唇角淡笑未褪,朝陈见夏伸出手:“你好。” “你好你好。”虽说麦穗之前讲过有时间介绍他们认识,陈见夏属实没想到这个“有时间”来得如此之快,忙抬臂与对方握手。 麦穗将胸前的工作围裙解下,一脸歉意看向陈见夏:“见夏,原本想提前让你回去的,现在恐怕要辛苦你再多留一会儿了。” “不辛苦不辛苦!”陈见夏连忙摆手,“你们有事就先去忙,我会把这里处理好的。” “没关系,不差这一点时间。”谢冯笙说,“如果还有事情需要做,我可以在旁边沙发上等一会,或者帮你们处理。” “不用。”麦穗低声拒绝,转而对摇头反对的陈见夏说,“今天不要太晚,等那束花取走,就关门回家休息吧。” 陈见夏应是:“我晓得。” — 两人一前一后自花汀走出。 没了室内供暖加持,麦穗重新将一件雪白的绒面大衣穿在身上,刺骨寒风呼啸,她耷拉着脑袋,将脖子瑟缩进领口里。 走在前方的谢冯笙停下脚步,麦穗正要问他怎么了,对方已转身面对着她,抬手将臂弯间的黑色围巾裹在她的颈间。 “你……你不用吗?” “我不冷。”谢冯笙将围巾缠绕两圈,隔着衣料拉住她缩进袖间的手腕,“走吧。” 冷风习习,吹在两人脸上,麦穗鼻子无端酸涩一下,眼底也跟着有些潮湿,低眼看向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手。 光线晦明,那只手背被风吹得泛着不自然的红,一如七年前,他拉住她,对她说:“麦穗,跟我走吧,带你离开这里。” 他那么坚定,那么坦然。 好似真的发自内心,而非因为利益牵扯。 但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他,毕竟那才是她原本的目的。 谢冯笙帮她拉开车门,一只手随意搭在车门顶部边沿处,为她护了一下。 麦穗低声道谢,腰肢弯折坐进车里。 “荣叔,晚上好。” “晚上好小麦,花店生意不错,年底应该很忙吧。” 谢冯笙绕到另一边上车,坐在她的身侧。 对于荣叔的寒暄,麦穗有些惭愧,不好意思道:“还好,总归只有这几天忙碌一些。” “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找一两位临时员工,这样你不至于太累。” 花店再忙陈见夏也不会喊累,更不会让她出钱再多添一两位店员,反而在麦穗想要发招聘信息时多次阻拦,表示自己能忙得过来。 她知道陈见夏是想给她省钱,也接受她这份善意。 “不用不用,我平时来的少,客流量大的时候才会长时间呆在店里,可以忙得过来。” “有事可以跟我讲的。”荣叔笑着,在内视镜中看她,“就算我帮不上忙,不是还有谢先生吗?” 麦穗一噎,窘迫得不知如何答话。 荣叔这也太胆大了,当着本尊的面直接调侃? “荣叔说的对。”谢冯笙颔首,“我们结婚了,有需要,就直接说,能帮到你的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 没得到她回应,谢冯笙又补充:“总不能你被欺负了,我还得从别人口中得知。”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婚姻公之于众,如果她境遇窘迫,他一定会被人置喙。 冥冥之中,两人之间那根原本日益消弭的利益纽带牵起绷紧,再难挣脱。 麦穗讷讷半晌,小声嘟囔:“我又不是为了让你帮我。” 车内极静。 谢冯笙听到了她这很轻的一句话,荣叔也听到了。 荣叔无声叹息,心道谢先生大概又说错话了。 谢冯笙则偏头看向麦穗。 路灯残影恍映着她的侧脸,朦胧而真实。 她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读不懂她。 谢冯笙心头划过一丝迷惘,这是一种久未出现的离奇感觉。 他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姑娘整日在想些什么,他与麦穗只相差五岁,便有这么大的代沟了? 车子驶入别墅正门,僵持的氛围才算被打破。 谢冯笙主动帮麦穗打开车门,扶着她的胳膊下车。 麦穗跟在谢冯笙身后,穿过鹅卵石铺就而成的羊肠小道,来到一间玻璃温房前。 厚重的门虚掩着,主人离开前大约行色匆匆。 麦穗站在正对那道缝隙的位置,能够感受得到从中渗透出来的浓浓暖意。 “进去吧。”谢冯笙抬臂,将磨砂玻璃门拉开,挑开墨绿帘布,朝麦穗扬颌示意。 这里不似深夏酷热,不比严冬凛寒,宽敞空间被一个个纯白镂空雕刻花架填满,每一层上都摆放着五六个砖红花坛。 苍翠枝叶间,是许多麦穗叫不出学名的花卉品种,有些已经结出嫩嫩花苞。 二三十度的室温适合花草生长,但却并不适合穿着厚重外套的麦穗常驻。 不过停留几分钟,麦穗额间已渗出点滴薄汗,她不甚在意,只将圈在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没还给围巾的主人,而是抱在怀里。 “向日葵?” 麦穗走到第一列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时便注意到,那抹状似炽阳的绿间含有一点嫩黄,显然是向日葵的花苞。 谢冯笙跟在她身后,含笑看她,没有回答。 “你那天带去的向日葵,是从这里剪下来的?”麦穗伸手,触摸其中一盆向日葵间裸露出来的白色切面。 “自己培育出来,才勉强算是心意。”谢冯笙说的风轻云淡,看似随意,背后要用多少心血,麦穗作为一家花店的主人,不会不明白。 “谢老板很舍得,若是我培育出来,哪怕一棵草也舍不得剪。” 这话听上去有些荒谬。 花店老板舍不得剪下花枝,换成旁人来指定会笑得直不起腰,嘴上夸她几句仁慈心善,转头与别人诉说吐槽她惯会在人前虚伪卖弄。 可谢冯笙不一样。 他垂下眼,竟真的在思考:“我没想那么多,因为这本来就是想要送给你的,如果抱着花盆过去,实在不够浪漫。” 麦穗仰起头看他。 灯火璀璨,他弯唇笑着,她毫不设防,陷入那抹让人挪不开眼的亮色。 她想起了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捧花,在成人礼的夜晚。 樱粉贺卡上,黑色笔迹遒劲隽秀。 「赠你鲜花一簇,赠你春色满园。 祝你如向日葵明艳热烈,不惧风雨,不缺骄阳。」
第10章 赐我樊笼 这样的旖旎氛围里,麦穗合该说些什么的。 但两人之间关系难言,无论怎样的话语,都显得不合时宜。 掌中向日葵绿叶表面覆着一层微不可察的绒毛,摸上去,手指染上酥麻痒意。 麦穗摩挲着叶子,低声道:“谢谢。” 不只为今天,也为从前。 “我做这些难道只是为了听你说一句感谢吗?”谢冯笙缓步靠近,温热声息蹭过她的耳廓,那是比指尖的痒更为明显的存在。 她下意识选择逃避,松开手中拽着的嫩叶,没敢抬眼看他:“不早了,我先回去。” “荣叔应该已经休息了。”谢冯笙胳膊抬起,一只手虚拢在她腰侧,距离再度拉近,“何况,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讲清楚。” 麦穗故作蒙昧,疑惑“嗯”一声,尾调上扬。 “我没订过婚,从前也没想过与谁结婚,你听到的传言只是祖父自作主张。”谢冯笙耐心解释,“至于婚房,你应当能够自己看出来。” 这里花草装饰都按照麦穗喜好设计,温室花房门旁的角落,更是搭建了一把白色秋千椅,扶手缠绕着枝条,藤蔓青翠,绿叶繁密。 那是她在大学第一年随手画在草稿纸上的图案。 眼下的情况显然不能再装傻,但麦穗又不想明明白白去接他的话,遂选择跳过话题,含糊道:“该走了。” “这里也是你的家。”谢冯笙虚搭在她腰上的手终于落到实处,稍稍压了一下,将她挤至身前。 他身上终年带着一股冷香,掌心燥热有力量。这份燥热透过薄薄衣料,似是饮过烈酒,让她整个人都泡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缥缈世界里。 “现在愿意参观新房了吗?”谢冯笙看着她,目光沉似玻璃窗外的夜,“希望你愿意尽快搬进来。” 签下婚姻合约,哪怕只是为了应付差事,两人住在一起也是早晚的事。 过了那道短暂的坎,心中扭捏荡然无存,麦穗深觉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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