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整理桌面的动作,看着余光里斜前方半点陌生感都没有的背影,她呼吸都快屏住一瞬。 嘈杂和旖念都在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自动终止,她把笔袋拉开,依旧说不出的不自然——这次倒)不全只是因为坐在斜前方的李槜。 还因为和自己同桌的廖海乐。 “都不打个招呼?”廖海乐借着分试卷的间隙,直截了当出声,“这是膈应周锐衡还是膈应我啊?” 半点不客气的声音,自然也毫无尊重可言,想着陈方上课应该就会重新调换位置,思绪本来就混乱的温迟迟连应付都懒得,自顾自从笔袋里抽出要用的碳素笔。 廖海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倒也没发作别的,只每一个动作都开始变得更用力更大声。 “这两节课任务就是做完这份试卷,作文要写,听力我下次课来放。” 大概是知道这节课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听课,刚进教室又看见都在整理东西。把试卷分给第一排的学生后英语老师就回了办公室,教室里重新变得乱糟糟。 白色的试卷从第一排往后传,像翻腾的不规则浪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前疾步拿试卷的后遗症,温迟迟后颈浮上一层薄汗。 不受控制的,余光里在此刻重新全部充斥着李槜。 不同于上次办公室,他今天穿了校服外套,大概里面并没有加厚卫衣,明明是在有些懒散的放松状态下,肩背依旧落拓利落。 这么近的距离下,即使碍着旁边的人不敢明目张胆,所有的细节还是清清楚楚。 浅淡的墨水味再一次萦绕呼吸,也不过是几个转身的片刻。 传递试卷的纸张摩擦声聚成汪洋,在不知因何而突然加速的心跳中,李槜就这么突然转身过来。 视线转圜是在瞬间完成的,每个画面却依旧异常清晰。 李槜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眉眼间隐隐压着烦躁,眉骨和鼻梁高挺,灯光斜着照过来,在他微侧着的脸颊投下一块儿黑影,再加上双眼皮褶皱顺着眼头收窄,莫名就多了几分戾气。 虽然听王思琪、曲敏,又或者别的很多人真情实感地夸赞过无数次这副皮囊,但这其实是温迟迟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清李槜。 也或许可以说,那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他。 所以即使后来再有无数次,即使她后来从小镇姑娘变成已经知道这样凌厉的骨相也被说成是面部折叠度很高的时候,她莫名还是很记得这时候的心跳。 万幸,没有视线相触的机会。 温迟迟伸手接过几乎要搭到自己桌子上的试卷,机械地抽出一张给身边的廖海乐,然后直接把剩下的试卷递到背后,立马被后桌抽走。 眼前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李槜捏着最后薄薄几张试卷的手指节修长,拇指顺着往上的手背有青筋突出,相比寒假之前的最后一面,原本接近小麦色的皮肤不知为什么又重新变成了冷白皮—— 温迟迟其实并不知道李槜原来是什么肤色,但下意识就这么认为了。 感觉可以被用来当高中生仪容仪表示范了。 半长不长的头发被薄汗贴住,黏腻闷热,温迟迟基于李槜的黑色短碎发,突然这么想到。 就在她后知后觉,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否应该和李槜打个招呼的时候,坐在右边那排靠前的班长突然小声喊了喊温迟迟的名字,见她抬头,他扬了扬手上的小纸条,示意她注意接住。 打招呼的事情才刚想起来就不得不先放在一边,接过大概能猜出内容的纸条。 温迟迟先弯腰重新打开收纳盒的盖子,拿出草稿本,又把刚发下来的试卷从中间对折成A4纸大小,而后才垂下视线,明目张胆倾斜着角度看班长趁着发试卷的乱档传过来的纸条。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太晚只剩下那个空位,要不下课你和我换一下吧,我现在才反应过来……】 甫一抬头,果不其然接收到斜前方班长递过来的视线。 他现在的同桌温迟迟很眼熟,常常见他们在一块儿打球,人家已经很好心地帮自己搬了箱子,原本就没有义务要为她收拾因为自己来迟才留下的烂摊子。 所以温迟迟很没关系的样子冲他笑笑,又用口型比着和他说了句谢谢。 “哟,这是嫌弃我脾气不好,还是担心你脾气不好啊?” 廖海乐突然出声,继续说:“人缘挺不错啊温迟迟,这么多选择,难怪看不上周锐衡呢。” 黑板下方墙上贴着鲜红的标语,“现在决定未来,知识改变命运”,身边却有个莫名其妙到仿佛大脑失常的人。温迟迟照旧把英语试卷翻到最后一页的作文,又抽出张草稿纸来。 做完准备后她才转过头,像是完全听不明白他的阴阳怪气,终于接话,只很好脾气的轻声感叹道:“啊,你和周锐衡关系还真好。” 四两拨千斤,言下之意是他多管闲事。 “行,挺牛逼。”廖海乐看着她笑了一声,没再出声,只手中的笔不时转得掉在桌上,存在感明明白白。 但要是真要他往下说,除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谣言,廖海乐实则是找不出其他能作为言语官司开头的话题来挑起的,因为温迟迟和他半点也不熟,甚至没有完整说过一句话。 不过客观事实半点不妨碍他的主观敌意,因为他是周锐衡的朋友。 周锐衡是和温迟迟一块儿从三中初中部升上来的同学,初中那会儿虽然两人是在一个班,但总的来说也不算熟,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上了高中之后两人更是连同班同学都不是,周锐衡却像是突然知道还有温迟迟这么个人一样,开始对她穷追不舍,被拒绝了之后依旧死缠烂打,恨不得每节课间都要到六班门口,又或者是水房食堂之类的地方堵人。 并且他还顺便在此期间换了无数女朋友。 对于这么一个在在自己这里完全称得上是劣迹斑斑的人,温迟迟向来是能有多远避多远,实在给不了什么好脸色,更遑论什么“主动打招呼”这样就应该是天方夜谭的行为。 班长刚才说突然想起来的,就是这件事。廖海乐这样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 毕竟高中生嘛,在廖海乐眼里,最该讲的就是意气。 既来之则安之,总归暂时也无法改变现状。 好在温迟迟是那种能主动忽略别人的性格,本来话就不多,偶尔听到廖海乐两句不大客气的话更是能演好锯嘴葫芦,他碰上软钉子也只能自讨没趣,下课了也就只能自己绕出教室去透气,只在出去的时候故意轻踢了一下她的凳子。 不痛不痒的,温迟迟权当不知道。被廖海乐这么一闹,倒反而让她缓解了一些因为李槜而莫名其妙带来的不自然。 温迟迟从书堆里找教辅的时候,视线终于可以落在前面空空的座位上,李槜刚下课就拿着水杯去接水了。 她眨了眨因为久看试卷有些酸涩的眼睛,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也能像忽略别人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在内心划清由他带来的、自找烦恼的情绪就好了。
第7章 第七条金鱼 “这个刹那宇宙,拒绝永久。” ——陈奕迅《只是近黄昏》 * 就这么在各种浑浑噩噩情绪的压榨下上完下午的课,物理老师习惯在最后一节提前下课两分钟,隔壁文科班上的却是最爱拖堂的政治。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温迟迟坐在座位上,边等王思琪边整理搬过来的书本。 “让开,”笔被廖海乐摔在桌上,椅子往后拖出尖锐而短促的声音,“我要出去。” 任谁都会因为这么一个人在旁边烦,她当然也不例外。 但尽管觉得廖海乐脑子有问题,温迟迟也只当完全听不见他的燥气,平静地把原本放在腿上的书放在桌上,站出来让他。 “迟迟,”这时门口有人小声喊她,“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循声抬眼望出去,是初中同学郑景伊。她愣了一下,还是把书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朝门外走去。 校园广播里开始放一些老歌,有种空旷的缥缈感,隔壁,政治老师在说着收尾语。 温迟迟微侧了侧身体,听郑景伊说话。 “我听说你选了理科,”顾忌着文科班还在上课,她声音并不大,“那个……思琪是被拖堂了吗?” 郑景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熟稔一点,可眉眼间还是有些说不明的尴尬。 她们初中也就是一般同学的关系,更是没什么交集,按理是不会有在饭点闲聊的情况出现的。 温迟迟看双手紧紧揣在校服口袋里的郑景伊,更倾向认为她是来找王思琪的。 她点点头回答她:“对的。” 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思琪应该也快下课了。” 郑景伊却有些走神地点点头,一直在往教室里望,温迟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廖海乐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她皱了皱眉,正要转回头来,却见廖海乐视线突然聚焦,看向她身后。 “好巧啊,”还不用等她自己看清,侧回脸来的同时,廖海乐看的人已经主动开口,“听说你和廖子在一个班?” 已经说不上熟悉但绝对厌恶的声音,和廖海乐的视线,都昭示着从楼梯口走过来的人是周锐衡。 烦躁从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来,温迟迟把视线转向旁边终于下课的文科班,只当这句没主语的话不是和自己说的。 周锐衡倒还是没事人一样,就站在对面,用那种有些轻飘的声音自顾自和她搭话:“学理科好啊,大学霸,这几次月考我看你都考的很不错嘛,要不挑个时间教教我呗……” 那边教室里,王思琪还在抄着笔记,完全没有注意到外边这局面。 周锐衡直白的视线黏腻腻的,带着些外人不易察觉的打量,叫温迟迟一如既往,浑身都不舒服。 她自然是不愿意再听他扯这些,可正想绕过去喊王思琪的时候,却被一旁郑景伊茫然又尴尬的视线抓住。 脚步硬生生又被迫这么黏在原地。 “廖子你俩不是同桌了么,要不我回去找找不会的题,你来教教我?”周锐衡越说越熟练,轻浮气都开始显露无疑。 郑景伊显然是认识他的,如同这个学校的大部分人一样。 大多数高中生都有着似乎是从同一个名为“青春”的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各自籍籍无名着。 所以周锐衡这样长的高一点,在球场上活跃一点,平时行事也同样高调的人,自然是意料之中的显眼,他从前所谓“校草”的称呼也是因为此——之所以说是从前,是因为这个玛丽苏的称呼,现在据说是归李槜所有。 但即便知道周锐衡,也并不妨碍郑景伊在这样隐约争执的情况下无所适从,所以即使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知道她的来意,温迟迟也不能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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