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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过后，宋清侧卧在一边，背对着陆锦城，白皙却略带嶙峋的背上，若隐若现的红痕像是雪地里残落的梅花，埋藏在细微的薄汗里。 好像泪已流干，精神头也被抽去，只想睡一个醒不过来的觉。陆锦城平躺在一旁，他们那么默契，顶峰的快乐可以共享，悲伤却不能。他侧过脸看着身侧有些凄苦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描摹着她背上的印记。 宋清觉得有些痒，身体窸窣地扭动躲闪了一下。 “睡了么？”陆锦城轻声问。 “没。”宋清嗓子有些涩。 “宋清，你有没有想过，停下来，找个人，成个家？”陆锦城的手指描摹着背脊上娇嫩的落雪残梅，在他眼中，是那样活色生香。 “早几年想过，之后，就不想了。”宋清没遮掩，说出了这句答案。陆锦城的手指却呆滞在了原地。 “怎么说？”陆锦城凑过去单手搂过她，吻在她的肩头。 “爱太累人，我没力气，顾不上了。”宋清说这话的时候，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人太聪明，就总善于趋利避害，爱太苦了，就不爱了，在这浮华的世间，爱的替代品有很多。 陆锦城隐约知道，宋清心里有个人。他们从不谈论，也从不触及。两人都恰到好处地趋利避害，问及风月、谈及欢爱、沉沦欲海，却唯独不敢轻易谈爱。 陆锦城反复琢磨着她这话，他们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原来宋清是这般想的。陆锦城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何她一直坚持保持这种简单直接的关系而丝毫不愿越界。 陆锦城坐在床头，仔细瞧着一侧的宋清，她身上搭着薄被，手臂露在外面，玲珑纤细的手腕上，浮着些许淤青。陆锦城心里片刻间泛起怜惜，轻触她的肩想把她拥进自己怀里。宋清顺他的意转了身，手臂搭在他腰上，蜷缩着身子，头枕在陆锦城壮硕的胸前。 陆锦城探手揉着她有些冰凉的手腕，问：“疼么？” 宋清只是木纳地轻点头，什么也没说。陆锦城亲吻着她的额头，语气少有的温柔，“是伤就总会好的。” 这声音很轻，意思却很重，她知道陆锦城在指什么，但无法给他期待的回应。陆锦城指腹仍旧徘徊在那些淤青上，仿佛是鼓足勇气的试探，说：“有人替你走九十九步，剩下一步留给你，还会怕累么？” 宋清有些累，心里又觉得空，这更是个回答不了的问题。她抬头瞧着陆锦城，他眼神清亮，脸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温柔。宋清微微摇头，又浅浅地亲了一下陆锦城下巴，就当是回应吧。 陆锦城似乎会错了意，托着她的双颊，吻上她的唇，瞬即感受到柔软的唇瓣上带着些许苦咸味。宋清下意识别过脸，直愣愣看着他，眼神里充斥着拒绝。 陆锦城总算意识到，心中的占有欲竟然如此强烈，他捧着宋清有些苍白的双颊，不顾她眼神中的生疏，再次触上她的唇，小心翼翼。陆锦城吻技太好，宋清第一次意识到。唇齿相依是种怎样的亲密感呢，太久了，宋清都快忘了，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这个吻带着些许强势的意味却又恰到好处没过分冒犯，他的怀抱好暖啊，爱抚又那样深情。有一瞬间宋清觉得，灵魂触角上斑驳的伤痕被温柔相待了。 宋清脑子懵懵的，贴过身抱着陆锦城，变得愈发主动，竟也有了冲动，想完完整整交出自己，像多年前面对季重楼一样。宋清像撒娇的小猫一样，轻咬他的下唇，手不停摸着他的眉眼，可这轮廓怎么这样陌生啊？陆锦城的占有欲被取悦了，也似被点燃一般迫不及待想更近一步，宋清却突然惊醒过来，这不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宋清睁开眼，眼神落了空，自嘲地笑，这么久了，还满脑子都是他。她无奈摇头转身想起，却被陆锦城用双手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兴许人不对呢？换个人试试？”陆锦城眼神好清澈，他突然变得像个愣头愣脑的高中男孩一样。 宋清轻笑一声，却忍不住红了眼，看着他，“我是个风险厌恶的人，高风险的尝试，不适合我。”宋清还是推开了他的怀抱，慢慢起身，套着睡衣坐在床头，月色洒在她肩头，冷若冰霜。 一个遍体凌伤又贼心不死的人，哪有能力再爱另一个人？心里位置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为了这个人，也不惜丢了自己。 陆锦城也起身，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 宋清吸了一口气，慢慢抽回手，注视着窗外，一阵风吹过，积在屋顶的落叶簌簌而下，宋清心里念叨，四年了，他走了四年了。 陆锦城把她抱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给她盖上被子，摸摸她的鬓发，趴在她身上，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睡吧，我抱着你。” 宋清往他怀里窝了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只说了一句，“晚安。”
第6章 06爱我是离经叛道？ 第二天早上宋清醒过来的时候，陆锦城已经走了。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早上有合同要谈，先走了；自己会在湾区住到年底，她随时可以来家里找他，房间密码锁告诉了她。宋清感激陆锦城早上不声不息走了，不然面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总是会有很多尴尬。 宋清动身收拾行李，接下来她要飞到纽约再去见几个人。 一下飞机，宋清见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友，邱浩淼。邱浩淼挺着大肚子，到机场来接宋清。两人从大学时期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邱浩淼在投行工作，前几年工作也是十分忙碌没有考虑个人问题。最近几年觉得时间追着自己跑，她想赶快找个不错的人，和自己一起生个孩子。邱浩淼是个不婚主义者，但是却非常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于是各种在社交圈里筛选了一位优质的男性，两人达成共识一起生育和抚养一个孩子，但是彼此不要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宋清自 2019 年跟邱浩淼在国内分别后，就再没见过她，两人见面十分亲切。宋清小心翼翼地拥抱邱浩淼，生怕自己鲁莽冒犯到了这个呼之欲出的小生命。 “宋清，4 年没见了，你越来越有范儿了！说，你医生是谁，必须告诉我！”邱浩淼瞧着宋清一头利落短发下愈发凸显的精致五官。 “我可没时间去搞医美，不过这几年我确实投了几个医美的项目。你要是想做，我给你讲讲什么是智商税，给你避避坑。” “还用你说呢，别忘了我也是干这个的，医美这种东西科技是一方面，医生审美也是一方面，我着实需要找一个靠谱的好医生，等我生完孩子去好好搞一搞。” “你别在这里贩卖焦虑啊，你现在整个人容光焕发美极了，根本不用搞！” ”宋清，你第一天认识我么？咱俩不都是一种人么，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邱浩淼鄙夷地调笑到。 宋清在纽约没有住酒店，住在了邱浩淼的公寓里。晚上邱浩淼孩子的父亲过来送了新鲜的水果，并做了一顿饭，然后自己默默离开了。孩子的父亲是一个韩裔大学老师叫安东尼，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做事很细心，话也不多。 “这哥们长得很帅啊，你怎么不考虑跟人家在一起？”宋清吃着安东尼做的饭，觉得口感很不错，一脸好奇问邱浩淼。 “谈恋爱太麻烦了，我这个人只能给人提供工具价值，不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你要是有问题来咨询我，我保准给你最佳解决思路，可你要是想来我这里获得情感安慰，不好意思，我没那种能力。”邱浩淼挺着大肚子，坐在座位上吃安东尼洗切好的水果。 “姐妹，我问你，你这个孩子是体外受精还是？ᴶˢᴳ” “姐妹，我告诉你，该占的便宜，我可一点不会少占。”邱浩淼坏笑道。 “不愧是你啊，把人家吃干抹净，还颐指气使让人家当牛做马，老佛爷果真还得是你。”宋清会意，大笑道。 “宋清，快跟我说说，你跟那匹种马怎么样了？他上个月来了一趟纽约，我在一个会上见到他了，身材可真是不错啊，行走的荷尔蒙啊。”邱浩淼在投行跟律所的接触本就很多，上个月在一个客户会上，见到了陆锦城。陆锦城西装革履，气宇轩昂，她暗暗想，宋清真是艳福不浅。 “挺好的啊，种马先生是个很称职的床伴。不过最近他有点行为越界，我已经提醒他了。” “为什么啊？他想跟你谈恋爱，你不愿意？” “对啊，我又没病，谈什么恋爱。” “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是不是还对那个教授，贼心不死？” 宋清不答话，低头吃饭。 ”宋清，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至于嘛，是有多轰轰烈烈痛彻心扉啊，你还走不出来？”邱浩淼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过往的人，看到她一副不争气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别提了，我最近还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一个更让人崩溃的事。他两年前结婚了，现在孩子都有了。” “看来这世界上，疯子确实只有你一个，他是个正常人。”邱浩淼没好生气地说。 “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啊，说这种话。”宋清有些生气。 “宋清，我几年前就跟你说过，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家庭的期待、国家的责任、自己的梦想，这样的人，不会爱你。你对他来说，就是离经叛道的异类。他终究会回归到他认为主流的轨道上去的。事业有成，结婚生子，才是他这种人认为的光彩的人生。” 四年前季重楼不辞而别，宋清痛苦不堪，没有人可以倾诉，她花钱去找心理医生。可是去了好多次，都没有丝毫好转，自己仿佛掉进了某种执念里，越陷越深，越来越难受。邱浩淼知道以后，把她骂了一通，说了刚才那番话，希望她清醒一点。邱浩淼谈过太多次恋爱，见过无数的男人，她太了解这些男人身上背负的所谓“正统“是什么意思。邱浩淼从来就是特立独行厌烦规矩的，这样的男人她见过太多，她一眼就能看穿他们身上的那些道貌岸然的”无可奈何“。 “我怎么就离经叛道了？我虽然没胸，但我也是个女人！”宋清放下筷子，语气里藏不住的愠怒。 “你忘了你怎么跟他说的，不想结婚生子，只想谈恋爱？”邱浩淼帮她回忆。 宋清泄了气，爱是真爱，不想结婚生子也是真的。 “我真的好不甘心，我有好多话没跟他说，我的好他都没看见，我总是害怕吓着他，对他小心翼翼……”宋清边说边流泪，邱浩淼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宋清，你以前的人生，都是被人围着转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爱你喜欢你，把你捧在手心。可是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理所当然为你着迷，爱而不得才是人生的常态，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邱浩淼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这句话也是在提醒自己。邱浩淼也曾轰轰烈烈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用无比的冰冷和无情浇灭了邱浩淼所有的骄傲。从那以后邱浩淼明白，人和人的缘分，是那么脆弱，强求不得，攀附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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