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只是捡到它,给了它吃的,算是救过它一命,然后养了它一个多月,哦,对了,在遇到危险时,自己曾挺身相护过它。 这些它都记在心里了吗?从此就认定了一个人,日复一日地等这个人,再没变过心。 储轻缘鼻头发酸,突然就哭了出来,反正这屋里除了一个全甲兵,再没有旁人,他于是紧紧抱住汪汪,把头埋在狗肚子那儿。 汪汪任由他抱着,喉咙里小声呜咽,仿佛在哄小孩。 ——如果人也能如此该多好…… 眼前隐约浮现冯琛的身影,渐渐又变作宗主。 他心沉到了谷底…… 人性复杂善变,哪有如此单纯坚定、一往无前的爱。 无论怎样,身旁有一个温暖生命陪伴,已经极大安抚了他。 他觉得很安心,闭上眼睛,在地板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恍恍惚惚的梦境中,他好像置身于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场所。 ——这是哪儿? 他沿着狭长阴暗的走廊向前,两侧布满牢房,里面全是各种死状的俘虏,令人毛骨悚然。 恐惧驱使他想逃离,但只有一条路通向前方,他只能向前走。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幽幽的哼唱儿歌的声音。 储轻缘吓得不敢回头,脚下加快步伐。 可那女人的声音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她说:“你不想看看我吗?”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婴儿的啼哭声传出,女人赶紧再次哼唱起儿歌安抚。 一股异样的暖流从心底升起,储轻缘情不自禁转过头…… 结果竟见那女人双手死命扼住婴儿脖颈,要把孩子活活掐死。 “不!~~” 储轻缘厉声惊叫,冲上前就要夺下那孩子。 一把扑空,孩子凭空消失了。 转而变成了储轻缘被那女人拥在怀中。 女人温柔地看向他,轻抚他的面孔,嘴里吐出一句:“我情愿你是死的。” 储轻缘的心仿佛被冰锥穿透。 接着女人的手就掐上他的脖子,如同掐死怀中的婴儿一般,越勒越紧,他痛苦得快要窒息。 濒临死境的黑暗之中,有一双手拉住他,一个声音不断呼唤:“醒醒,快醒醒。” ——是谁在呼唤? 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有光亮,求生的本能让储轻缘向着光亮处挣扎。 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储轻缘陡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虽然清醒了,但他情绪依然陷在梦境里,好半天无法缓过来,梦境中的情景很显然不是真实的,却是他内心的映射。 之前宗主刺激他时说的那句——“你只是一个不知怎么在战俘营里苟合出来的孽种!”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萦绕。 按照年龄上判断,储轻缘无疑是在战俘营出生的,这是他一直以来最在意的一点。 ——战俘营出生、燕州和泊落族的混血……会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孕育的?真的像冯琛安慰他时说的那样,他的父母相亲相爱?可能性也太渺茫了。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呢? 他不敢去细想。 之前宗主戳破了他极度自卑的一面,虽然说法极端,却迫使他去面对自己内心埋藏最深的潜意识。 储轻缘清楚自己在冯琛面前卑微的一面,尤其是两人欢爱时,他总是竭尽所能地讨好对方,希望对方接受自己,不把自己看作异类。这些他是有意识到的。 而执着于行医救人呢?这他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 他明白自己不是圣人,反而是个恩怨分明、以牙还牙的人,他所有的行动都有自己的出发点。 ——所以,为什么要看似无私地救人? 宗主的揭露,让储轻缘发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另一面——他的自卑不仅仅是对冯琛,甚至是对所有人,他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接纳,所以极力做着会被别人赞颂的事情。 如今逼迫自己直面内心,储轻缘终于意识到,他所有的渴求都来源于身世之痛。 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都比不上活人偶,那些家伙至少还是一个群体,他们有归属。 而他自己呢?既不是燕州人、也不是泊落族人,没有故土、没有家园,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这世上再没有另一个人与他相似,如果连他的出生…… 储轻缘猛地摇头,再不愿去想这些事情,待到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才察觉全身已被冷汗浸透,盛夏的深夜竟也感到寒意刺骨。 他随手扒拉了一下身边,想找什么东西盖上,结果伸手就抓到了薄被,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怎么会在床上?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地上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是记错了吗?不可能呀,他现在记忆力简直好得吓人…… 掀开床帐,看到汪汪卧在他床头脚踏上,睡得正香,而汪汪旁边,静静伫立着那个全甲兵,就像个毫无生命的物件,一动不动。 他满脸疑窦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全甲兵。 ——所以是这个家伙把自己弄上床的?总不可能是狗吧……
第100章 剪发 储轻缘伸出手,在全甲兵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心里更加觉得奇怪。 使徒临走时丢下一句,说这个全甲兵会按照他的吩咐办事,可他还没吩咐呀……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他如今已经够痛苦的了,不想在有的没的事情上耗费心神。 于是,他又躺回床上,但半夜里一旦清醒过来,就再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好半天,结果越来越烦躁。 他终于受不了了,干脆爬起床,跑到庭院中透气。 难得平静的夜晚,庭院中居然没有一个侍女留守。 他转头向后看了一眼,果然,那个全甲兵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这家伙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的?跟个鬼魅似的?要不是他早有猜测,这一回头岂不是要吓死…… 储轻缘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与其被那些侍女们监视,还不如被这样一个没有意识的家伙跟着。 他现在反而觉得有了些许安全感,再没有人来窥探他、摆布他,把他当作宗主圈养的玩物。 这样想着,他心里安宁了好多,抬头望了望天空,用力呼吸新鲜空气。 夜晚月色皎洁、星光点点,倒映在院中池塘里,把池水也照得透亮。一阵晚风吹过,池面泛起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储轻缘情不自禁走近池塘,本想仔细瞧瞧此番美景、纾解心绪,然而他刚探出头,就立刻僵立在池塘边一动不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透亮的池水仿佛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一个身形纤瘦、穿着垂地锦缎睡衣、披着灰色齐肩长发、脸色苍白、却容貌极为出挑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此刻储轻缘的神情可以用惊骇形容。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己的模样。 为了防止他把镜子砸碎自残,屋内所有镜子早被收拾一空,而之前他厌恶那些侍女们二十四小时监视,将她们全部赶出屋外,自己终日禁闭在屋内不出门,也不曾到过庭院池塘边。 这下突然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他简直不敢相信,倒影中的那个人影让他觉得好陌生,而且……他终于明白了白天使徒看他的时候,为什么是那样的眼神。 他跪到池塘边,凑近水中倒影,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把头发撩起,打量自己的面孔,越看越恐慌——这个人为什么是这幅模样?为什么跟宗主的那些榻上宠佞们这么像!! 一瞬间,在教宗大殿之上的经历再度涌入储轻缘脑海,想到宗主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砰”的一声,储轻缘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池塘中,砸碎了那个倒影。 但是随着石头沉进水里,池面恢复平静,倒影再次浮现。 储轻缘怒不可遏,一块一块石头不断砸进池塘。 然而都是徒劳,水中的虚影不过是倒映他真实的模样,怎么可能砸得碎呢? 于是他站起身,用力撕扯身上的锦缎睡衣。他恨这身穿着打扮,巴不得把它撕得一干二净。 可他此时身上除了这件衣服就再无其它,撕开几道裂口后,他立刻住了手,再看看水中倒影——这个样子更像是被人蹂躏过后…… 衣服是不能再撕了,他转念又想把这头长发割断,然而在四周搜索半天,能找到的石块全是没有棱角的卵石…… 困于囹圄、任人摆布的屈辱、无助、愤恨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他发了疯一般,抓起一块巨大卵石,狠命砸向池塘边沿,一下一下用力地砸,居然把卵石砸开了裂口。 看到裂口的瞬间,他眼里跳动起可怕的欣喜火光,然后继续用力砸。 终于,卵石断裂成了两半,断面边缘全是粗粝的棱角。 他迫不及待一手抓起棱角部分、一手拉住头发,用力刮扯。 断裂形成的棱角并不锋利,用这样的工具刮断头发,简直是另一种方式的自残。 不一会儿,他头皮被牵扯到的部位就渗出血迹。可他丝毫没有犹豫,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忽然,他拿着石块的手抬在半空,倏地顿住了,动弹不得。 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全甲兵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猛地抓住他手腕,阻止住他。 这下储轻缘情绪彻底爆炸,嘶吼一声后,不顾一切地转身用手肘击打、用脚飞踹,即便明知这样对付一个浑身机械的甲兵,犹如以卵击石。 神奇的是,这全甲兵还真被他逼得节节后退。储轻缘每一击全甲兵都小心翼翼接住,接得极其温柔,唯恐伤到他的感觉。 直到储轻缘打得精疲力尽,瘫软地坐倒在地上时,全甲兵才又静悄悄地蹲到他身前,举起一只手。 储轻缘本能地向后缩了半步,全身戒备。 不过这全甲兵似乎毫无攻击意图,只是想让他看什么东西。 储轻缘稍稍放松下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的手,就见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慢慢变形,变成了两把锋利小刀刃,合在一起的感觉,好像一把剪刀…… ——???剪刀??? 储轻缘眼睛瞪大了一圈,不停眨巴。 ——这家伙要干嘛?不会是要给自己剪头发吧! 结果这全甲兵还真走到他身后,轻轻扶住他脑袋,煞有介事地给他修剪起头发来,而且看起来手艺比较生疏…… 一缕缕的灰色发丝从储轻缘头顶飘落,他呆若木鸡,头脑一片空白。 ——使徒到底给他送了个什么过来…… 好半天后,大约是剪好了,全甲兵站起身,在他四周绕了几圈,打量了自己的作品好一会儿,然后垂下头,被机械覆盖的面孔莫名让储轻缘觉得浮现出抱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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