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突然想到了冯琛…… 储轻缘以手扶额,叹了口气。 使徒带来的几套衣服都是宽敞的粗布麻衣,跟储轻缘以往的穿衣风格很接近。 他穿上后,在池塘旁打量倒影,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自己。 欣慰之余,他更加困惑使徒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是仅仅对自己生了些许同情,还是真心想帮助?如果想帮助,又是为什么呢? 储轻缘知道使徒向来不爽宗主,时常阳奉阴违,但在关键问题上,一直没做出过什么忤逆宗主的事情,何况她是佣兵寮寮长的心腹,她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来帮自己? ——最古怪的是……她为什么要莫名其妙送这样一个全甲兵过来? 储轻缘十分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宗主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负责照料储轻缘的侍女们是开心死了,这个烫手山芋总算丢了出去,以后储轻缘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责任就不在她们了。 所以,自从这个全甲兵被送来的那天起,侍女们便再也不在储轻缘眼前出现了,只做些辅助的采买、烹饪、盥洗工作,所有东西都由全甲兵直接交予储轻缘。 被囚禁的头几个月,储轻缘情绪波动巨大,遭人监视的警惕心一刻也放不下来,终日生活在惶恐中。 现在监视他的人不在了,身边只有一个唯命是从的全甲兵,和一只天天撒欢的傻狗,他的心情松快了好多。 说来也奇怪,虽然名义上,这个全甲兵也是来监视他的,但他下意识就是没把其归类为监视者,之前试探了一阵子,探不出个所以然,也就算了。 夏去秋来,几个月的时间转瞬而逝。除了能从早晚凉意感受到季节变换之外,屋外因变异而始终金黄的银杏与火红的枫叶,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时光流转。
第102章 是你么? 做了半年的笼中鸟,不知道外面一丁点消息,日子又过得平淡如水,储轻缘愈发百无聊赖起来,无聊到极致的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指使全甲兵做事。 此前使徒跟他说的“端茶递水太简单,给点有难度的挑战”终于被他放心上了。 于是储轻缘今天命令全甲兵跟汪汪赛跑,明天命令他背着自己放风筝,这全甲兵都非常顺从且出色地完成了。 完全没有难度…… 一天夜晚,储轻缘坐在池塘边,看到天空中状如银盘的满月,四周繁星被其光芒掩盖都黯然失色,突然心念一动,指着天上的月亮道:“我想要那个。” 转过头,对着身旁的全甲兵一脸认真地再次重复道:“我想要月亮,你去摘下来。” 全甲兵半晌没动静,像是惊呆了,储轻缘似乎都能看到他脸上的黑线了,心中涌现一种捉弄得逞的愉悦,眨巴着眼睛凑近全甲兵,想看他接下来的反应。 岂料刚一凑近,这全甲兵竟浑身哆嗦了下。 ——害怕?好像也不是。 因为接下来他并没有退缩,反而……也朝储轻缘凑近。 四目相接,鬼使神差似的,储轻缘脱口而出:“我叫你阿遥好不好?遥远的遥。”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听到全甲兵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 瞬间,心脏再次狂跳。 储轻缘一把推开他。 又来了,这种感觉,好像冯琛在身旁。 ——为什么没法忘记?连不去想这个人都做不到,现在甚至对着一堆冷冰冰的机械产生幻想。阿遥,小远,自己中了魔怔了,要起这样的名字,怎么没用到如此地步! 他懊恼地一拳砸在池塘边的树干上,然后郁闷地跑回房间,将自己锁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储轻缘被跳上床翻滚的汪汪折腾得死去活来,他死死抱着枕头不肯撒手,被汪汪连人带被子拖到地上。 ——诶?奇怪,以往汪汪上床撒泼,都会被全甲兵直接拎出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储轻缘不禁睁开眼睛,四下找寻了一番,屋内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他心猛地一坠,翻身跃起,冲出屋外…… 空荡荡的庭院内,只有高耸的银杏飘洒着片片金色落叶。 这一瞬间,他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突然慌乱失措。 ——难道是因为自己昨天提的荒唐要求?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嘛!这全甲兵不会真的去执行命令了吧?! 糟了!使徒说过,只要是他的命令,这全甲兵上刀山、下油锅都会去做。……摘月亮……这家伙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储轻缘顾不上换衣服,拔腿就往院落的出口处跑。 自从半年前被囚禁在此,他一次也没出过院落。 果不其然,出口处把守着两个卫兵,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他出去。 从言语冲突到相互推搡,显然,这些卫兵已经不再将储轻缘当作过去高高在上的神明,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在看宗主的禁脔。 储轻缘怒火中烧。 即使被拔掉爪牙、磨平棱角,就算有极其自卑的一面,他骨子里的傲气还是存在。 两个卫兵见储轻缘杵在那儿眼神不善,其中一个伸手直冲他的肩膀而去,想要扳倒他。 不管是不是宗主的禁脔,这些人都不敢真伤了储轻缘分毫,万一宗主动起怒来,要他们小命…… 所以这卫兵手下力道是收着的。 可他不知道,过去的教宗神明身手并不差。 他手刚刚搭上对方肩头,就被储轻缘掐住手腕、反手一掰,疼得呲牙咧嘴,紧接着膝盖又被狠踹了一脚,跪倒在地。 另一个卫兵见势不妙,立刻想要按下墙角边的警报器。 千钧一发之际,这卫兵的手被远处疾飞而来的一小石块击中,他“啊”的一声惨叫,手缩了回去。 储轻缘应声抬头,见远处那全甲兵正拎着一个包裹飞奔而至。 ——没有事儿,太好了…… 他大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会对一个全甲兵如此在意。 ——大约因为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就只有这么个家伙和一条狗了吧。 他苦笑笑。 既然全甲兵安全返回了,储轻缘便不想再跟卫兵多计较,就算能撂倒这两个,城池内外多的是守卫,他根本逃不出去。 回到屋内,储轻缘看着一直小心跟在身后的全甲兵,问道:“你出去做什么了?” 全甲兵将拎在手里的包裹放到桌子上,摊开,竟是一个精致的方形食盒。 “吃的?”储轻缘瞥了他一眼,满脸问号。 全甲兵点点头,示意储轻缘打开食盒。 这下储轻缘好奇极了。他和汪汪的饮食,包括全甲兵的补给,向来都是由侍女自外面送进来,从来也不曾短缺。 ——为什么这全甲兵会突然去外面寻吃的? 食盒盖子一揭,储轻缘眼睛倏忽瞪大了好几圈——里面居然整整齐齐摞着许多圆形的小糕点,各式花纹、各样皮馅应有尽有,共同点是,这些糕点全是中秋时节的特供。 几个世纪前流传于世界某些区域的习俗,如今早成了各地共同的流行。 储轻缘小时候非常喜欢吃,尤其是与养父母、还有幼年冯琛团聚在一起时。 月圆人亦团圆,吃起来才有滋味。 后来在南陆生活,每逢中秋时节,虽然市井街头多的是相似糕点售卖,甚至花样更加繁多,储轻缘都再没有买来尝尝的想法。 教宗带给他更多的是安全感,但终归不是“家”的感觉,或者说,没有带给他“归属”的感觉。 眼下,出人意料的,一个全甲兵突然买了一堆中秋糕点摆在他面前。 储轻缘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前夜自己突发奇想地要月亮,让这个全甲兵会错了意。反正东西是买回来了…… 他看着一动不动站立在对面的全甲兵,觉得那机械覆盖的冰冷脸孔上仿佛有期待的神情,莫名内心泛起柔软涟漪,拿起一块糕点,轻声问道:“这是你买的‘月亮’?” 全甲兵垂下脑袋,似乎有点儿歉疚,然后复又抬起,提手在桌子上比划。 储轻缘见他写的是“阿遥”两个字,目光闪动,道:“你喜欢这个名字?” 全甲兵迟疑了一瞬。 储轻缘再问道:“阿遥,这是你买的‘月亮’?” 全甲兵认真点了点头。 储轻缘望着他,莫名哽咽,赶紧拿起一块糕点吃进嘴里遮掩情绪,馅料在舌间化开,是枣泥味的。 这些南陆糕点与燕州地区的做法大相径庭,美味程度却毫不逊色,何况储轻缘本身就酷爱甜食。 然而他第二块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便顿住了。 触景难免生情,幼年时一家四口相聚的情景又浮现脑海。可如今还有谁在他身旁呢?给一个全甲兵起了个似是而非的名字,就能假装是故人吗? 发愣片刻,他扔了一块糕点给脚边流口水的汪汪。 汪汪凑近嗅了嗅,明确表示不感兴趣。 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时节,结果储轻缘孤零零一个人对着一盘糕点,真是越吃越酸涩。 他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盖上食盒,走出房门。 身后阿遥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追上他,很快又止住了脚步,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啊”的声音,不过储轻缘并没有听到。 这段时日,使徒隔三差五就会来探望,原本都是闲聊些豪无实质的内容,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然而有一天午后,她过来时却突然说道:“玉带河峡谷那里泊落族的旧址修复得差不多了,你有空可以过去瞧瞧。” 说完就低头喝茶,故作一副若无其事、只随便提了一嘴的模样。 储轻缘大感意外,不可置信道:“放我出去?” “宗主吩咐我带你去瞧瞧,那里面现在什么人都没,就是一座空花园,感觉更像是送给金丝雀的新牢笼呢。”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在人伤口上撒盐。 储轻缘倒犯不上跟使徒生气,若是没来由地突然放他出去,反而会叫他生疑。 被囚禁之前,宗主虽然没向他明说,但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能猜到——那些“奉献”的变异根本不曾好转,完全没有如宗主所愿变成泊落族人。 空有故土而没有故族,重建泊落族家园的愿望终成幻影。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觉得内心空落到极致,与冯琛诀别后,重建家园成了他支撑自己的唯一念想,现在连这一点念想都被粉碎干净。 “新牢笼……我还真是受宠呀~”连他自己都讥讽起自己。 使徒不再多刺激他,她清楚储轻缘的脾气,信息传递到就够了,剩下的留他自己决断。 果不其然,纠结数日之后,储轻缘终于按捺不住。 那里毕竟是泊落族的故土,是他一半血脉的来源地,一直以来受困于身世之痛、不断渴求着群体认同的储轻缘怎么可能会不想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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