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山洞深处去,本应越昏暗,可这时暗夜中居然出现零星的点点光亮,还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储轻缘睁大眼睛,极为讶异,待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些光亮竟来自于一只只小小昆虫。 他眼疾手快,凭空一抓,拳头缝隙间便闪烁起忽明忽暗的光芒。 “哇~~”他忍不住惊呼出声,转身将拳头递到阿遥面前,雀跃道:“是萤火虫吧?对吧?是萤火虫!哇~~我第一次见!” 阿遥的手已经伸过来,在就要触碰到储轻缘的手时,却突然顿住了,然后缩了回去。 储轻缘看着这一幕,心中异样感觉止不住地涌动,但他克制住脸上神情,转过头,不再看对方,再次望向萦绕身边的萤火虫。 这些萤火虫单看一只光亮微弱,但成群聚在一起,或多或少照亮了四周景象。 当储轻缘顺着萤火虫的光芒,仰头看清楚洞穴内景时,更加惊讶到嘴巴都合不拢——太美了~洞顶遍布钟乳石,自顶端垂落,长短不一、层次不齐,像是山峦倒置、天地倾覆一般的壮阔,仔细看那山峦间似乎还有云雨翻涌、波涛浩瀚,真是一幅令人称叹的奇观。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储轻缘看得十分开心,阿遥划船的速度更慢了。 再向前,河道又渐渐宽敞起来,待行了几十米距离后,洞穴四壁豁然开阔。进到一处数十米高的庞大溶洞中,洞顶无数巨大的钟乳石悬垂而下,河道中也不时有竹笋般的钟乳石冒出水面,甚至有些地方上下相连,形成巨型石柱,而数不清的萤火虫飞舞其间,仿如漫天星光。 储轻缘看得呆了,所以小舟再次发生颠簸时没有回过神,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要向前栽。 立刻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向后带了一下。 这仓促的一带不但没有扶稳他,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将他带得向后仰倒。 储轻缘完全没有心慌,坦然地任凭自己向后倒。 果不其然,身后的阿遥非常小心地接住了他,他就这么倒在了对方怀中。 萤火虫又围绕上来,在小舟四周忽上忽下,光亮随之忽明忽暗。 储轻缘没有起身,一直靠在阿遥怀里,而阿遥也没有动。 这一瞬间仿佛又故景重现。 储轻缘不禁回想起最初相救冯琛的时候,当时冯琛伤愈后便跟随着他,在“三湖四塘”的地下河道内救助容诚庄爆炸事故中的伤员,两人也是同乘一只小船。 那时的他同样借船身颠簸,故意倒在了冯琛怀里,只不过,当时冯琛是否意识到他是存心的就不清楚了。 那时是情愫暗涌的冲动,现在是心怀忐忑的试探。 两人半晌都一动不动,储轻缘在等。 终于,阿遥慢慢抬起手,将对方刚才倒下时弄乱的额前碎发捋过鬓角,冰冷的金属手指轻拂过脸颊,在下巴附近流连,带着暧昧不清的意味。 储轻缘猛地翻过身,一把抓住阿遥的手腕,呼吸急促不稳,又一次问:“是不是你?” 阿遥没反应。 储轻缘凑近,目光仿佛穿透金属面罩,直视后面那张隐藏的面孔,哽咽着尝试喊了一声:“小远?” 可阿遥还是没任何反应。 ——不是么? 储轻缘心再次一沉,凝视对方许久,最终放手。 他转过身背对阿遥,越思索越觉得不对劲。 ——这全甲兵对自己的话语不做任何反馈,其实是很古怪的。 就目前的蛛丝马迹看,这家伙绝对有自我意识,就算不会说话,如果不是冯琛的话,他完全可以用动作表达,但他却硬是装出一副无意识的样子。 那就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就是冯琛,因为储轻缘之前的决裂,他难以再次面对故人,更何况是以现在这副模样。 要么他是使徒安插在储轻缘身边有所图谋的,故意假借宗主之令,所以不好暴露身份。 储轻缘无法接受冯琛变成彻底非人的模样,仅仅是想起这种可能性,他都会痛彻心扉,所以他再次往第二种可能性倾斜。 ——如果是使徒私自所为,她到底想做什么? 出乎储轻缘意料的是,答案似乎很快就摆在眼前了。 小舟载着两人继续向钟乳石洞深处行驶,阿遥看似随意地拨弄船桨,但储轻缘稍稍留心观察,就发现他的行动是有目标的。 现在储轻缘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可以防身,神力也被禁锢住,若是对方要对他不利,恐怕他毫无还手的余地。 但莫名的,储轻缘就是不会对这个全甲兵产生丝毫畏惧之情,即使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也没有慌张,只是静观其变。
第104章 指尖 在洞内七弯八绕了好一阵子,储轻缘都快记不清来时的路了,就见阿遥一直在留意观察着周围的钟乳石,好像在找寻什么。 终于,在一处水中突起的石笋前,阿遥停下小舟,伸手猛烈敲击了一下石笋表面。金属指节与钟乳石相击撞,敲击声清脆空鸣,说明石笋内有中空。 ——看样子是找对地方了。 阿遥用船桨抵住石笋根部,用力一推,继续朝着溶洞深处前进。 小舟每路过一处石笋,他都要用手敲击一下,试试声音,确认是中空。 越往前进,从敲击声的变化可以判断出,石笋的中空程度越来越加剧。 再往后,不单从声音,甚至仅凭肉眼都能明显看出,这片区域的石笋表面洁白、呈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内里空洞。 储轻缘抬头往溶洞顶部看去,发现那些倒垂悬挂的钟乳石也是如此。 不知是怎样的地质变化,导致此处的钟乳石都呈中空状。由钟乳石堆叠而成的半透明岩壁晶莹剔透,倒映着河水的波光粼粼,美如幻境。 但这美景很快就被阿遥接下来的举动打破。 只见他右手握拳,突然猛地重击岩壁。脆弱的中空钟乳石不堪一击,立刻出现贯穿裂痕。 再一击重拳之下,钟乳石表面彻底碎裂,片片通透晶体纷纷掉落进河水之中,而遭重击之处硬是被打穿了一个豁口,露出内里中空。 阿遥朝豁口里探头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豁口太小,手指变作尖爪状,嵌入豁口两侧,用力一掰,边缘瞬间被扩大了一圈,继续扒拉了好几下后,豁口扩大到可容一人通过。 中空的岩壁内,隐隐传来潺潺流水声。 ——岩壁内居然有流水? 储轻缘大感好奇,也探过头来。 阿遥打开手电,仔细照亮中空位置,露出里面仅一人宽的狭窄河道。 原来,玉带河流入钟乳石洞穴后,竟化作细窄河道,渗透进洞穴岩壁,仿佛毛细血管顺着机体蔓延,而这些中空的石笋、石柱就仿若毛细血管的管壁。 看刚才阿遥寻找中空钟乳石的样子,不像是盲目瞎探,反倒像事先就知道大体在什么位置似的。 储轻缘思索,搞到泊落族旧址的地质信息,对于使徒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她有心去探查。 ——只是她为什么要探查这些?凿开岩壁河道是何目的? 正困惑着,阿遥突然一把抓过储轻缘的手腕,将他向岩壁河道内拉,动作力度虽不大,敦促意味却明显。 恍如一线光亮在储轻缘脑海中闪现——玉带河是活水,能够川流不息,说明它在峡谷外必有出口,这钟乳石洞看似峡谷尽头,没有出口,但岩壁内里却暗藏玄机,那顺着这些岩壁河道走,岂不是能走出峡谷?! ——那……使徒安插这全甲兵到自己身边,难道是来救自己出去的?! 这太不可置信了!储轻缘眼睛都睁圆了。 ——没道理啊~使徒为什么要这么做? 佣兵寮和教宗还在合作关系中,她犯得着为了一个交情不深的人背叛宗主?就算她对自己有些恻隐之心,也不至于为此冒这般大风险啊…… 虽然这人平日里经常对宗主阳奉阴违,但对寮长却绝对忠心不二,怎么会擅作主张,破坏佣兵寮和教宗的关系? 储轻缘百思不得其解,而阿遥见他僵立着不动,仿佛着急了,用力拉了他一把。 储轻缘被拖得往前挪了好一大步,却摇摇头,道:“我不能离开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定位器。 阿遥立刻去摘定位器,再被储轻缘阻拦住:“定位器一旦离开我身体,峡谷外卫兵立马就会知道。” 阿遥狠狠跺了一下脚,状态焦急却又不能跟他争辩,只能抬起手,指尖变作尖刃,在岩壁上潦草刻画,写下一行行文字。储轻缘瞧着这些字迹,总觉得扭曲得很刻意。 文字内容大致是说等那些卫兵赶到时,他们已经从河道逃出去了,只要出了峡谷,储轻缘就不受磁场禁锢束缚,根本不用害怕那些卫兵。 但储轻缘仍然摇头。 阿遥再次刻画,以为是没带上汪汪的缘故,表示这就去将汪汪接过来。 储轻缘直接道:“我现在不会离开教宗。” 阿遥顿住了,盯了储轻缘好一会,仿佛想到了什么,松开手,垂下头,将那些字迹抹掉,看上去十分落寂。 ——该怎么解释呢?宗主曾拿医院的下属性命威胁过自己,如果擅自逃脱,必然会连累他们送命。 这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理由了,但储轻缘清楚,牵绊住自己的不止这些。 进入峡谷后看到的一切,让他感到对宗主有愧。 说到底,以前在宗主的一味袒护下,他确实变得恃宠而骄。他信任宗主,却从没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过宗主的感受。 即使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神明”地位,他也在宗主的不断膜拜中习惯了高高在上,将宗主所有的低姿态、所有为他的付出视作了理所当然。 ——可真的是理所当然么? 将储轻缘奉为“神明”,源自宗主对故族的感情,但准确地说,储轻缘根本不是宗主的故族。 储轻缘出生于战俘营,从小被冯琛家收养,所有关于泊落族的认知,基本都是宗主灌输给他的。因此,他对泊落族的印象仅停留于想象,完全没有真切情感。 而他想重建故土家园,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渴望获得群体认同,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孤零零的异类。 他太关注自己的所求,而忽略了宗主的所求。 如今储轻缘第一次站到宗主的角度尝试共情——一个对自己认知为泊落族人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其实是燕州人,还眼睁睁看着真正的同族残杀认知上的同族,宗主的群体归属感大概在那一刻被血淋淋撕裂了吧?后来他被救回教宗,又因为燕州血脉被南陆人欺凌。 不认同自己是燕州人,当然也不是南陆人,而从血缘上来讲,更加不是泊落族人,在这世上也再没有一个与宗主类似的人。 他的孤独感与储轻缘不同,但从另一个层面上讲,却是最为接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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