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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仁和王小柱是在一个雨天走路到的我家。 那是我刚离开家没几天的事。他们两人提着大包走了十八公里山路，找到了我家。 十八公里山路对他们来说不算啥，到了我家，放下背包，母亲给他们煮了挂面，每人吃了三大碗，好像还有点没吃饱，但实在不好意思再吃。 他们管父亲叫大爸，叫母亲大妈。母亲全程比较严肃，对于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母亲知道一定是父亲做的怪。 他们的大包里竟然没有褥子被子，这意味着如果在煤矿工作，这些东西必须是母亲准备。王军仁的大包里还装了一个小石磨，专门磨豆腐磨汤圆面的，这可把父亲高兴坏了。母亲却愁眉苦脸笑不起来。 王军仁的爷爷和父亲的爷爷是亲兄弟，王小柱就有点远了，早就出了五服，他是听说了以后，偷跑出来的，家里还有一个媳妇。 这个王军仁嘴巴甜，爱笑，也勤快，父亲比较喜欢。 王小柱不爱说话，个子很高，一米八几，也超级能吃，据说他会裁缝，在公社的街上给你做衣服，娶了媳妇，自己不喜欢，所以不太回家。这次偷跑出来，媳妇都不知道。 两个人都安排去煤矿，住宿舍要用的被子和褥子都是父亲从商店拿的，母亲虽不高兴，当面没说啥，可晚上和父亲吵架了。 “王春生，你以为自己是矿长？还写信叫人家来工作，你不知道煤矿每年都死人啊，他们都是小伙子，王军仁还没有结婚，如果出了意外，你怎么给人家父母交代？”母亲气的不知怎么数落才好。 “在信上我都说清楚了，关于这个工作的危险，让他们自己想清楚再来，这不，就来了。我也就给王军仁一家写了信，谁知道王小柱也跟了来。” “我把话给你放这，你看着吧，还会有人不断来的，到时候人家来了没工作，你怎么办，你别把自己想的 那么能，你连自己孩子的工作都解决不了，整天想着给老家的人介绍工作，你以为你很能似的。”母亲连讽刺带挖苦。 “我们老家那个地方太穷了，年轻人都吃不饱，再别说娶媳妇了，难得比登天都难。” “人家王小柱怎么就娶媳妇了，人家媳妇还不让来，这不，偷跑这出来的，等人家媳妇找来算账，看你怎么交代吧，整天自己家的事情都管不好，还能不够的把手伸到老家，我问你，你老家还有你家人吗？你的弟弟妹妹都还在那吗？操心操错了地方，烦不烦人。” “我不就是觉得老家的人可怜，想帮一帮，再说也是矿长找我让找些年轻力壮的农村小伙子的。” “他让你吃屎你也去吃呀？人家可怜？你家父母当初饿死的时候，谁可怜过他们，都关着门，连一口水都不愿意给喝，你小妹妹才几岁呀，晚上就守着门板上的父母，谁可怜过他们？”母亲越说越气，这些成年旧事还是小叔给母亲讲的。 父亲低下了头，不再吭气。 当时住在爷爷奶奶家附近的就是王军仁家，他的父亲爷爷奶奶没有出门来安慰一下可怜的小叔和小姑，而是关起门，大姑去讨水喝，门都没敲开。 “我给你讲，王春生，再有你们王家村的人过来，你直接带着去外面住，我家不欢迎。” “不会再有人来了。” “哼，你怎么写的信，不用看我都知道，为了显摆你自己的能耐，还会有人来的，我们等着瞧。” 母亲说的没错，果然，一周后，一个又黑又矮又壮，眼睛还很不好的小伙子还是问路到了我家门口。 母亲下班回来，看到父亲正在给他煮挂面，气的转身就去了薛琴阿姨家。 这个黑矮壮的小伙子因为体检不过关，视力太差，还希望让父亲带他去市里配副眼镜。母亲知道气的追着父亲骂：“你敢去，就永远别回这个家，我们不要你了，你去吧。” 父亲没亲自去，还是悄悄托人带着他去了，结果，他的眼睛根本不是配眼镜就能恢复的，这下可好了，回到煤矿，人家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后来父亲托人给介绍到石灰工地运料才算了了此事。 一个周末，小姑带着小龙从二营上来了。我们家换了一个新电视，把这个旧的给小姑，让她自己搬下去。本来母亲是打算给小叔家的，小姑知道了，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说她要。 这不，说要就要，直接上来了。 她来的那天，正好王军仁休息，也来家里。 小姑对家里的这个四川人很好奇，也很不友好。不知道为啥，小姑特别不喜欢四川人。 几番打探下来，小姑啥都清楚了。小姑直接把门打开：“你走，不要再进我家门，出去。” 正在洗菜的王军仁被小姑的动作下了一跳，他结结巴巴的说：“小孃孃，为啥......” “为啥，回家问你爸，问你爷爷奶奶去。” 父亲赶紧从里屋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春芬，你赶人家干吗？” “干吗？哥，谁让他来的，是谁？”小姑情绪开始激动。 “你滚出去，你从我家滚出去。”小姑直接过来拉着王军仁的胳膊往外走。 王军仁莫名其妙的看着父亲，向父亲求救。 父亲上前把小姑拉开，小姑立刻坐在地上开始边哭边说：“我爸妈死的时候，你家爷爷奶奶门都不让我们进去，那么冷的天，几个晚上，我们哥姐几个就守在门板上的爸妈，你们当时都那么恨的心，我姐姐想去借几颗大米都没人给呀，你们还算我们的啥亲戚，你们不认我们，现在跑我哥哥家来找工作，要不要脸？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我恨死你们家的人了。” 大家都楞在那里，母亲上前把小姑拉起来，小姑又抱着母亲哭：“嫂子，你不知道我们小时候多可怜，都快饿死了，谁也不给我们一口吃的，连口水都没有，谁家的门都关的死死的。我恨呀。” 在父亲农村老家，只要家里有人，门是不关的。舅舅家也是这样。
第99章 没完没了 小姑眼泪飞溅，她对着王军仁大声喊叫：“你赶紧滚，怎么有脸来找我哥，你算老几，你家人怎么那么厚的脸皮，滚，立刻把工作辞了，滚出煤矿，这里不欢迎你。” 小姑又用手指着大个子王小柱：“你算啥？从哪冒出来的，姓王的多了去了，都跑来认亲戚找工作，想的那么美，当初你们的家人怎么对我们家人的，现在我们就怎么对你们，滚，都滚。什么乌龟王八的都跑来认亲戚，当初呢，都干嘛去啦？给一口水喝能难死你们啊？我爸妈死的时候连一副棺木都没有，只能躺在门板上，裹着破草席，你们家里的人难道都是瞎子，看不到吗？现在是亲戚了，狗屁亲戚。滚，滚，滚，滚出去。” 王军仁和王小柱赶紧出去，父亲没有阻拦，母亲更不会阻拦。 小姑依然在哭，走到父亲跟前：“哥，是你把他们弄来的吧，你为啥啊，你不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吗？我给你讲讲，我一辈子啥都能忘，唯独爸妈死的事情忘不了。” “春芬，哥知道，知道。”父亲安慰小姑。 “你知道？你知道还把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弄来，你咋想的，啊？你忘记了吧，你忘记了爸妈死的时候没人管，你忘记了我和小哥被送去了孤儿院，因为没有人愿意给我们一口饭，你忘记了，你早早就离开家，你没看到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想现在当好人？”小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要提到她的小时候，不管任何地点，她都能哭得伤心欲绝。 “春芬，你说的对，你哥就是这样想当好人、当能人呗。”母亲也一直对父亲的做法很恼火，小姑这样说父亲也真是母亲想说的。 “你别胡说，我是看他们在老家吃不上饭，可怜。”父亲埋怨母亲不该火上添油。 “他们没饭吃和你有关系？啥关系？是你亲侄儿还是亲弟弟？你现在看到他们可怜，我们在家快饿死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觉得我们可怜，哥，这些人都是我们家的仇人啊，你怎么能还给他们介绍工作？他现在再可怜，有我们死了爸妈的时候可怜吗？难道他们的爹妈也死了？他们爹妈死的时候也是门板和草席？也是饿死的？”曾经的悲惨遭遇在小姑心里牢牢的扎根了。 “你劝劝啊，别这样哭了，幺妹，哥错了啊。”父亲一边让母亲劝劝小姑，一边自己给小姑道歉。 “你就是错了，大错特错了，你谁都可以帮，就是不能帮这些没有良心的王家村人。哥，你赶紧去找矿长，把他们辞了，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挣钱享福，应该让他们回去吃不饱饭才对。哥，你不知道当初他们怎么我们的，妈妈临死前想吃口大米稀饭，姐姐跪着去求，挨家挨户的去求，没有一户人家开门的。哥哥，但凡他们谁能给一口吃的，妈都不会饿死，我们也不会去孤儿院。哥，哥呀！”小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也被小姑的哭诉眼泪直流，父亲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哥，你不赶走他们，我见一次就要打一次，这次只是骂他们，以后我会用刀砍他们，他们没有资格到我们这里来讨饭吃，没有！”小姑恨恨的对父亲吼叫着。 站在门外的王军仁和王小柱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宿舍。 “我祈祷老天开眼让他们第一天下井就被砸死！”小姑愤愤的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小姑在家吃了饭，又去了商店，母亲给小龙装了很多零食。等姑父单位的车来，小姑抱着电视，小龙抱着零食上车了。 走之前，小姑还在说：“哥，赶紧让他们滚。下次我再来，看到他们绝不这么客气，不弄死他们一个，我就不姓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小尼还等你回家做饭呢。”父亲催着小姑赶紧回家。 小姑走了，母亲自言自语：“你们村的人太冷漠了，几个死了爹妈的孩子多可怜呀，连口水都不给，都啥人呀，简直不能算是人。还一个村，还连着亲戚，他们怎么好意思现在来找你。八成估计是你求人家来的。” 父亲气的跺脚：“你，你，是他们求我，想出来工作，找个工资高的，稳定的，我才说可以来煤矿。” “看看，还是你，你不说煤矿有工作，人家能来，你咋就这么好呢，你咋就忘了他们怎么对你爸妈对你弟弟妹妹的呢。” “不给你说了，简直没法说明白，你就是胡搅蛮缠。” “这些话可都是春芬说的，不是我说的。”母亲笑眯眯的回怼父亲。 王军仁和王小柱有一点时间没敢来我家，怕遇到小姑。 王军仁在矿上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寄回老家了。这钱寄的真好，王军仁的家里收到后，村里的五个年轻人出发了，到了煤矿，找到了父亲。 父亲一看来了一群人，傻眼了，也吓坏了，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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