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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在某些角度上来看，我们两个还挺像的，对不对？”我对着程娜弯了弯眼角，不等她的回应，转身推开了宿舍门。 这样冷的天气，在室外流连的人实在不算多，黑寂的夜里只有零星几个身影，多是准备和恋人去赴一场甜蜜晚间约会的人。蒋叶孤单清癯的身影像一片零落在泥土中的白玉梅花，落在其中格外显眼。 他的影子在不远处的路灯光下缩成小小一团，我犹豫着踌躇两步，正在心里反复酝酿该以哪句话开头，他已经听见宿舍楼门打开的声音，心有所感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陈词。” 我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闷哼以做回应，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仰着脸看他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找我有什么事？” 我直截了当的开场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蒋叶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没有回应我的疑问，而是说：“陪我走走吧。” 见他自顾自地迈开长腿向前走去，我只好快步跟上他。 霖华虽然属于地理位置靠近赤道的南方城市，到了 11 月底的夜晚还是难掩空气中的凉意，从温暖的宿舍出来没过一会儿，双手残留的温度就被风裹挟吹散。 刚把双手塞进大衣口袋中，旁边的人手中窸窣两声，接着两片暖宝宝就送到了我面前。 看着蒋叶掌心摊开的暖贴，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过去，动作做了一半后又兀自停在半空中，然后在他逐渐疑惑的视线里，我收回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冷。” 他没有强求，收回托着暖贴的手，和我相顾无言的在 B 大夜晚宁静的校园中慢慢走着。道路两旁高大挺直的柏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树桠伸向苍茫幽暗的夜空。空气静谧湿冷，偌大的校园中一时只能听见我们两个步调一致的脚步声。 再走下去，就是平时少有人去的生活楼了。我ᴶˢᴳ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暗自捏紧，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我们回去吧。” 蒋叶的脚步顿时停下，他站在比我靠前一个身位的地方，慢慢转过身来。我以为他同意了折返的提议，正要往回走，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蒋叶？”我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已经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身体重新扭了回来。 “陈词，知道你经历了这些变故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的落进我的眼底，“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陪着你，如果你不需要我，那我就暂时消失，等你心情平复。但是你不要躲着我，至少告诉我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好吗？” 他的神色那么认真，我极少在蒋叶的脸上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多少年来他对身边的事物都是淡淡的，很少流露出淡漠以外的神情。因此我很快就意识到，他的这种表现，可以被称之为介意和在乎，或者用关心和担忧更恰当。 他关心我，也在乎我，这是 18 岁那年的陈词强烈渴望的情感，可时至今日，却已经不是 22 岁的陈词所能承受的东西了。 可是此时此刻，我看着面前的这张脸，清俊白皙的面孔，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眸因为我而闪动着焦急的目光，我的理智和情感再次开始打架。 我想我大概还是爱他，又或者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但是这么多年，我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感情究竟用哪个词汇形容更加恰当了。 嘴唇蠕动两下，那句“好”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间，却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何必呢，陈词。你充其量只是他最在乎的朋友，这种感情不对等产生的信息差你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千万不要再自作多情的沦陷进去。 拿定主意，我狠心拨掉他的手，侧目看向附近的地面，冷声说：“你误会了，我没有心情不好。那些所谓的变故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生离死别也好，恋情破裂也罢，都是人生无法避免的经历。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我对你的疏远找借口，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他上前一步，这突如其来的接近大大缩短了我们两个身体之间的距离，我只能被迫抬起眼睛凝视着他。 “你说话啊，陈词。”蒋叶分明不给我任何措辞的机会，他紧追着我的尾音不放，出口的语气和声调却意外的柔软平顺，仿佛只是随口提醒今天的天气。 口袋里的手指已经抠进掌心，最初的那点尖锐痛感转为麻木后，我的表情也趋于平缓淡然。“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从闫森开始，杨璨宇、冯路，我所谈的每一段恋情都或多或少的因为你的存在而产生了影响。” 我平静的注视着蒋叶的双眼，而他果然在我刻意的伤害和指责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目光。事已至此，我只能狠心继续说下去，“蒋叶，你了解我，我是一个很好强的人，我讨厌失败，其中就包括失败的恋情。我也讨厌被他人误会，而我们两个的友情总是三番两次的给我带来这种麻烦。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如退回当初，只做普通朋友吧。” 蒋叶定定地看着我，“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以沉默代替回答，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在这样坚定的目光中，他终于败下阵来。蒋叶似乎是想笑，他的嘴角勾了勾，浅淡的弧线拉扯了一半，又颓然落下去，“好，我尊重你的意见。” 他后退了一步，刚才主动拉进的距离再次被延长。蒋叶垂下眼睫，浓郁如墨的浪潮在他的眼底缓缓归于平静，“那就听你的，退回最初，只做普通朋友。” 我伤害了蒋叶，可我并不感到快乐。因为我又不恨他。 说实话，我已经没什么可恨的人了。造化弄人，阴差阳错是流淌在我血液基因里的诅咒，我总是错过真相，也总错过爱情。 我在蒋叶身上施加的那些伤害——残忍地拨开旧时结痂的疮疤，用璨宇，用冯路，甚至用我那下一段不知何时才来的新恋情去埋怨和指责蒋叶对我的关照和亲近。他的伤口流出鲜血淋漓的疼痛黏连满手，灼伤的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尊严，还有我在无数深夜辗转反侧的歉疚。 人一生最痛的事不是把刀子扎在自己的心脏上，而是反手用刀刃割断心爱之人的咽喉。 和蒋叶摊牌之后，我一心扑进了实习工作中，生活突然变得极端充实起来，一天 24 小时被各种密密麻麻的事项塞满，我再也没有机会，或者说再也没有给自己时间去思考和蒋叶之间的事情，就连那些过去频繁出现的梦境也被黑甜的睡眠质量所代替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蒋叶，也很久没有听身边的人提起过他，他像是突然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但是我并不后悔，也并不怨恨，因为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也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选择会给我，给蒋叶，都带来新的生活转变。 我们不能永远沉溺于过去，不是吗？ 在这个冬天，一共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出现在我的实习工作中，我的直属领导，也就是部门经理，对我总是格外关照。他的行动包括但不限于工作上对我的提点和指导，甚至会在生活的某些小细节上对我进行叮嘱和照料，譬如在下班的时候顺路送我一程，或者提议在中午的休息时间一起去公司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饭。 但只要是超出工作范围的活动都无一例外的被我拒绝了。 如果命运对我足够宽容，也许它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让我重新鼓起爱与被爱的勇气，再次赐予我一段崭新明亮的爱情。 但现在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第二件事，就是突然而至的疫情。 2019 年的尾声，我行走在暮色深沉的街道上，手机里弹出第一条与疫情相关的新闻时，从来没想到这场长达三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整个人间悄悄打响。 🔒58.寒潮汹涌 新的一年悄无声息的来临，年关将至，我却没有加入返乡春运的大潮，而是选择留在霖华。 关于年夜饭的缺席，我没有对父母做过多解释，随便找了个实习工作需要加班的借口就轻松的敷衍了过去。 对我这个举措唯一有意见的人是小墨。 接到他的视频电话时，我正在公司提供的多人宿舍里撕开一包泡面，热水浇在面饼上发出酥软的声音，调料包的香气瞬间在整间宿舍弥漫开来，不过好在这个空间除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公司放了年假，大家都已经打包行李回家了。 “姐姐，你晚上就吃这个？”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用最朴素的方式。”我把泡面包装撕开盖在碗上，然后压上一双筷子。“别担心你姐，我只是懒得去外面吃，又不想点外卖而已。” 视频那头小墨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此刻却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疲惫沉重的高三压力堆积在身上，他的脸颊变得瘦削下去，已经隐隐透露出大人的气质了。 “姐，”他欲言又止地望着我，“公司宿舍很冷吧？” 我把热水壶重新插上电，随口回应：“怎么会，宿舍里有空调。” “可是你下班已经一个小时了，身上穿着的还是外出的羽绒服。”小墨平静地拆穿我的谎言。“大学四年你一直在做兼职，现在出去短租一个月也比在宿舍里受冻好啊。” 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宿舍没有空调，但我买了电暖气，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可以开电热毯。至于你说的短租房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公司宿舍是免费的，我何必要去浪费那些钱呢？” 听见我这么说，弟弟沉默了一会。视频那边的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卧室书桌前，而我这边的背景则是简易的上下床，床铺上挂着风格不同、颜色各异的床帘，看起来杂乱无章，让人眼花缭乱。 “姐，即使没有了奶奶，但你至少还有我。”良久，小墨抿了抿唇，轻声开口：“你其实不用过得这么辛苦，只要有我在，宁城就有你的家。” 三分钟已经过去，覆盖在汤碗上的包装纸经过热气熏陶而坍陷下去，我轻轻揭开它，然后小心翼翼地丢进腿边的垃圾桶里。“我明白你的意思，更何况奶奶生前的时候，我也答应过她，不会怨恨爸妈。” 小墨的眼中瞬间燃起一束希望的火苗，“那你……” 筷子插进面饼中搅动两下，酱料和粉料融化在颜色诱人的汤水中。我皱了皱眉，把浸水后舒展的脱水胡萝卜干挑出来丢掉。“但是在经历过这一切后，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回去面对他们，至少不是现在。” 听见我的话，小ᴶˢᴳ墨神色微动。他显然是联想到了“思诺”这个名字的由来，以及父亲的真实身世——早在我们两个一起去乡下养老院的时候，奶奶就已经把这些往事对他全盘托出。至于她向小墨坦白的理由，弟弟也对我表明的一清二楚：奶奶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彻底陷入痴呆从而遗忘这些真相，因此选择把它们早早地告知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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