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晓敏的手顿住了,下一秒便恸哭出声,“她就没有错吗?我哥哥就没有错吗!当初若不是她拿着钱教唆我哥哥,我哥哥也不会信了她的话弃山头、入赤匪!我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处处看人眼色,日日伺候病残!而你呢?你就没有错吗!四年了,我一心一意地照顾了你四年,到头来呢?你竟为了那个女人和我争吵,责怪我,甚至还动手打了我!眼下你又为了她的女儿,连命都不要地与我作对!贺南霄,你知不知道自己才是最讨厌的那个!不想活是吧?那我就让你们一起死!!!” 凄厉的喊声几乎要将她的喉咙划破,手中那把枪举起,对准了贺南霄的额头。 扳机扣动,“砰”的一声枪响——硝烟弥漫在头顶那片蓝天,树中惊鸟扑棱着翅膀,慌忙四散。霍晓敏手中的枪被他一脚踢落在地,与此同时,从百米开外射过来的那颗子弹正中他的手臂,而霍晓敏与那孩子早已被他挡在了身下…… 眼皮蓦地睁开,强烈的太阳光线直射眼底。他下意识地皱眉,又紧紧地合上眼,来不及去想此时是身于现实还是梦境。只听有人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字,混沌的大脑这才仿佛拨云见日…… “贺南霄?贺南霄?”方念坐在病床边,牢牢握着他的手。左臂的子弹被取出后,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她整夜没有阖眼地守在他身边,方才见他已经有了反应,她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跟着活泛起来。 她更加紧地握住他的手,好像只要一松开,他便又会睡过去。幸好,她的忧心、她的期盼他都感受到了。 微微偏头,睁开眼。幸好,他睁眼见到的不再是别人,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她,一个不再只是存于梦境中的她。 贺南霄扬了唇,对她笑了一下。脑中虽还不甚澄明,可那颗悬了又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方念松了口气,也笑了。她从椅子上起来,半蹲在他床边,为的是能和他更贴近些说话。 “好些了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她一手仍紧握着他的手,一手轻轻放到他额头上试着温度。 “没有……”他笑着回答她,尽管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能听得出来,情况已经比先前要好得多。 “喝水么?”方念问他,“或者想不想吃点东西?” 他摇摇头,还是笑着的模样,拿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 “坐过来。”他说。 方念点了一下头,这便站起身,顺从地坐到他身边。 他将头慢慢挨过去,挨到她腰间的位置,唤了她一声:“念念……” 方念轻轻用手抚着他的短发,心里仍然后怕,“那子弹要再偏一些,兴许就更麻烦了。这要是出了事儿,你想过没有,我该怎么办?” 他侧过身,伸手环住她的腰,温声道:“那时候只能我去。而且,我也想为你救下那个孩子。” 方念低下头,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吻。很轻的吻,却用了很深的情。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抬手勾住她的脖颈,想要回吻,便听到从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仔细地听了听,便猜出了来人——是霍晓敏的哥哥,霍宏。 方念低头看了眼贺南霄,知道他有话要说。 而贺南霄被她看着,想张口,最终却是没有。 “想问什么,你便问吧。过了这以后,我可是一句也不想再答了。”方念倒是主动给他递了一个台阶。 贺南霄垂了垂眸,低声说道:“我没有想要替她开脱的意思。那日她已然疯魔,劝也劝不住。只是因为她哥哥救过我的关系,我想问一句,你要如何处置?” 霍宏当日救他,实则也是因了她的托付,这倒被他当作了一生感念。可他便是这么一个实心眼的人,是她喜欢的,爱上的样子,这便不能不让她心软。不对别人,只是对他的心软。 “你想要我如何处置?”方念用指腹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头,不愿他忧心,不愿他为往后的任何一件事神伤。 贺南霄将她的手拿下来,轻握住,在他手心里。 “都随你。”他说,“她于我的情分,已经在我为她挡下的那一枪里还清了。” 方念轻叹,而后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先去见一下霍宏吧。你懂的,我最看不得的,便是那些兄妹情谊……” 贺南霄伸手,摸摸她的头。她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他懂。而从小到大最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在她心中有着怎样的份量,他更加懂…… 从病房里出来,方念便瞧见了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被四五个俄国壮汉围堵的狼狈情形。虽不至于像几年前她在老山见他时情况那般艰险,但只看他结满红血丝的双眼以及那张极为憔悴脸便知,眼下,为了他的妹妹,他是可以豁出命去的。 终于等到方念露脸,终于,停下了与那些壮汉的斡旋。霍宏铆足的劲儿松懈下来,被几个接连挥出的拳头,彻底打倒在地。 这是个难对付的中国男人。打手们正准备再补上几拳时,被方念喝住了。 男人们不甘心地活动了一下拳头,但最终也只能遵照方念的命令渐渐散开。如今,他们已成方念的手下,代表着伊万诺维奇先生的诚意被派到这里。没人敢违背伊万诺维奇先生的意思,同样,没人敢违背这位方小姐的意思。 他们退到方念两侧,稍前一点的位置,像一面面立而不倒的盾将她护佑在身后。 霍宏就倒在她不远处。 他抬眸,用青肿的双眼看向方念,嘴角渗血,口齿含混地问道:“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方念走上前去,走到他跟前。弯腰,将一张用俄文写成的诊断书放到他的手边。 “她疯了。”她用最简单、最直白的三个汉字,解释清了那张满是俄文的诊断说明。 霍宏手里紧攥那纸诊断书,摇着头,口里喃喃:“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 他的上衣口袋里,还装着霍晓敏死活不肯再吃的癔症药。他由她任性了一辈子,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将她害了…… PS:方诚、方念;霍宏、霍晓敏——都是兄妹,爱与爱没有不同,只是度不同。父母与子女亦是一样。念念想兄长了,而这也是我能想到的,给霍小姐最好的结局。
第九十章 放手 也就在医院里多住了一天,贺南霄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院。不因为别的,只因顾虑到那孩子,顾虑到方念另有惦记的那颗心,他都不应“霸”着她,使她不好离开去看孩子。 他总是想她所想,虑她所虑,事事以他为先。这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深藏在潜意识里,很难改变。 方念依了他,两人便一起来到严知行所在的饭店。贺南霄留在饭店外头,只方念一人进去,以免几人见面了再发生不愉快的事。 因为这两天的事以及要照顾贺南霄,方念睡得不是很好。严知行瞧见她眼底下那两片乌青,便没让孩子去烦扰她。方念只抱着小泥鳅逗了一会儿,严知行便叫吴妈把孩子先抱下去。 眼下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人,要谈的事,要说的话,便都能开诚布公了。 “霍晓敏我已经让她哥哥领回去了。”坐在沙发上的方念,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字条,放到面前的小圆几上,“这是他们的住址。你若还是气不过,可以去找。只是人已经疯了,我想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严知行站在窗前,回过身来,看着她说:“嗯,都听你的。我没有意见。” 方念避开他的眼神,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 “这楼下,有大片的丁香。你来的时候,见了没?”严知行先开了口,却问的是一桩无关紧要的事。 方念微微愣神,而后摇了摇头,“没有,走得急,没太注意。” 严知行笑笑,“我从不在意这些。哪怕知道你喜欢,也没去留意过。” 他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楼下那片粉紫的花海中,拄着拐的男人弯着腰,仍在认真地拾捡地上的花朵。他从未留意过的事物,却是那个男人小心珍视的。这种细无声的爱,他自认这辈子也不会做不到。输,不是没道理的。 心有不甘了这么多年,这一刻才算是真的放下。目光从窗外收回,一切好似都轻松了起来。他笑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小照,走到方念身边,递于她看。 小照上的姑娘,笑靥如花。一双动人的明眸,与方念如出一辙。 刚一入眼,方念便微怔了一下。心想自己何时拍了这照片,竟一点印象也没有?再一深想,才明白过来,照片中的人哪里是她?那神情中的温柔与恭谦便同她很大的不同。那姑娘是纤弱的,楚楚可怜的,不是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硬得要命的性子,与人抬杠,往往能把人给气死。 方念看着照片笑了笑,抬头望向严知行,“与你倒是相衬的。” “你这话我认可。”严知行也笑笑,末了却又叹了口气,“就是走得太早了些。” 方念轻抚那照片中的笑脸,一时也悲伤起来。 “嗐,没事。”他伸手,从她手里将照片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装回兜。 “这照片,小泥鳅也已经看过了。”他淡淡说道,“关于她亲生母亲的事,我也说了一些给她听。虽然她还小,还不能完全明白这其中缘故,但我想,确实不能再瞒着她了。慢慢来吧,如果你们不那么急的话。” 方念摇摇头,提到孩子,她便最是心软,“我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今后还是一样。” 至于他说的最后那句话,方念也给出了她的回答:“我们没有什么打算。我还是要回香港去的,而他也需要留在这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孩子还是可以跟着我。” 方念的话,让严知行感到意外。两个人苦苦地等候了彼此多年,眼下好不容易相见,竟又要分开。 “你们……”他轻叹一声,没再说下去。叹的是这样可贵的一双人,没有因为个人情感而放弃当前更为重要的事业,虽不能相守,却早已将彼此刻进心里。对于方念,他了解得的确不够,而对于贺南霄,从前对他的偏见正在一点一点消解。 “分开太久,已经习惯了。”方念玩笑般说道,然而心里的难受只有她自己清楚。 “能受得了你的人只有他,能受得了他的人也只有你。”作为旁观者,严知行倒是说了一句很中肯的话。只是惋惜依旧,那也是作为旁观者才会有的态度。 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后,他坐到方念对面,问道:“何时回香港?” “两日以后。”方念说道,“你呢?哪天离开?” “比你早一日。”严知行神情已经严肃起来,“国内形势不好,我出来已经太久,必须赶回去了。” 方念点头,表示理解,“你安心去忙,小泥鳅我会照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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