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伯明率先起身,伸手要扶。 老爷子把人挥开了,抬手一巴掌重重地掴在魏叔明脸上。 啪得一声,整个房间都静了。贺芳吓了一跳,赶紧去看魏叔明的脸。 老爷子半点不留情的手劲儿,一巴掌下去,魏叔明的嘴角裂了,脸上高高浮起几道红肿的檩。 “畜生!”老爷子冷冷地骂,“不知爷娘的畜生,从我家里滚出去!” 魏叔明抬眼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沉着脸不发一语的魏伯明,嗤笑一声,起身就走。 门扇被甩出一声巨响,而贺芳尚未回神,已经被老爷子盯住。 “给老二打电话。” 他两手拄着拐杖,眼里翻着隐怒。 “告诉她,今晚回家来。不然她再想见你,就自己去翻吧。”
第三十九章 黄雀 这个电话,贺芳不敢不打,可他也实在拿不准打了之后会是什么光景。魏仲明来或不来,他都担心,电话拨出去,他甚至希冀着没人接听,或者就如往常一样,由陈总助转达,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谁知道,这个电话打过去,魏仲明很快就接起,只喂了一声就安静等他说话。 可他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爷爷叫你打来喊我回去?” 到底还是魏仲明先说话,贺芳应了一声,犹豫着问: “事情是不是很麻烦?你要是回来了,会不会出岔子?” “能有什么岔子,别胡思乱想。” 她的语气和往常一样,贺芳的心不知怎么的,一下就定了,解脱一样呼出一口气。 “还有别的事?” “没了,没了……” 他匆匆回,那边没声音,他以为是要挂了,不想隔了一会儿,魏仲明又开口。 “不用怕,爷爷说什么你就听着,等着我回去。” 贺芳一下捏紧了手机,浑身都热起来,讷讷地嗯了一声,等着电话里出了忙音才走回书房去。 老爷子先去休息了,魏伯明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房间里灯光昏暗,更显得他不怒自威。等贺芳走近了,他就睁开眼,像已经知道了贺芳要说什么一样,截断了他尚未开口的话,让他在身旁坐下。 “我听说,我妈在玉阳的墓一直是你照顾?” 贺芳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地点头。 “谢谢。” 魏伯明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贺芳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他担心魏叔明的去向,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问他现在在哪儿,魏叔明没回话,但发了个定位。 人还在大院,老爷子一怒之下赶人,警卫不知内情并不敢放,魏叔明大约正哭笑不得。 到凌晨三点多,魏叔明回来了,神态不像是离开时那样桀骜,只是恨恨的,眼圈也泛红。 贺芳看他这样,以为他因为受了委屈难过,迎上去正准备说点什么。 院外车灯闪过,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在门厅前停稳了,先下来一个瘦了一圈的陈总助到后座拉车门,然后副驾有个没见过的大个子当兵的下来,绕到后备箱去,拿了点什么东西,也跟过去。 贺芳觉得困惑,不自觉地拧起眉。 魏仲明的车停得比往常近,除了陈总助,身边又多出来一个人。 都不寻常。 不过,待到他看清了那个穿军装的人手里拿的东西,他就愣了,眼睛猛然睁得老大,张开嘴,喉咙却似堵住了,发不出哪怕一丝低哑的气声。 “二姐,慢点……” 陈晓辉扶着她,小心地从后座里挪出来,站稳了,她就挥开陈晓辉的手,用拐杖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走上长阶。 很慢,但依旧从容,神色一如往昔。只是因为瘦了,更显得威重严厉。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贺芳面前了。还是那样黑沉沉的眼睛,上下把他一扫,声音里隐约有一点笑。 “傻了?” 贺芳的眼泪就无征兆的从睁大的眼珠里滚落。 “有点出息没有,哭什么?” 魏仲明像是责备他,手却温柔,掌心烫热地抚弄他的脸颊,把泪痕擦干了。 魏伯明从楼上下来,正看见魏仲明左手的拐,向来以行事稳重处变不惊著称的魏家长孙脚下一顿,不自觉地把扶手握紧了。 魏仲明听见动静,抽回手,喊了一声大哥。魏伯明哑着嗓子应了,快步走下来看她的腿。 “好多了。” 魏仲明转了半圈,正对着他。 “能上楼吗?” “回家来,没有让爷爷来接我的道理。” 魏仲明笑了笑,举步要走。 贺芳抹了一把脸,忽然伸手过去扶住她。 众人皆错愕,魏仲明的视线沉沉地压向他。 “我知道你不高兴有人扶着!” 贺芳来了犟脾气,绷着脸,眼眶通红,“大不了你赶我回玉阳!总之,我在这里一天,我就要扶着你,除非你现在就送我走,否则说什么也不管用!” 他这么喊,小兽一样,魏仲明怔了一怔,眉头拧紧了。 “随你吧。” 她这么说,并不顾及有人搀扶,按着自己的节奏撑住拐杖,一步步走得又慢又稳。 贺芳亦步亦趋地随着她,眼泪开了闸一样往外泄。 三十个台阶,一行四人走了三分半。天热,老宅空调温度打得极低,可魏仲明的额头上还是薄薄挂了一层细汗,她在阅览室门口站定,不说话,等贺芳抬袖给她拭净了,才往里走。 老太太不知道去哪儿了,阅览室里只开着一盏有叠纸灯罩的仿古式落地灯,花梨木的花架子下面,老爷子独个坐着,四周围的暗色围着他,照亮儿的唯有透过纸罩的昏黄灯火。 “爷爷。”魏仲明喊了一声,把拐杖撤了交给贺芳,立在他面前,拢了一把头发,“这两天,该查的我都查清了。明天一早,纪委要带人走。我让他们到赵家找人,现在快四点了,方和桥还没修好,走西九路再遇上早高峰,要绕出一个小时,现在不回去怕赶不及了。” 老爷子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皱皮枯爪,瘦得只剩骨头,从前厚实的一双覆雨翻云掌,不知不觉地被消磨干了,可怜他还以为风平浪静,陷在薰暖和气里,半点也没察觉。 “你头一次到这屋里来,多大?” 老爷子问她,又想问自己,琢磨着自言自语。 “十六岁,你妈刚走,你过来跟我说你要去昌大,学……学建筑。” 他陷入到回忆里,想起他这个孙女小的时候,被她的姑姑骂孤傲。穿一件提花绫的对襟白褂,黑裙子,在大院里坐着看书,似笑非笑地扫一眼魏引江,一个字也没说,他张扬了一辈子的女儿就气得跺脚,恨恨地落荒而逃。 “你从小就不像个女孩的样子,脾气又硬,主意又正。我不许家里的人,扶持你,连你爸爸我也不让你去他身边学着,就是看准了要有这一天。” 魏老爷子颤巍巍地去抓魏仲明的手,贺芳紧张地看住她,生怕她摔倒。 可魏仲明稳稳地上前一步,在老爷子面前蹲下了。 “你随了秦蓁,不是魏家人。” 他抓紧了魏仲明,死死地攥住了,眼睛毒亮地慑人,怒火翻涌。 “当时我就该把你按死在玉阳,一时心软让你回昌宁,我魏家要倒在你手里了。” ---- 魏伯明:魏家长孙,魏仲明的大哥,位高权重,心思深沉,游离于主张革新的妹妹和守旧派的家族之间,是不折不扣的调和派。 魏叔明:魏平江第三子,魏仲明的弟弟,十数年的军旅生涯,曾戍守于边境,参加过国际军事活动,因伤退役后成为一个自由人,厌倦政治斗争,为获得真正的呼吸,远走他乡,为了帮助二姐才暂时返回昌宁。
第四十章 明月千里 “你们先出去吧。” 魏仲明站起来,跛行两步,拖过一张椅子,在老爷子对面坐下。 魏叔明不走,瞪着眼睛要进去理论,被魏伯明拽住了。 阅览室的门又合上,贺芳固执地立在魏仲明身后,不声不响,像盆植物。 “我回来其实才不到两年。” 魏仲明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在腿间。 “七年前我离开昌宁,是因为跟着白鹤辛书记查柴博云和徐稚河的两川集团,查到河海的时候,你让我走,滚到西江去,我没有办法,给魏平江去信,希望他能帮我一把,可惜没有后文。” 魏仲明回忆起往事,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愤怒或者不甘,平铺直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倒是魏老爷子原本狰狞的神情一刹变得更阴沉灰暗。 “后来,白书记引咎辞职,柴博云从良海的省委平调到帝都,两川集团用五年的时间洗干净两百多亿,资产重组之后拆成包括腾辉、跃龙、启胜在内的十几个公司,良海省内的基建和外贸,几乎被徐稚河徐志川两兄弟包揽;河海也屹立不倒,五年内承建了包括公安厅、检察院在内的十几栋政府办公楼,其中一半烂尾,一半验收标准不明。爷爷,这些事,有没有姓魏的参与,你我心里都有数。” 魏老爷子的头垂着,手抖得不成样子,魏仲明却仿佛看不到,只说自己的,眼里是纸灯罩之下昏暗的幽光。 “去年,我从西江任上调回,纪检委的肖书记给我来电话,说收到我不少的检举信,里外有七八个人跟上级反映我不适合调任回良海,叫他再考虑。这里面有没有姓魏的参与,你我心里也有数。” 贺芳的手指抓紧了椅背,脸白白的,听着魏仲明的话,看着魏老爷子越垂越低的头颅,从脚底一路凉到心里。 “但我到底还是回来了,这一年里,昌宁规划几变,建到一半的办事大厅忽然被市政卖给了腾辉做总部大楼,几条交通要道提前年检修缮,总之我要查哪儿,哪儿就有变动。我也动了几个人,不过爷爷深谙断尾求生的道理,下刀又快又准,这两年家里对我的忌惮大半也是从这里来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眉眼沉沉,望住老爷子。 “只是爷爷也知道,我和你,和魏平江,和姑姑,不是一类人,要用我,又要防着我,再往深的话,从来没提过,柴博云靠着的是谁,徐稚河徐志川两兄弟的钱都花到那儿了,魏家这些年头顶的到底是哪片云,哪怕是我,也不能轻易查到。这个人还在,我切多少条触须,对你们而言,都不过是皮外伤,不至于伤筋动骨。所以你们就看着,等着机会,要给我一个教训,让我明白说到底我也是姓魏的,当孙女的,斗不过爷爷。” 老爷子高高耸起的肩膀一颤,似被什么东西刺中了,留下一道暗伤。 “岁月催人老啊,爷爷。我为了一个你瞧不上的贺芳教训嘉琪,教训季明,二叔和闻远也早早的站到我这边来,你看在眼里,担心你死之后,魏家后继无人,没有路可以走,所以急着驯服我,想把你靠了这么多年的靠山移到我身后来,指望我吃了这个教训,就能替你扛起这个烂透了的魏家,甚至能帮着河海吃下两川,把姓徐的赶出昌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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