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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干什么。” 魏仲明看他一眼，把烟头按灭。 “头发还是湿的，不怕感冒？” 贺芳不说话，只摇摇头，固执地站着不走。 魏仲明揉了他还湿着的脑袋一把就不再说话。 夜色如醉，玉阳的中秋，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即将满圆的月亮。 金茶花的香味被风带上来，他们在小楼的窗前安静地站着，直到月亮也快落下去才回到床上相拥着睡了。
第四十四章 媳妇儿 调查结束，节后魏仲明就要回昌宁去了。 因为这个，中秋的节菜阿姨就准备的很丰盛，明明还没到吃蟹最好的时候，还是弄回来十只肥壮的大蟹，蒸了一半，两只弄出黄来做狮子头，一只配花雕酒蒸蛋，另外两只拆开了用豆酱焗。另外有桂花鸭子，清蒸鲈鱼，盐焗对虾，并鲜炒的时令的瓜果菜蔬。折腾一下午，打下手的贺芳都腿酸，八点菜齐，热腾腾的一桌子，几个人坐定了，开一坛热黄酒，魏仲明先举杯，大家喝了，各自吃起来，餐桌上少有这样的热闹。 贺芳的酒量极差，喝了一杯脸就泛红，眼睛也有点直了，托腮看着魏仲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秦朗说话，她的神色总是很严肃，让人忽略这张脸原本生的很好看。可喝酒时偶然笑一下，就有卓然的风姿，看得贺芳心惊肉跳，欲盖弥彰似地埋头吃蟹。 倒是魏叔明少见的沉默，喝到一半的时候，他起来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神色就不太自然。 阿姨先看出来不对劲，但是没敢问，魏仲明给贺芳拆蟹，间隙里扫过来一道眼风，魏叔明心虚地低头。 “魏平江的电话？” 她问得平静，魏叔明僵硬地点点头，魏仲明就嗯了一声。 “让他注意身体。” 有关这个父亲的谈话很简短，结束之后餐桌上的气氛一时转冷，但又很快随着酒意而升温。 散场的时候，贺芳已经歪倒在椅子上爬不起来，魏叔明和秦朗也是微醺，阿姨忙着收拾，叫魏仲明照顾贺芳，她就把人搀起来，半搂半抱着上了二楼。 喝醉的贺芳不是一般地缠人，腻着魏仲明，扭股糖一样，嘟嘴要人亲吻。魏仲明把他安置在床上，折身回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擦脸，他老大不高兴，左右摇晃着脑袋要躲。 魏仲明皱紧眉头，伸手把他的下巴掐住了，拿毛巾使劲儿抹了几下，他就委屈的红了眼圈，仰脸儿看着她，一双眼珠泡在泪水里，像玻璃球一样，又漂亮又易碎。 魏仲明啧了一声，到底还是亲在了他嘴上，把人里外搜刮了一遍。 他又要人亲，真被亲了又发傻，又傻又乖，任凭魏仲明怎么折腾他，脱衣服换睡衣，把他当娃娃一样摆来摆去，都不挣扎了，只是红着脸抿起嘴唇，小媳妇儿一样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魏仲明。 收拾完了他，魏仲明身上出了一层汗，去冲了澡，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坐着，自己搂着膝盖，魏仲明莫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走过去呼噜了一把软乎的头发，说一声睡吧就径自上了床。 贺芳有点迟钝，因为酒精的刺激，连手指尖都变成了粉红色。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慢慢地转过身去，看着已经躺下闭上眼睛的魏仲明，眼珠颤动，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二小姐？” 这个称呼是很熟悉的，但由贺芳来叫，就又显出一种陌生。魏仲明侧头看他，小朋友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脸刹那间烧得通红。 “你为什么，睡我的床？” 魏仲明没想到贺芳喝醉了之后是这样，当即有些错愕。不过很快的，她就反应过来：这样的称呼，这样的语气，在十数年前他们曾一起生活过的小楼里——贺芳迷糊着回到十几年前了。 逗弄的心思一起，魏仲明也不急着睡了。她心里原本还有很多天大的事儿要考虑，这时候却分出神来，很严肃地看着贺芳。 “你说这是谁的床？这是我的房间。” 这可是实话，从十几岁搬到小楼来住，魏仲明就是睡在这个房间。 贺芳听着，很慢地思考，很慢地眨眼，很迟钝地把整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然后惊讶地捂住了嘴。 “真是你的房间！” 他吓了一大跳，身体因为失衡而摇摆。 魏仲明眼里带着笑，脸却板着，沉沉地望着他。 “是啊，这是我的房间，应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上我的床？” “为什么……我为什么……” 可怜的小朋友费劲儿思考起来，但这个问题属实有些过分复杂，他想不明白，苦恼得连鼻子都皱着，泫然欲泣。 “我不知道。” 他实在说不上来，只好诚实地回答这一题不会。 “想不想知道？” 魏仲明的神色依然严厉，贺芳有点紧张，却并不害怕，只是点头。 “想知道。” 魏仲明的嘴角微微带了点笑，伸手朝贺芳招了招。 “过来，我告诉你。” 喝了酒的贺芳比没喝酒的更乖，闻言就四肢并用朝着魏仲明爬过去。 他晕乎乎的，重心不稳，刚一靠近魏仲明就栽倒下来，被魏仲明接住了，搂着腰扣在怀里，头脸蹭在她的臂弯肩头，带着黄酒香气的呼吸盈于唇吻。 “难受吗？” 贺芳摇摇头，他的确有点晕，但是很舒服，飘飘然，感觉虽然陌生，但绝对算不上难受。 更何况，二小姐正搂着他呢，他开心还来不及！ “二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睡在你床上？” 魏仲明的怀里很热，薰暖的，有点犯困。可是迷迷糊糊地，竟然还记得要追问答案。 “因为我们结婚了。” “结婚了？” 这个答案显然让贺芳始料未及，他惊讶地张大了迷茫的双眼，没有焦距的瞳孔雾雾地，努力看着魏仲明。 “嗯。” 魏仲明应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躺得更舒服。 “你骗人，二小姐，怎么会跟我结婚呢？我不信……” 魏仲明低声笑了，从胸膛里发出来的笑声很沉，又哑又性感。贺芳浑身都泛着热气，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让他心跳加速。 她微微侧脸吻他，这是一个纯粹的吻，不包含情欲，也没有侵略性，温柔得连魏仲明自己都觉得陌生。 结束的时候，贺芳软成了一团小兔子，任凭魏仲明用指腹擦去他嘴角的水渍。混乱的情绪在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脑子里纠缠成一团，白衣服小姑娘的影子和眼前穿着黑色家居服的人交融又离散。 他分不清二者的区别，却本能地感觉依恋，哪怕已经被酒精麻痹了理智，他仍然拼了命地想要靠近她。 “那现在呢，信了吗？” 贺芳点头，软脸蛋蹭在魏仲明的颈间，手缠在她身上，抱得很紧。 魏仲明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他的后背。 气氛很安宁，贺芳快睡着了，用软软的腔调奶声奶气地嘟囔。 “结婚了，所以二小姐是我的媳妇儿了吗？” 魏仲明手上用了点劲儿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贺芳小声惊叫着，却没有逃开。 “反了。” “反了？反了……” 他迷糊了，可在半醉半醒的迷蒙里又忽然福至心灵。 “我是二小姐的媳妇儿，对吗？” 对吗？ 魏仲明沉默了，她睁开眼看着贺芳。迷迷糊糊说完醉话的始作俑者已经沉入酣梦，细白的脸泛着酡红。 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很快又消散。 是吧，入睡前她想。 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第四十五章 覆巢 九月底，昌宁的天气已经转冷。小楼多日没有打扫，已经恢复成了贺芳来之前的样子，院里满是落叶杂草，地板上铺满灰尘。 魏仲明没时间回家，要先去省厅，秦朗留在玉阳，贺芳带着阿姨和魏叔明上下打扫，傍晚时分接到尹雪艳的电话，要给他们接风。贺芳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不好拒绝，于是应下来，开着他的卡罗拉和魏叔明一起奔新江去了。 自从两个月前离开昌宁，贺芳没再见到过尹雪艳。她瘦了，麻雀一样的娇小女人看起来更显得可怜。她在包间里坐着打电话，女儿在沙发上玩游戏机——这还是贺芳第一次见魏澄江和尹雪艳的女儿，融合了父母双方最优基因的女孩子玉雪可爱，黑葡萄珠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跳来跳去的小人，见到有人进来就从沙发上爬下去，拽着她妈妈的手示意她看。 尹雪艳的眼睛转过来，对着听筒匆匆说了几句话就挂断。她站起来，有点狼狈，又有点惶恐地看着贺芳和魏叔明，等他们问候过，就催着女儿叫姐夫，叫七哥。 “说实在话，我没想到你真会来。” 几个人围着餐桌坐定，尹雪艳苦笑一声，不施粉黛的脸上有些憔悴，但依旧惹人眼光，是荆钗布裙难掩的国色。 “现在跟我们碰面，应该不太好。” “小婶儿，别这么说，在大院，你帮了我不少，更何况叔叔救过我的命，我怎么会不来？” 贺芳看看她，伸手去拉小姑娘的手。 小女孩很懂事，也很喜欢贺芳，被他抱到膝盖上坐着也不吵闹。 “你们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尹雪艳的指尖摩挲着玻璃杯的杯沿，“我和魏澄江，早就离婚了。” 魏叔明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倒是贺芳十分平静，似乎早有察觉。 “因为这个，我和一澜的生活没受到什么影响。调查组带他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后来老太太住院，我回去，才有人告诉我，他也受了牵连。” 尹雪艳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眼下泛着两圈青紫，想来是多日没有睡好，殚精竭虑，已经把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 “魏家这次的事，闹得大，一般人不敢插手。我知道这是应该的，这些年，很多事我们都看在眼里，仲明这么做，谁也没有资格怪她……只是，魏澄江和这些事儿没关系，如果可以……” 她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神情竟已然卑微到了十分。贺芳知道尹雪艳不是会低声下气的人，她身上有点侠气，又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很有些傲然，短短两个月被磋磨成这样，贺芳可以想见，在找他之前，尹雪艳已经吃了多少闭门羹。 “小叔不会有什么事的。” 魏叔明拿过尹雪艳手边的玻璃杯，倒了一杯热茶，看她拢在手里握着，也觉得一阵心酸。 “爷爷是爷爷，小叔是小叔，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早不兴连坐那一套了。” 尹雪艳没再说话，但贺芳看得出她的神情，很悲凉，她是不信这番话的，正如也没人会相信魏澄江没有参与过魏家的事。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抱持着一番好意，可说的话仍不免只剩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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