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说:“你昨天没画完板报。” 周一老师要验收板报,所以他猜她今天会在学校。 她虽然是抱着坏主意来当他的同桌,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心情搞事,譬如此刻胳膊和脸都疼,就没什么兴致,她再度在课桌上趴下。 霍止搬来几张课桌把空窗户挡住,舒澄澄看他瞎折腾,就知道他没经历过台风,想告诉他其实不如用胶带贴。那段时间她睡眠很不好,但那天晚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着霍止他好像有点笨,闭上眼就睡着了。 江城这场雨下得大,舒澄澄半夜又被吵醒,是东山客 27 号楼下的窗户没有关严,被风吹开来,“咣”一声撞上墙。 她下楼去看,窗户倒是没有碎,只是卡扣坏了,雨夜风大,吹得家里还怪冷的。 她拍了照片,发消息给霍止,霍止大概是在加班,竟然大半夜还醒着,把物业的电话发给她,又说:记得要发票。 他们和平到真的像房东和房客。 霍止把房子留给她,舒澄澄潜意识里觉得有诈,但他不在家,屋子变得分外舒适安全,她本能地适应环境,睡惯了床,也走惯了路线,打车软件里的“家”也为了方便被设置成了东山客 27 号,冰箱里大半空间都放满了她的垃圾食品,她还添置了点常用药,在厨房边找了个抽屉,打算就当做药箱,拉开抽屉格子才知道霍止也是一样的考虑,里面已经整整齐齐码着备用药品。 她把自己的药放进去,又从抽屉最深处摸到一个盒子,提溜出来看,是一小盒止咳丸。 是个香港老牌子的止咳药,柠檬味的,舒澄澄从小吃到大,成了习惯,到现在嗓子不舒服的时候ᴶˢᴳ偶尔还吃。但印象中霍止只喝西药,他买这个干什么? 舒澄澄难免想起自己那天中暑,在医院挂水的时候,她在包里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止咳丸,然后霍止莫名其妙去而复返。 想太多。她摇摇头,把药盒放回去。 十五天后,舒澄澄加了个通宵班,清晨回家,先扑上沙发睡了一会,再醒来时,觉出了家里的不一样: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有只玻璃杯放在茶几上,里面的冰块还没有融化,她吃剩的外卖盒也进了垃圾桶。 看来霍止刚刚回来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算去洗个脸,打着呵欠走进卫生间,埋头冲了下脸,随后发觉气温异常,回头看去,浴缸里有个人。 霍止闭着眼,手臂搭在浴缸边,看样子像睡着了。
第10章 第三章东山客27号(4) 大房子里好久都没人,突然看见一个,感觉还有点稀罕。舒澄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像废土文学里没见过人类的机器人一样,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他。 浴室里的灯光明晃晃的,霍止头发半湿,脸被水汽熏得更白,是张很好看的脸,骨骼是东方式的清秀干净,鼻梁挺拔,嘴唇淡红,和以前差别不大,但大概是因为奔波疲惫,他这么闭眼时眉头微微皱着,比少年时代多出了一股极其清淡的阴郁,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一张脸上交织起来,有种振聋发聩的漂亮。 很漂亮,只可惜是前男友。人不能吃回头草,舒澄澄意兴阑珊地离开。 刚转过身,脚腕一紧,霍止抓住了她。 他闭着眼,嗓音带着困倦的沙哑,“舒澄澄,你很吵。” 他手一收,舒澄澄就向后一趔趄,坐上了浴缸沿。她抵开他的手,“我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吵到你了呢?” “你喘气了。” 连喘气都是错,这只能说明她是个合格的前任。 她举手投降,“好好好,真是打扰,你放开吧,我这就去死。” 霍止猝然睁开眼,好像对她瞎说八道很不满,皱眉盯着她。隔了半晌,他揉揉眉心清醒过来,向她微笑了一下,“我帮你吧。” 他说着就一拽她的腰,舒澄澄本能一扑腾,但她身体本来就不协调,这一扑腾就摔进水里,水花四溅地砸到他身上。水温正好,她也就不挣扎了,破罐破摔,笑成个流氓,“行啊,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舒澄澄读书时总是吊儿郎当,一到快考试时就突击学习挑灯夜战,时间久了,眼睛高度近视,又总是马马虎虎地弄丢眼镜,索性不戴了,为了看清对方,她说话时总是靠得特别近,哪怕对方是个通缉犯,她也这么亮晶晶地望着,好像毫不设防、毫无心眼。 但霍止知道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越这么亮晶晶地看人,越是在憋坏水。 霍止思索着,修长的手指抚进她的头发,像在抚摸几天没见的宠物小狗。他打量她的黑眼圈,看出她一晚没怎么睡,再想起刚才他进门时她脸朝下趴在沙发上,连高跟鞋都没脱,就大概清楚她也是刚回家。 想到她糟糕的作风,他微微皱起眉头,“你昨晚干嘛去了?” 她又想起霍止的洁癖,高中的时候她洒了他一裤子牛奶,他气得半天都没搭理她,她又联想到他要是去满地泥水的工地一定会很痛苦,有点好笑,接着想到他要是知道他好不容易才圈禁在家里的复仇对象又搞七搞八,一定会气得叹气,更好笑了。 熬了一夜,舒澄澄脑子不太清楚,擦了一把睫毛上不住地往下滴的水珠,又眨眨眼,坏心思就上来了,她湿哒哒地趴在他身上,仰脸咬了口他的下巴,“别担心,我一夜八次没问题的。” 她一脸促狭,霍止却没跟她开玩笑,皱着眉,“……舒澄澄。” 霍止这么叫她的时候,往往是没开玩笑,但舒澄澄的适应能力惊人,飞快地在跟前男友过招这事上找到了乐趣,往他腰上一坐,把淋浴喷头拉过来递给他,“大不了你再洗一遍。” 霍止脸黑着,“你,和谁?” 舒澄澄快要笑出声,她一倾身,对着他指指自己的嘴,“你尝尝,再猜猜。” 霍止沉默半晌,脸色越来越难看。舒澄澄攀上来就要给他尝尝,霍止一推,她张口就狠狠咬上他的手。 从来没人敢管舒澄澄,霍止一皱眉头她就已经气毛了,别说她是加班,就算她真跟谁怎么样了,霍止这小子凭什么管她? 霍止也真被她惹毛了,握住她的腰往浴缸里一按,舒澄澄一下子就滑倒,但也没松口,拽着他一块倒进浴缸,霍止见她发神经,毫不犹豫地张口咬她的脖子。舒澄澄一声不吭,接着咬他,霍止于是也加了力气,两人在水花扑腾间对峙了足足十几秒,最终同时松开了嘴。 舒澄澄爬起来,迈出浴缸就走。她把霍止的手指头咬出了血,嘴里全是血腥味,走到客厅,喝光茶几上那杯冰水。霍止走来,弯腰把她的腿一拖,她就倒在沙发上,杯子掉上地毯,冰块撒了一地。 刚才没做完,当然要继续,高中的时候他们经常被铃声或者时不时的拌嘴打断,对这种间奏早已烂熟于心。 十几天没见,两个人都算是养精蓄锐,对彼此格外不留情面,舒澄澄头发乱了,霍止的衬衫扣子也掉了,两个人都恶狠狠的,一直到中场休息,天色还没有大亮,屋子里多少有些暗,霍止信手打开了落地灯。 舒澄澄遮住眼睛,“扎眼睛。开灯干嘛?” 霍止就着光线,握住她的脖子端详。 除了他咬出来的带点血丝的牙印,没有别的痕迹。于是他又握住她的腰仔细看,也没有什么,最后他牵过她的胳膊,只看到小臂上以前被台风天的玻璃渣弄出来的两点很淡的疤痕。 他在推断她这晚到底是去加班还是去胡闹。 这种仔细检查的情形,舒澄澄只在宠物店见过,舒澄澄心里突然浮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真成了一份专属一个人的私产。 泡在这种占有欲里,就感觉自己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标本,多少有点怪,她忍不住屏住呼吸,转头看到那个放药的小抽屉,再转回头看了他一会,她很认真地发问:“霍止,你不会还在喜欢我吧?” 灯光太亮,像手术室的无影灯似的,但就连对视的目光也看不清。 “如果我说是呢?” 她摇头,“我不谈恋爱。” 他也摇头,“巧了,我不跟你谈恋爱。” 她很满意,“那就好。” 她抬手抚上霍止的下颌,端在指尖,能感受到白净皮肤下不可见的硬硬胡茬,昭彰着这个人和八年前的版本大相径庭,和她预期过的一样,这位同桌变得成熟、冷淡、果决、原则极强,如今是建筑界当之无愧的明星,可是他的内里似乎依然藏着没完全更新换代的蛛丝马迹,譬如这种幼稚的独占欲和报复心。 突然福至心灵,舒澄澄欠了欠身,看着他的眼睛发问:“难道你一直在生气?” 霍止把她推回地毯上,“当然。” 竟然有人能这么记仇,一记就是八年。舒澄澄躺倒回去,无言以对地笑出了声,“你当是武侠小说啊。” 霍止也勾了勾唇角,她又说:“行了行了,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行了吧?当年全是我不对,我不该勾引你利用你,我那时候真是太坏了,对不起,我跟你玩就是了,但你别拿重口味为难我了。” “一夜八次可以,”她接着指指自己脖子上的牙印,“但像这样的,还有什么皮带手铐什么的,都别再玩了,我还得上班呢。你要是实在需要,我可以介绍你去外面当 S,还能赚点外快。” 霍止笑笑,“可是你好像挺喜欢的。” 荒谬绝伦,她说:“我有病啊?” 霍止站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撒什么谎了?” 霍止示意她看掉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小林发的文件和一堆消息,顶头一条是小林的慰问,“舒老师,熬了一夜辛苦啦,李总叫你今天上午在家休息。” 霍止俯身揉了揉她的头顶,“明明是加班,非说是去玩,你闲的吗?” 舒澄澄玩得漏了馅,叹一口气,按灭手机。 霍止插在她头发里的手一收一推,让她抬头认真看着自己,“舒澄澄,从见面开始你就知道我变态,可是为什么你老爱招惹我?” 她好像是有点故意招惹霍止,刺激他进酒店也是,今天撒谎也是。舒澄澄没想出结果,只说:“闲的。” 舒澄澄一思考,霍止就发笑,“你这么喜欢挨揍,怎么那么多人就没一个帮你开发过兴趣爱好?” 舒澄澄歪了下头,手臂揽住霍止的脖子,甜丝丝地提议:“那我去外面当 M 好了,我们一起赚外快。” 她这种甜甜的嗓音和她的耳钉耳ᴶˢᴳ洞一样,都是高中时没有的东西,霍止都不是很喜欢,把她的手拨开,“我跟东仕的合同签了半年,等我走了你再去兼职吧。” 听到他半年后就走,舒澄澄乐坏了,“好的,好的。大人,今天要玩重口味吗?可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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