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像水一样荡漾开来,清澈澄净,消弭了雨天的阴霾。 校门打开,维持秩序的老师宣布可以进入考场。 秦沐将我送的御守攥在掌心,走了两步,又回头。 “那个……那张高考须知,也给我吧。” “啊?你要那个干嘛?”边说边抽出那张纸。 “留着,万一有用呢。” 他接了过去,眼睛弯出两道弧线,转身走进考场。 四十九、只是大人而已 (1) 随着高三生的毕业,校园里瞬间空了大半。 临近期末考试,孙胖组织了一场班会。主题是“十八而志,年少有为”,为了呼应前不久的成人礼,同时也是场高三动员大会。 我想起这学期开学时,秦沐曾作为高三部的学生代表,在校动员会上发言。 他在稿子里引用了太宰治的话。 “怀抱梦想的人,似乎非得经历一段被孤立的时光不可。虽然会寂寞,会有诸多不便,但绝不能向世间的低俗低头。” 眨眼间,他已经奔赴考场,而我们也即将升入高三,即将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时间是推动着我们不断向前的洪水猛兽。 高二的最后一次班会,大家都很珍惜,默认了高三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盛大的集体活动。 我们为此排演了一段小品。 每天抽出一节晚课的时间,去楼下的空教室里对戏。 那段小品,几乎容纳了大半个班级的成员。 短短二十分钟的故事,浓缩了我们两年的时光。 作为主创之一的悠悠,不仅兢兢业业地修改着剧本,还负责为每个人编排对应的角色。 我很荣幸地被分配到了旁白一职。 在不需要我的时刻里,我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对剧本,看他们因为某个微小的细节笑作一团。 我发觉我们班的同学都特别可爱,能够和他们同窗三年,是种难得的幸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在心底里默默地感谢着我妈。 (2) 说起我妈,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又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了。 她人生中的第二场婚姻,再次摇摇欲坠。我想她还是适合拿大女主独美的剧本,专心搞事业。那些情情爱爱的,或许只适合我们这些脆弱的普通人。 悠悠又在孜孜不倦地改剧本了。 我闲来无事,独自绕着走廊瞎逛。 最近的排练总让我想起初到睿诚时,骆沙常拉着我的手,在校园里兜走。 那时的睿诚对我来说,像一个无比巨大的斗兽场。 训练有素的角斗士手持利刃,和野兽搏斗着。 为了胜利,他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残忍,暴虐,又悲壮。 曾几何时,这座校园开始悄无声息地牵制住我的情感了呢。 像连廊处纵横的藤蔓,细密地纠缠着,演变成一个绕不开的节。 我顺窗而望,第一次希望那只无精打采的孔雀能够振奋起来,向路过的人们尽情炫耀它漂亮的羽翼。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高三部。一间间教室虽才空置不久,却已布满灰尘,像破旧的布料在空中涤荡,为四面的白墙刻上苍老的裂痕。 我默默地走向六班。 阳光熹微,在黑板上摆出一个尖锐的角。最后一堂课的板书还留在上面,右侧的课表也没有被擦掉,课表旁边是彩色粉笔写下的高考倒计时。 我站在讲台上,安静地注视着这些旧日的痕迹,在黑板下方的槽里拾起半截粉笔,写下了“高考加油”四个大字。 转过身,看到讲桌上粘着一张班级座位表,边缘处有轻微的破损。 我将它们捋平,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我找到了秦沐的名字。 (3) 要保佑他一定考好啊。 我在心底默念着。 正想着,门外一个人影闪过,我一惊,屏息望去,发现竟然是白笛。 “嗨,晓筱。”她略带羞怯地和我打着招呼。 往日的歇斯底里复又弹射在我的眼前,我感到无比困窘,尴尬地回应着。 “额,我瞎走,转到这儿来了,我马上就回去。” “哎!”她叫住我,“那个……我们聊聊?” 我停下脚步,凝神望着她,前一秒还在慌乱的心瞬时又平静了下来。 或许我们之间,是该存在这样一次对话的。 她似乎在努力地整理着语言。 新学期初,她剪了齐肩的短发。此刻,那张白皙的脸映入我的眼帘,看上去吹弹可破,像个瓷娃娃般让人怜惜。 我感到一阵涩意,又莫名有种居高临下的得意。 “带到你们高三毕业,我就要回上海了。” 我诧异,“是因为……我爸吗?” 她笑,像一页苍白的纸。 “也不完全是。家里的压力太大,觉得我没出息,放着好工作不做,非要回到岛城。而且还……一直被催婚。”她吐吐舌头。 “如果没有和我爸分开,你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对吧?” “看来,他都和你说了啊。”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六月的风。 “我想和他去另一座城市,重新开始。但是他放不下,他有更在乎的人,我理解他,可我等不起。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也有我的压力。” “可是……没有了他,我也就失去了和家人据理力争的理由。” (4) 我惊讶于她的坦诚,它击碎了我瞬间的得意,让我变成一个残忍的小丑。 我反复揣摩着她的话。 她说我爸有更在乎的人,那个人……是谁呢。 是我吗,还是爷爷奶奶。 亦或是……我妈。 “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无论是作为老师也好,还是作为你的……姐姐,我都应该提前和你说清楚的,而不是选择隐瞒的方式,唐突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望着我,似乎在企求着我的原谅。 我摇摇头,心里充满了愧疚。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是我太莽撞了,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没有破坏过我的家庭,甚至还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的情感。是我太不懂事了,天真地希望我的父母能够复合。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有多么的不适合,却还是一直在……心存侥幸。” 我想起王小波的那句话。 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爱有错吗。 我想不出白笛需要道歉的理由。 “你这么想也没有错啊,谁不希望自己的家庭和和美美的呢。” “坦白讲,你今天和我说这些,我挺惊讶的。在我心里,你和我爸都是很潇洒的人,我没有想到你们也会被无形的力量牵制着。” 白笛笑笑,“晓筱,你知道候鸟为什么会南迁吗?” 见我不解,她继续道。 “鸟类为了觅食或繁衍,会从一个气候区迁移到另一个气候区。有的鸟类甚至会随着季节的变化,在南北半球之间来回飞行,比如北极鸥,每次迁徙都要飞行一万多公里,几乎能覆盖大半个地球。” “可是,长期留在一个地方,不仅会碰到天敌,也会因为资源紧张,导致在繁殖的季节种内竞争。说到底,它们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每个人的活法不同,但总有会软肋。我们只是大人,不是全能的神。”
第35章 第50章 五十、最后的假期 (1) 秦沐如愿考上了北大。672分,省文科状元。 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分数。 我别提有多开心了,简直比自己考进了北大还要激动。 借着生日的名义,我约两兄弟一起去爬山,想在秦沐临走之前,再试着缓和下他和秦诀的关系,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带秦沐去庙里还愿。 秦诀懒洋洋地答应了,让秦沐自行规划好路线。 “迷路了我可不管。” “切,人家地理考了86分呢。”我小声嘀咕。 “哦,剩下的14分呢,让他吃了吗。” 秦诀冥顽不灵,我不屑再同他争辩。约定好见面的时间,火速挂了电话。 我的心中暗藏期待,同时也为秦诀捉摸不透的情绪而忐忑不安。 我们相约在老城区的车站。 三人聚首后,我陷入一阵错愕。哥俩默契地两手空空,只有我一个人背着硕大的登山包,跟个傻子似的站在中间。 “你都带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秦诀咋舌,接过我的背包。 “登山杖、水壶、医疗包、坐垫……”他不解地望向我,“我们是去爬山,不是去露营。而且山上有坐的地方,再说你这水壶,也没放水啊。” “我,我这个水壶,是要上山打水用的。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儿去弄水呀。” “这上面是景区,不仅有卖水的,还有开纪念品商店的。你不是之前来过的吗?”秦沐向我投来同样迷惑的目光。 “我这不是……想着山上的东西贵嘛,能省点是点儿,谁知道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忘记灌水了……但,但是没准其他东西能派上用场呢!”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睨了我一眼。 我吃瘪,刚想伸手接回书包,结果秦诀调了个方向,将其递到了秦沐面前。 “你背。” “我?”秦沐诧异地指指自己。 “那个……还是我来吧。”我抢着说。 秦诀不为所动,手又向前探了一下。 秦沐笑笑,没再说什么,接过登山包搭在了肩膀上。 “跟紧点,走丢了我可概不负责。” “放心,只有苏晓筱一个人会走丢。” “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回呛,迈着碎步跟了上去。 (2) 那座山藏在大海之中。 连接山与岸的通道,被当地人称为天桥。 潮起,海水自天桥两边漫延开来,将其隐没在海浪之中。潮落,海水慢慢向四周退去,天桥显露,直通青山,好似蜿蜒的游龙。 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涨潮,只能选择坐船到对岸。 开快艇的大叔奋力地和我们打着招呼。 “来啊两位帅哥,带小妹妹坐快艇过去啊!” “多少钱啊?”我抢着问。 “十五块一个人,你们三个人,算四十好了!” 秦沐回头,“想坐吗?” “随便,你呢。”“走呗!” 我抢着买了单,接过救生衣,率先登上快艇。 快艇上很快坐满了人。马达开启,发出巨大的轰鸣。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向前去,秦诀抓住我的手腕,适时稳住了我。 “抓稳了。”他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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