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繁的考试让我们精疲力竭,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喘口气。 我们来到了我和悠悠常去的天台。 秦诀把校服外套铺在地上,示意我坐在上面。 远处的广播站里,传来了“高三加油”的特辑栏目。我有些惭愧,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广播站报道了。 我想起秦沐和林好学姐,开始愈发地佩服他们。那时的他们,是如何在晦暗的高三生活中抽身而出,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广播站的工作呢。 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诀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按了下我的脑袋。 “别想太多,有些事,尽力就好。” 建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教学楼的轮廓仿佛镶上了一层金边。 落日像燃烧的金币,染红了操场。 身旁的少年如暮霭中的风,抚平了我所有的焦躁和不安。 “秦诀,等高三结束后,我们好好地去外地玩上几天吧。去新疆怎么样?看大漠孤烟,日出云海。或者去漠河吧,去漠河看极光。不行不行,漠河太冷了,还是得换个热带的地方。不如去海南吧,海南你觉得怎么样?” “都行,听你的。” 他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云卷云舒。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黄昏。
第37章 第52章 五十二、殇别离 (1) 高三的寒假只有短短两个星期。 但我依旧觉得开心——秦沐回来了。 乌飞兔走,岁暮天寒,明明前段时间还烈日当头,眨眼间又到腊月。 公园里的风很大,寒气布满每个角落。世界好似一个巨大的冰箱,把我们都笼罩其中。 秦沐站在一株落满雪的松树旁。 数月未见,他好像更挺拔了一些。如水的笑在他脸上荡漾开来,他的眸光清澈,不掺杂任何一点杂质,像王尔德童话里的快乐王子。 我们沿小径走着,一路上聊了很多很多。聊他的大学生活,聊他的新室友,聊他才华横溢的专业课老师。 也聊我,聊秦诀,聊暗无天日的高三生活。 “还有半年的时间,再咬牙坚持下,很快就过去啦。” “可是真得好难啊!”我仰天长啸,“要不……你来替我参加高考吧,反正你长得好看,乔装成女生肯定也不会被发现的。” 他扫了我一眼,“某些人啊,现在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我傻笑,呼出的热气遮住了眼睛,像洒在空中的泪。 我们走到游船的地方。 澄净的湖面上结了层厚厚的冰,龟背般的裂纹纵横交错,似某人凌乱多舛的手掌。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发痛。很多人在玩冰爬犁,左右手各执一根铁签,奋力地滑动着,兜转在无法通向远方的路。 “我们也去玩吧!” 我兴高采烈地扑上前去,选了个双座位的爬犁坐下。 秦沐喘着白气随后赶到,背对着我,将铁签的尖部朝冰面戳去,戳出一个小小的洞,好似破碎的玻璃。 “坐稳啦,出发!”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临别的时候,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石川啄木的诗集。 “跑了很多家二手书店,终于淘到了这本,以后你就不用再看网上的摘录了,直接看原本就行。” 我欣喜若狂,打开诗集,看到扉页上漂亮的八个字:初岁元祚,吉日惟良。 泛黄的纸张微微发苦,沉淀着时光的墨痕。 “好好考,我在北京等你。” 他的声音在寒风里洇开。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相遇。 (2) 收到秦沐的死讯是在一模结束后的第二天。 无比平常的一天。 草长莺飞,万物吐绿,阳光和煦而温暖。 春天就快要来临。 我不停地翻着手中的《五三》,对着里面的错题看了又看,用金黄色的记号笔将它们备注好,再誊写到错题集上。 秦诀坐在我身旁,眉头紧锁,反复背诵着《滕王阁序》里的句子。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孙胖就是在这时出现在教室的。 神情异常严肃,像寒冬凝固的冰。 “秦诀,你过来一下。” 秦诀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课本,起身离开。在他起身的刹那,我的心里徒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走到徐志鹏的座位旁,“你知道孙胖找秦诀有什么事吗?” 他头枕着胳膊,正昏昏欲睡,听到我的问话后,蓦地睁开眼睛。 “我听说,秦诀他家好像出事了。他的堂哥死了,猝死。对了,那个人你好像也认识,咱们上届的学长,叫秦沐。” “谁?!” “秦……沐啊……”他被我吓了一跳,神色紧张。 “你开玩笑的吧。” 我的胃开始痉挛,心像怄在了嗓子眼里,有种想吐的感觉。 “可……能吧……我就是路过老师办公室,无意中听到的。” “怎么啦怎么啦?”悠悠冲了上来。 我没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没有人接听。 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我像是疯了似的一直打过去,可是无论怎么打,电话那头都是忙音。 “别急,你先别急。”悠悠抚着我的背,安慰道。 “那个人呢,你的那个学姐,她会不会知道什么?” 我木然地看着她,刚想打给林好学姐,手机忽然振动了两声。 满怀期待按亮屏幕,却发现不是秦沐的回信。 是林好。 “晓筱,你听说了吗,秦沐……死了。”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 (3) 秦诀终于回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机械地将桌上的课本收进书包里。面无表情,瞳孔深不见底,仿佛死人的眼睛。在那张消瘦的脸上,我读不出任何情绪。 书包被撑到变形,他努力想将拉链合上,未果,又重新打开书包,将多余的课本拿出来,再塞进去,还是不行。 他有些不耐烦,反复了几次,索性将书全部抽出来扔在桌上,背起空书包转身要走。校服擦过桌角的瞬间,我拽住了他的手。 “秦诀……”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手心冰凉,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等我回来。”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像一只破碎的花瓶。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 尝试着给秦沐发了几条信息,仍旧没有回音。 无心再学习,呆滞地坐在座位上,很想哭,却完全哭不出来。 秦沐死了。 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明明两个月前还在和我一起滑冰。 肯定是他们搞错了。 今天是愚人节吧。 或者这其实是我做得一场梦? ……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感从手臂处蔓延到全身。 我的胃里胀满酸水,随着心跳不停地抽搐着,疼得我快要窒息。 秦沐。秦沐。秦沐。 脑袋混沌不堪,头痛欲裂。 …… “苏晓筱!” 我听到凤娟在喊我的名字。 呆愣地站起来,惶惶不知所措。 “马上快高考了,还天天搁那儿卖单!给我上后面站着去!” …… 我蓦地想起初见秦沐的那一天。 我和秦诀双双被骂,被凤娟叫到最后一排罚站的场景。 想起下课时,秦沐站在教室门外,等着给我送零钱包。 想起秦诀那张诧异的脸。 想起在校门口,我和秦沐谈起那个短命的学长。 他说,他只是比其他人更快一步抵达了终点。 那么他呢。 那么那么优秀,那么那么好的他,也提前抵达终点了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的情绪上涌,泪水像决堤了一般。 “老师,我想回家!” 我嚎啕大哭。 (4) 那个电话,无论打了多少次都是忙音。 忍不住给秦诀打过去。 他迟迟未接听,后来索性关了机。 很想去家里找他,可是却发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竟然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栋楼里。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场噩梦。 梦见腾空的瞬间,飞机被炮火打中,落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波浪。 浪花溅上岸,溅到我的身体。 我全身被浇透,身上沾满了血水。 …… 醒来后,枕巾完全被泪水洇湿。 我的心悲痛到了极点。 (5) 感冒引发的急性脑膜炎。 一场感冒,带走了全世界最好的秦沐。 我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叮嘱他注意身体。 追悼会是悠悠陪我去的。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来到殡仪馆。巨大的悲痛掩盖了我对死亡的恐惧,我像牵着线的木偶般,被悠悠搀扶着。 阳光普照,万物茁壮生长,春天以某种巨大的璀璨强势来袭,覆盖了世间所有的凄寒。 多好的春天啊。 我望着眼前蓬勃的植被,恍惚地想。 秦沐所在的告别厅,是永眠堂。 他像襁褓里的婴儿那样,安静地睡下了。睡在了他灿烂的十九岁。 三分钟的默哀,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两侧的音响里传来《凤凰花开的路口》,那是广播站的学弟学妹们特地为他选的歌。 ……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 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棺椁之中,他被百合花簇拥着,苍白的脸上仍保持着悦目的神态。 我想起那个伤心的傍晚。 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海平面,说因为被寄予了太多的期待,所以每天都要逼迫自己像个战士一样。 他一定是太累太累了吧。 累到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 凌一诺的哭声惊醒了我,她死死地抓住棺材,嘴里不停地哀嚎着秦沐的名字。豆大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上不停划过,像灌满大地的洪流,汹涌磅礴,痛苦凄厉。 不远处,林好学姐靠在季泽宸的身上,同样泣不成声。 我静静地望着她们,心像被撕碎了一般,痛苦难捱,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流不下来。 …… 我终于见到了秦沐的父母。 他们已悲痛欲绝,却在努力地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握着我的手,轻声道着感谢。 他们曾是我心中最好的父母。是他们教育出了那么好的秦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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