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队长,我不同意你的判断。” 不等卢一品说完,刘余川已经站了起来。眼睛又习惯地眯起,牙齿咬紧,咀嚼肌凸起来。 “把 QQ 群成员里和左玉芬发生过关系的男性,作为第一怀疑对象是草率的。结论下得太早。” “左玉芬和顾刚,是私生活混乱,不自律。死者左玉芬,同时和多名男性保持不正当关系。目前获得的信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左玉芬和顾刚,把 6 月 8 日两个人幽会的时间和地点告知第三人。” 站起身的刘余川眼睛都没有看向卢一品,而是盯着自己对面的墙壁。语速偏快,语气生硬。 “案发地点在郊区,在预先不知道具体位置,时间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人知道两个人找机会‘野合’,也几乎不可能找到准确地点。” “有没有可能,是左玉芬或者 顾刚把地点透露给别人的。” 申易波,北山分局局长。案发地螳螂川温泉,就在他的辖区。 “左玉芬和顾刚都是长期在网络上勾搭异性,满足个人欲望的人,道德观念不会很强的。会不会是他们自己把这种事情作为私下的谈资,或者炫耀的资本,讲给第三者听,以满足自己变态的性心理。” “不。左玉芬行事谨慎,开房都要选择公寓式酒店,公寓式酒店都在小区里,租用小区业主的房屋,没有前台,遇到熟人也可以解释。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不可能把自己和别人野合的事情拿出来做谈资。” 刘余川的语速还是那么快,语气坚决。眼睛看向对面的墙壁,不看卢一品,也不看直接向自己提问的申易波。 “凶手使用的不是直刃刀。直刃刀,更适合捅,刺,也能致死,但是要伤及要害,或者大量失血。弧形刀具造成的是划伤,伤害度不如直刃刀。但如果是割喉,弧形刀具就要比直刃刀更快。凶手使用弧形刀,他的目的就是杀人,不是一时兴起。” 会场一片寂静,谁也没再说话。也没人喝水。说完话的刘余川坐回椅子。 “刘队长果然是在刑侦上有独到的见解,也难怪老黄会看上你。” 片刻,刚刚被反驳的申易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刘余川眼神瞥过去,看到的是申易波面无表情的脸。这是揶揄,还是皮里阳秋的嘲讽。 “刘队长,首先要感谢你对我们侦查工作的意见,刑警队的目的都是破案,谁负责第一样。” 卢一品开口了。一说话就是直击,侧勾拳都不要。 “其次,我需要澄清一下,刚才说的只是暂定的下一步刑侦方向,并不是说认定凶手就在那个 QQ 群的群成员里。刘队长既然说不同意我的这个判断,那就请刘队长说出你的侦查方向来。也让大家听听,是不是有道理。”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刘余川身上。有观望,有幸灾乐祸,有冰冷。 “我没有方向,只是认为你说的不对。”
第五章 晤谈(上) 2018 年 6 月 18 日,星期一。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晴,大风。 黄堃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进来。他知道自己的徒弟没有锁办公室门的习惯。 关上门,拉开椅子坐到刘余川对面。 右手拎着的那个大号茶杯,搁到收拾得颇为整洁的桌子上。防热杯套,和桌面上铺着的厚玻璃,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桌面上铺玻璃,这是老派的做法。 桌子上没有烟灰缸,也没有茶杯,没有文件,连笔筒都没有。除了铺在桌面的厚玻璃,就是电脑,和一本摊开的素描本。 这像是一个女性的桌子。 “师父。” 黄堃进门的时候,刘余川低头在看素描本上的画,神情专注。听到声音看到人再想站起来,又看到了黄堃示意自己坐下的手。 在刘余川的面前素描本翻开的那一页上,是铅笔画的人脸画像,简笔画。四方脸,应该是个男性。没有胡须。从画上看,画画人的美术功底颇佳。画像的线条运用,面部特征,明暗布局都很到位。 尤其是眼睛,眼神。 “加水!” “不用,还是满的。” 黄堃的右手压在大号茶杯的杯盖上,阻止住想要再次站起来的刘余川。师徒两人四目相对。 “那个抢劫杀人的案子结了?” 还是黄堃首先开口。 师父总是更了解徒弟的,知道自己的徒弟不擅长和人说话,自然也不擅长开始一个话题。 “侦查和补充侦查都完成,证据链完备,已经移交检察院。” 还是刘余川的风格,没有多余的话。 抢劫杀人案未结案,就是刘余川带领的一大队没有接到 6.8 凶案的表面原因。刑侦支队一大队,才应该是重大刑事犯罪案件的第一负责人。交给二大队负责,这是局长迟自来的指示。 二大队接手后的 6.8 凶案,从立案到现在,已经过去 10 天。 10 天时间,昆州市刑侦支队二大队,联合案发地的辖区派出所,和城区几大派出所,以死者左玉芬为圆心,先后排查了近百人。 排查对象从网络 qq 群“成功男士资源交流群”的群成员,到左玉芬的单位同事,亲戚好友,再到顾刚、许辉涌的部分社交圈。也包括了部分案发时间段内,在螳螂川温泉,和螳螂坝水库活动的人员。 算是按照死者“密接人群”,和案发地“密接区域”都查了个遍。 一无所获。 卢一品认为最有可能的 QQ 群成员,绝大部分排查对象,都能提供清楚的不在现场证明。不仅是不在案发现场,连到螳螂川那个方向去的人都没有。 极少数几个无法提供有效旁证的人,又缺乏足够的杀人动机。 螳螂川温泉和螳螂坝水库的人员排查,则因为人数太多,流动性大,排查的收效甚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花了 10 天时间,没有能够锁定一个嫌疑人。破案,就更无从谈起。案件侦破陷入僵局。 2018 年 6 月 8 日,是个周末,星期天。周末的 12:00——14:00 之间,一般会干什么? 刚睡醒,准备吃饭。还是已经吃了,准备午睡。或者在为晚间的聚会做准备,或者干脆就是在玩耍,娱乐。 可凶手,不是“一般”的那一个。 有消息说,案件负责人卢一品下一步准备再从和左玉芬有过联系的其他 QQ 群成员人入手,看是否有人把左玉芬作为“资源”,再介绍给其他人,或者是其他人的其他人。 尤其是这个 QQ 群之外的人,由此看看是否有遗漏的信息。 卢一品认准了,就是情杀。要一条路走到黑。 “自己画嫌疑人的画像,这习惯是改不了了。” 一根苍老的手指轻轻敲在那本素描本上。 “嗯。” 就是一个嗯。刘余川的咀嚼肌凸起了一下,这是咬紧牙齿引起来的。但是眼睛没有眯起来。 还是习惯性的动作。 画画的能力,这是又一个刘余川不能直视,也不能谈说的问题。 “6.8 命案的?” 自己的徒弟在想什么,是什么风格,师父是一清二楚的。 虽然没有负责,但是刘余川对于 6.8 命案,是没有一点放松的。 那天案情分析会上的那一番针锋相对的质疑,并不是因为丢掉了办案权,就只是不同意别人的案情分析。 至于说话的方式!那就是刘余川的方式。 “还是一画画好多张?” “嗯。前面还有。” 说到画像,刘余川自然了一些。伸手在那本素描本上连翻几页,一页一页,都是铅笔画的人物画像。 每一页画纸上的画像都不太一样,脸型,嘴型,鼻梁,眼睛的形状都不尽相同。只是每一张画像上的眼睛透出的眼神,都极相似。 那眼神里没有狠戾,阴鸷。没有目露凶光。而是一种纠缠着淡然和漠然的复杂情绪。 就好像一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什么都没有参与的,也不愿参与的旁观者。 “这不像个凶手的眼睛。” 黄堃略一观察,说道。他知道刘余川也画过白银杀手的画像。而且是好几本。他看过其中的一部分,还记得刘余川画的“白银杀手”的眼神,和现在这几张画像上的眼神,有些相似。 “凶手,不一定都是满脸狰狞。心里凶,才是真凶。。”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资深刑警黄堃见过的凶手,凶案何其多,他自然是同意刘余川观点的。这观点本身,也有一部分是黄堃潜移默化地教给刘余川的。 有的人恶在脸上,有的恶在心里。恶在脸上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恶在心里的,看眼睛都未必能看得出来。 看不见的,看不清的,才是最可怕的。看到了,却看不清,或者看不对的,更可怕。 “师父,左玉芬的伤口。‘白银杀手’的伤口。” 就在黄堃一愣怔的刹那,刘余川从抽屉拿出了另一本素描本,打开一页,摊开在黄堃的面前。里面不是画的肖像画,是剪小后粘贴上去的各种照片。 居中的照片下,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着 6.8。 围着这张照片,贴了十几张同样剪小的,不同尸体的伤口放大后的特写。都在咽喉部位。 “我知道。” 那只苍老的手掌盖在了纸页上,也再次阻止了徒弟刘余川想要继续展开的表达。 “伤口都在咽喉,凶手用的都是弧形刀具,行凶方式都是割喉,都是从身后下手。行凶对象都是女性,目前看,都是。凶手都是以杀人作为唯一目的,‘白银凶案’,一个活口都没有。只杀人,不拿取死者的财物,不触碰对方身体,更没有猥亵行为。凶手有反侦察意识,没有目击证人,除了鞋印之外,现场没有留下指纹。” “这些是相同点。区别是当年的‘白银杀手’, 所有案件都是右手使刀,不是左撇子。凶手身高也不到 180cm。” 刘余川的话头被师父打断,黄堃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指出了这种想法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还打断了徒弟想要在某个话题上继续展开陈述的打算。 像是刘余川 10 天前打断卢一品时候一样。 时间停住了。 “小川,当年的‘白银凶案’,警方也有过把刑满释放人员作为主要嫌疑对象的侦查决定。凶手连续作案,包括不断变换作案区域,戴手套作案,不留下指纹痕迹,选择僻静地段作案,专挑女性作为行凶对象,没有目击者等等。表现出良好的反侦察能力。” “比这些更可怕的是凶手表现出来的抗压能力。连环凶杀案,警方排查力度很大,是拉网式排查,而且是过了很多遍。这个凶手面对全市大规模,多轮次的摸排,不仅能够做到不漏破绽,不暴露自己。还能在警方的重重压力下,一次,又一次地寻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对象‘顶风作案’。没有良好心理素质,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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