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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榆舟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 中秋节一家人聚餐时，外公问宋榆舟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坦白自己在准备心理学保研。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外公闻言，只回了这么一句。 一桌子人看见外公脸色不好，七嘴八舌地劝宋榆舟别读心理学，没有就业前景还会让自己变得心理不正常。 见氛围越来越差，陶敏芝当着所有人面训斥宋榆舟不懂规矩，总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小榆，妈妈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别再想着什么心理学了，新闻学多好，家里人都觉得这个专业有前景……” 宋榆舟手指颤抖着将手机从耳边挪开，让陶敏芝的唠叨声离自己远一点。 当初高考成绩出来时，全家十几口人围在一起商量宋榆舟应该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最后列出了会计、计算机、新闻等六七个专业，让她选了一个感兴趣的。现在她都二十岁了，还不能自己做主？ 陶敏芝不停地在电话里劝说，宋榆舟苦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你说得对，别人的看法永远最重要。我刚刚看到你的电话，我以为遇到了救星，以为你会鼓励我让我继续加油，真是想太多。”说完，她立刻挂掉电话。 站在楼道里，宋榆舟透过玻璃窗，看见自己惨白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角还挂着笑。 她仰起头闭上眼，把眼泪憋了回去。胃里咕噜咕噜响，好像再跟她说：内心很空虚很无助吗？把胃填满，心就不会空了。 宋榆舟推开窗，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可以”，竭力压制着自己过于亢奋的交感神经系统。 手机再次响起，她赶紧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夏西桐：榆舟，你回来了吗？] [夏西桐：我今天和张丛楷吵架了，在家里复习，你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宋榆舟回了个“抱抱”的表情，紧握手机朝自习室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家面包店，闻着香浓的黄油味，宋榆舟情不自禁地朝店内望去。货架上摆满了蛋挞、甜甜圈、奶油面包……宋榆舟的嘴唇微微哆嗦，仿佛那些甜腻的食物就摆在面前。 她吞了吞口水，加快脚步前往自习室。 今天自习室最后一排的座位很空，只有张丛楷一个人。 宋榆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抓起那本《社会心理学》，开始抄写。 她抄了整整一张 A4 纸，可文字压根儿不过脑子。怎么都压制不住暴食的欲望。渐渐地，悲伤的情绪转化为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无数人的声音，外公的责骂、母亲的劝阻、辅导员的嘲笑…… 心里的负面情绪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宋榆舟的眼泪难以控制地滑落下来，落在了抄写本上。 不能哭，绝对不能当着其他人面前哭。 宋榆舟抬起手抹掉眼泪，起身快步走出自习室。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刚刚路过的面包店，进去里把想吃的面包全都买了个遍。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不暴食，我吃到饱就不吃了。 扫码付完款，看见手机显示“已付金额 96.5 元”，宋榆舟才意识到自己花了两天的饭钱。 顾不上心疼，她提着袋子匆匆离开。 天已经完全黑了，宋榆舟抬头看看教学楼，只有一楼和负一楼的灯亮着。她拎着面包从楼梯口往上走。发现顶楼最边上的楼梯口有一扇门，从里面可以反锁。 再三确认门已经锁好了。她坐在地上，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从袋子里拿出蛋挞往嘴里塞，一口一个，很快就吃完了一盒。又撕开一袋小面包，不时地抓几个塞进嘴里。 楼道里只有包装袋的响动和咀嚼的声音，宋榆舟不停地狼吞虎咽，没有一点节制，完全忘记“吃饱了就停下”这个目标。 胃部涨得难以忍受，她猛然惊醒。 面包屑散落了一地，面包袋子、蛋挞底托扔的到处都是。 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宋榆舟摇晃着站起来，动作麻利地将剩下的面包装进袋子里，打开门，扔进走道的垃圾桶。 随即，一股强烈的诱惑在脑海里响起：“不吃完真的很浪费啊，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多吃几个无所谓吧。” 宋榆舟不受控制般地转身，走到垃圾桶前，盯着垃圾桶里刚刚扔进去的那袋面包，伸手扶上垃圾桶边缘。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像是被人发现似的，宋榆舟颤抖着收回手。 低头看到手上沾满的面包渣和灰尘，宋榆舟顾不上手机，飞速冲向卫生间。在手心挤上大把洗手液，使劲儿揉搓手指，又拿起卫生纸不停擦拭。却怎么抹不去心中的羞耻和焦虑。 她抬头看向镜子，仿佛看见有个人在嘲笑她：你这个没有自制力的怪物，你又要长胖了。 宋榆舟踉跄着推开厕所的门，想起之前答应过医生绝对不能催吐。她闭上眼睛，挣扎了一分钟，还是弯下腰，把手指伸进嘴里。或许是太久没催吐，她呕出生理眼泪，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身体像一座失去了支撑的破墙，不断地下坠。宋榆舟无力地倚靠在墙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外冒。不敢让灯一直亮着，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只能用手捂住嘴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走廊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她无暇顾及。 “学姐！” “宋榆舟！”
第19章 19不自证只反问 耳边依稀传来曾昱的呼唤。又是幻觉吧，宋榆舟心想。 这十个月来，她一直忍着不敢暴食，考试复习那段时间那么辛苦她都坚持过来了。可是现在，一切都白费了。 此刻，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又怎么好意思面对曾昱。 “宋榆舟！你在上面吗？”呼喊的声音又大了一点。 不是幻觉，真的是曾昱。 宋榆舟猛然想起，地上的面包残渣还没收拾。不行，绝对不能被曾昱发现！ 她草草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泪水，朝楼梯口跑去。 “学姐？宋榆舟？” 随着曾昱的呼喊声，感应灯全都亮了。 宋榆舟迈开步子，几乎是一路狂奔。看见曾昱的那一瞬，她扑进了他的怀里。感觉曾昱的身体晃了一下，她连忙抬起双臂，环抱住曾昱的后背。 楼梯道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感应灯逐层熄灭。 宋榆舟的意识逐渐回笼，她感觉肩膀被轻轻拍着，想来是曾昱在安慰她。她把脸埋在曾昱的肩膀上，羞得抬不起头来。刚刚她心里只想着拦住曾昱，不让他上楼。几乎是下意识扑上去，还把曾昱的胳膊也环抱住了。 “宋榆舟，你真的只有 1 米 66 吗？”曾昱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笑意。 话音刚落，这一层的感应灯就重新亮了起来。 宋榆舟连忙放开曾昱，低声应了一句：“是、是啊。”她的嗓音略显嘶哑。 楼道里的光线明亮了起来，映照出两个人的脸庞。 曾昱看着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擦擦吧。” “谢谢。”宋榆舟接过纸巾，垂下眼帘，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说完，头也不抬转身溜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楼上的面包屑清理干净，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 “完了。”宋榆舟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鼻子也有些红肿。 她躲在卫生间里，做了两分钟心理建设才走出去。 曾昱坐在四楼的台阶上跟她招手，旁边的位置还垫着一张纸。 宋榆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因为保研名额吗？”曾昱看着她坐下，问道。 “白努力这么久。”宋榆舟轻叹一口气。这句“白努力”指的是保研，也是暴食。 “不会白努力的，可能是进步藏得太隐秘，你暂时还没有发现它。” 宋榆舟单手支着脑袋，望着漆黑一片的窗户，一言不发。 “你知道张丛楷学长为什么会二战吗？” 宋榆舟歪头看了曾昱一眼，露出不解之色。 “我们电信专业每年的保研名额有六七个，当时学长是第三名，他的朋友是第七名。两个人每天一起复习，一起参加夏令营，基本什么信息都共享。可谁能想到，在保研名单出来的前一个月，学长被举报‘骗取国家励志奖学金’。” “学长只有大一申请过国家励志奖学金，后来自己兼职打工挣钱了，就没有在申请过。大三下学期，他刚和夏西桐在一起，生日的时候夏西桐送了他一个 iphone5，学长也不忍心辜负女朋友的心意，就收下了，就因为这个手机，被人举报他‘伪造家庭困难’。” “举报他的人就是那个朋友？”宋榆舟瞪大眼睛，察觉出自己的话有歧义，又皱眉否认：“不对，这算什么朋友。” 曾昱点点头：“学校接到举报后，为了防止事情闹大，最后给出的决定是取消保研资格。当时夏西桐拉着学长一起去找辅导员，找年级主任解释，都无济于事。老师威胁他们说，如果再闹会把事情在官网公示出来。” 宋榆舟一时说不出话来，一直知道保研是一场博弈，却没想过在这个过程中有攻伐、黑暗、“恶性”竞争、还有人性的复杂。 读出曾昱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宋榆舟一脸抱歉的看着他：“所以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应该是学长的秘密吧？现在我也知道了，合适吗？你就这样说出来，学长不会怪你吧？” 曾昱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安慰道：“放心，他听说你的事，特意叮嘱我，如果有必要，可以把他的经历告诉你。” 宋榆舟讷讷点头。 “学长当时拿到了三个名校 offer，以为自己稳过。这件事情发生后，对他打击很大，一直到考研报名前才重新振作起来，当时他就决定二战了。他说，哪怕证明给学校，证明给那个举报他的同学看，他也一定要再坚持一年。” 宋榆舟把手放在腿上，脑袋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缓了缓才开口，“如果换做是我，估计还没等毕业，就已经跑路了。学长真厉害，居然还回本校自习室准备二战。” 曾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可不能丢下一切跑掉。” 宋榆舟将下巴抵在胳膊上，扭头看向曾昱：“放心，跑之前一定告诉你。” “这可是自己说的，不能忘。”曾昱扬起嘴角，隔空点了点她的鼻尖。“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你不必像学长一样去证明什么，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读研究生，就继续备考。不想读，就好好准备实习。” 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下。大概第一次有人跟宋榆舟说，“不必证明自己，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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