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叹气,比当事者还愁。 这些年徐嬷已经把宋轻轻当女儿来看待,早些年就劝她别等了,离开这儿找个说出去体面的活儿做。人间是鸟找鸟、鱼找鱼,哪真有灰姑娘般的童话奇迹出现?本来就有个治不好的缺陷,徐嬷就想她自己能光鲜些,免得男人因为这儿的臭名怀疑她、轻慢她。 以前徐嬷就说:他要是想来找你,早就来了。 宋轻轻摇头:“他会来的。” 她说他是最温柔的人。 徐嬷:“他要是真有心找你,怎么可能让你等这么多年?” “他一定会来。” “你要是还待在这儿,你觉得他不嫌弃你?”徐嬷气得语气加重。 宋轻轻:“他不会嫌弃我,只要是他,他就会。” 她每一次固执己见,徐嬷每一次都无奈:算了。 宋轻轻不在意窘迫。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便宜的,也从不添置新的衣服鞋子生活用品,有时还去干兼职,每天只顾存钱。这些年赚的钱徐嬷给她存到银行里,也够她十几年的生活。 她不嫁人也不养孩子,这么节省何必呢? 徐嬷不解地摇头。 刨了几口饭后,她想也是。人若是千篇一律,就没有不解的事了。 再晚点,淅淅沥沥下起冬雨,宋轻轻冲进雨里,抱起小红凳跑回房,又用干帕子擦了擦头发。 她将兔子抱在怀中,站在门口。 雨声渐渐大了,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她站在那儿,仰头看玻璃门外的雨景。街灯下一束黄光虚虚地围圈住一处雨,像玻璃碴子在掉。 轻轻,走。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声音温冽雅气,在雨中,冷静又柔和。 她恍惚地伸出右手,仿佛对面有只手也在等她,要将她拉出腐烂的泥潭。 她的五指握了握。 没人。空空如也。 第二天下午六点,A市大学门口人潮如织。 宋轻轻站在校墙右侧等林玄榆。出来的学生笑容满面地讨论八卦趣事,她只听了一些,听不懂了。 过些时候,几个少年勾肩搭背谈笑地走出校门。其中一个瞟到她,盯住她,转头,便同伙伴悄悄说话,随后几个不约而同一齐看来,目光肆无忌惮,完全不藏对她的轻蔑。 最先认出她的人慢慢朝她走来。 她平静地看他的身影笼住她。 他说:“我认识你。” 她呆呆地看着他。 男生不知她的名字,他挠挠头,只好直白地问她:“做吗?” “做你妈。” 她的身侧突然出现一个俊俏的少年,手揣了一边裤兜,面色清雅,双目若霜,嘴里说出一段气急败坏的脏话。 男生看了他两眼,讪讪走开,不想多惹是非。 林玄榆平复气息,看她仿若状况之外,整个人隔绝外界,他的气又猛地涌上来,长吸一口气才被止住。 老女人。他闭眼,又睁眼,看她呆然的神色依旧置身事外。 她不在意这个,不在意那人,也不在意他。他想她为什么非要待在这种地方?她不知道就算独善其身,也能被人像滑滑梯一样恶意揣测:你在这儿就是思想不正,思想不正肯定也随波逐流,随波逐流肯定就是个便宜货色。 林玄榆对她说:“走。” 说完,他便自顾自走了。 走着走着,漫无目的。林玄榆开始懊恼为什么让她来学校等他。等了他,两人又去哪儿?他一时烦躁。 于是他停了脚步,望着缓缓走在他身后的宋轻轻。 她也停了脚步,看着他。 想了想,他带她走到路边的长椅旁。 5 林玄榆挑剔地用纸巾擦去灰,又用手指摸了摸,见指尖没有异样后才坐下。 他问:“怎么在这儿工作?” 宋轻轻:“挣钱。” 林玄榆发笑:“工作不是为了挣钱那挣什么?” 他不怕她在这儿挣钱,只怕她什么钱都敢挣。 宋轻轻:“挣钱有用。” 她的声音小小细细,像一滴一滴雨,雨多少颗落在身上,他身上突然就多了几个窝,再陷进去,她小巧的声音渐渐陷进他身体,流着。 林玄榆双臂一张,突然抱住她。他在她耳侧呼吸,薄薄一层。他闻到她的气味干净。 二十岁的少年对于二十六岁的女人,手臂依旧有力。 宋轻轻吓了一跳,推他,推不动,急得手脚并用地挣扎。 “放开……” 林玄榆见她反抗得厉害,只好放开。 于是宋轻轻拔腿就跑。 他忙站起身,很快追上她,圈住她的左手手腕,大声说:“你跑什么?” 宋轻轻没有被抓住的另一只手便往裤兜里去,他下意识地拉出她的右手,见她攥着一瓶喷雾瓶,便一把拿过,认真地看。 “防狼喷雾?”他看着字,笑出一声。 林玄榆弯低腰,眉眼轻佻:“我怎么是狼了?” 见宋轻轻已经剧烈挣扎,他抬身,手放开她。他也恼刚刚的冲动。 “好好好,我不碰你。我没恶意,你别跑。” 宋轻轻双手背在身后,低着眼,什么也不说。她走回长椅坐下,他便也坐下,她就动着身体,离他远着坐。 四周静谧,缓缓传来她细细微微的声音,像在哭噎。 “凉……” 凉? 林玄榆皱眉,看看天。这个冬至是挺凉。 他不知接着说什么了。他隐约猜到一个女性对男性极端的抵触会来自什么,一时心里有些堵。这种阴影,不是仅靠安慰就能化解。 宋轻轻绕着手指,她又说了句凉。 “轻轻,如果有别的男人碰你。你要拒绝和反抗他们。听到吗?” 十八岁的少年孜孜教导,句句带着强硬的温柔。 她问:“为什么?” 双眸里的天真看得真让人恨。少年沉默,他用手顺着她的头发。很久后他说:“你一定要记住。他们抱你、乱碰你就是要杀你,会让你被刀割一样疼。” 少年为了以防万一,用哄孩子的口吻一刀切地恐吓她。 宋轻轻吓住了,忙搂紧他。她牢牢记住了,她只信他说的话。宋轻轻投进他宽阔的胸膛,脸颊蹭着他的衣服,闻到他怀里的清香才安了心。 半晌,她抬了脸,睁着眼认真地问他:“那你会来救我吗?” 林玄榆看宋轻轻渐渐恢复平静,仿若刚刚并没发生,她又不在意了。 起身,他准备买好早餐明天吃。于是他带宋轻轻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袋面包和牛奶,又低下头问她:“想吃什么?” 宋轻轻走向不远处的保鲜柜里,拿了一袋草莓酸奶,向他摇了摇袋子。 这么冷的天还喝酸奶。林玄榆下意识地皱眉。 他站在她面前,夺过她的酸奶袋子扔进了柜里。 宋轻轻看着他。他闪躲眼神,沉默不语,过了会儿,他又走到保鲜柜前,拿出一大袋整合的草莓酸奶组合包装,扔进她怀里。 他想,那么喜欢喝,给她一大包喝死得了。 宋轻轻:“谢谢。” 酸奶明明有吸管,她偏要用牙齿咬开吮吸。林玄榆侧着脸,瞧着身旁女人的动作,恍惚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还有这样不加雕饰的动作,让他一下想起另一个男人。 那个人也喜欢喝这牌子的草莓酸奶,也喜欢用嘴咬开包装。 那个人似一杯凉白开,曾暖和,冒着人味的蒸汽,最终归于肃凉。 他叫林凉。
第2章 怎么就跟一个傻子缠不清,理也乱了? 1 这里的秋冬季比春望镇冷些。 宋轻轻穿一件碎花衬衣加单薄的牛仔裤,就坐在小红凳上,等冬去春来。 下午,她从浴足店出发,在校门口等一个小她六岁的少年。 林玄榆急匆匆从校门口走出,看她靠在墙边低头等待,黄色的花在她裤脚扫过。他大步向她走去。瞧她又是这身,薄得要命。他骂她几句不知温度,脱下棉服便往她身上披,又一手牵她冰凉的手,着急地放进她衣兜里。 他一边走,一边说:“你不看看现在都几月了。人家都在穿袄就你还当过夏呢?活该手冷。” “靠过来点,风那么大,我给你挡挡,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宋轻轻被动地被他揽进怀里,暖意漫来,她呆怔地抬起脸看他。 他也刚好低头,他看清她瞳孔里是真真切切的他。 这种目光直捣心肠,林玄榆一下撇了脸,手推开她。 他耳朵泛红,支支吾吾:“别这样看我……” 宋轻轻把头低下。 这老女人……他的别扭漫上。怎么她真认真看他了,他却浑身不自在? 林玄榆带她买了一件白色羽绒服,一条米色围巾。看着她的小脸裹得只露出呆怔的两只眼,他满足地点头。 他说:“以后等我就穿这件。” 宋轻轻眨了两下眼,他拽着她的帽子往前走。 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灯光悄然在黑夜中点燃,暖黄的街灯正倾泻如雨。 林玄榆看到道路分岔口前,一对恩爱的情侣也这样:男生拽着女生帽子,消进了人海。 他的手,放开了。她只是个老女人,她在浴足店里。林玄榆扭过脸,烦躁。烦一件无望的事他却还要选择进行,还做出不适宜的动作。万一她不识趣,仗着现在他给她的柔情缠着不放怎么办?他那么清楚他一时的兴趣是靠不住的,他给不了她好果。 怪那天。 那天他误会她要出卖肉体,回家后就一直吊在心上,他无法不翻来覆去地想。一想那双眼睛、那张脸,想她本来脑子就不好,想她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不得不扭出一身庸俗的讨好——他又愤怒又恶心。 他要救她。 就这样一副英雄救美的心情,他跑进银行,再冲进店里。 没什么拯救。她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过日子。而他本来大概率不会与她碰上,就算现在碰到了。 以后,以后…… 林玄榆突然掏出手机,问她:“会玩游戏吗?” 她迟钝地回:“我没有手机。” “怎么不买?” “为什么要买?”她认真地看他。 也是。她除了干活,买点零食,也不怎么出门,用什么手机。林玄榆依旧觉得心口不顺。 那他怎么联系她? 林玄榆没说了,往下看,瞧到她厚厚衣袖下露出四只玉白的手指,小小细细的,指尖是风刮的冷粉色。 他突然一把抓过放在嘴边,用尖尖的小虎牙咬她食指的嫩肉,在她的呼声中,咬了两三秒才松开。 宋轻轻看向食指上小小的牙印点,这次没露出被碰的挣扎。她摸着凹下去的地儿,又说了句:“凉。” 林玄榆倒心一下顺通了,听她说凉,于是裹了裹她的衣服,弯下腰,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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