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呢,韩朔这番话算什么呢?算是安抚,算是澄清,算是委屈。 车直接开到楼下车库,她开了门出去,韩朔将车停好,也下了车。 梅宣还是没有撇下他,等他走过来就凑进些,并排走着,脸上没有生气的样子。 韩朔抬起头,对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假期结束后的几天,梅宣回学校恢复了学术搬砖模式。 一个天气不错的早晨,师姐手提一张工作牌,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某学术会议工作人员,姓名一栏已经写了她的名字。 师姐的脖子上已经挂上了蓝色绳子栓着的工作牌,上面写着苏林。 对了,忘了说了,师姐名叫苏林。 苏林交代她一起去做志愿者,系里没正事的研究生几乎都被拉来了。 还不错,去做端茶倒水的服务员还有个挺隆重的名牌。 梅宣接过来戴上,跟着苏林去了大会议厅。 横幅已经拉上了,桌椅名牌都放上了,她们就负责装茶叶倒水递水。 会议内容是政治工作规划之类的,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于是好几个“工作人员”期间溜出来喝水聊天,讲讲最新发现。 “你们有没有试过ChatGPT写论文?我试过用它生成一篇课程论文,大致一看还不错,但不能细看,细节上还是有点问题。” “人工智能就给你这么用的?” “唉,我可不是要用人工智能搞学术不端啊。但是如果ChatGPT连论文都能写的话,还要我们做什么?而且,可悲的是,我只会写论文。除了拼凑论文,我也不会干什么别的啊。” “用不用这个问题不实际,它已经被发明出来就是要用的嘛。就好像晚清的时候,有人反对修铁路通火车,因为会惊扰地下的祖宗龙脉。”梅宣说到“祖宗龙脉”忍不住大笑,“现在的很多工作,还有工作岗位上的人,很容易被取代吧。” 苏林喝了一口自己倒的茶水,“因为现代人都被异化成了机器。不是机器太厉害,而是人被削弱了,都是一个个做着机械动作的螺丝钉。而且很多工作都是狗屁工作,可不被取代吗。”苏林边说边晃了晃工牌,“大工业的生产和标准化运作让人变成螺丝钉,它设置好了一步一步标准的规定动作,把人变成了机器,所以人才会被更高效的机器所取代。” “这是谁的理论?” 苏林得意地笑道:“我最近看了一点法兰克福学派。” “我们考古这边也在学编程。就说写代码,它能提高了你敲代码的效率,节约时间,还能问它一些不认识的函数有什么用,有哪些参数。它应该作为提高工作效率的工具。” “取代人写论文还是不太可能的,它太会编了。最近写开题报告和文献综述的时候发现了,历史事件、人物经历、参考文献,没有它不会编的。不过一般的翻译、制表、代码,信息整理还可以,但最关键的是你不知道它的结果是怎么来的,工程师也只能去调整算法框架去改变它组织语言的倾向,不知道它是怎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我觉得目前最大的应用场景是写废话文章,应付工作报告、应试作文之类,它对废话的运用能力炉火纯青,要替代也是先替代掉写空话文章的人。” “人工智能永远是人的工具。可怕的是某些会用工具的人取代不会用工具的人。” 梅宣正说着,还没说完,她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楼下有一个引起她注意的景象。 她顿时没兴致管他什么人工智能了,只觉得自己是失智人类。 楼下有两个人在洽谈,凑得很近。 他们谈了很久。梅宣就站在楼上透过玻璃一直看着他们。他们笑了起来,每笑一次,梅宣心中就冷哼一声。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韩朔,另一个是一位年轻的女士。 当天晚上梅宣回到韩朔家后,质问他才知道,那个年轻的女士是出版社的编辑,和他谈他的书再版的事宜。 “我看你们交谈甚欢,就没去打扰。”梅宣坐在窗前,背对窗台,光从她身后照进来,显得她脸很黑。 “我和编辑只是业务往来。”他一脸无辜。 她脑海中又蹦出方华的脸,和女编辑的样貌重叠,一下子让她膈应住了。 “你在嫉妒吗?”他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小宣,你在因为我和别人交往而生气。”他总结道,语气里还带着一点高兴的情绪。 她一下子站起来,环视四周,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嘲讽她,与她为敌。 那么她只好针锋相对了。 “是啊。那个女编辑还是被我遇到的,我没见过的呢,谁知道呢,这个房子,以前不知道多少女人住过。” “这可没有。”韩朔摇头。 “这里,这里,这里,不知道多少女人睡过。”她胡乱指了一通。 “真的没有。这里除了我之外,只有你来过。”他辩解道,信誓旦旦。 “得了吧。”她大步走到门口,很快速地换了鞋,“今天开始我回宿舍了。” 她飞跑出去,生怕他追上来纠缠一番。可惜她跑得太快了,韩朔真没追上。她宁愿相信是他没追上,而不是没想来找她。 但她也没回学校,而是在夜幕渐渐降临之时,逛到了酒吧。 她选了上次见李晟的那个位子坐下,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问他有空没有,老地方见。 李晟没问缘由,二话不说就答应,来到那里的时候,坐在她对面,她一时都没有察觉。 因为她在看台上有一个女歌手在唱歌,脸上的亮片和袖子上的流苏晃得人眼花。 李晟咳嗽了一声,她才注意到他,一瞬间被惊了一下。 “你叫我来的,我来了。” 李晟的目光也转到台上,咦了一声,问道:“她不是那次我们遇到的那个,你以前的学生吗。在读附近的专科学校的,叫什么来着?什么悦的?” “曾悦。”她无可奈何地说。 “对对对。”他点头。 她回忆了片刻曾悦的高中时光,很遗憾曾悦给她留下的印象除了多愁善感之外,就是历史这门科目只考三十分。从前每次她痛心疾首地问曾悦为什么每次都这个分数,为什么没有紧迫感和学习的动力的时候,曾悦都会眨眨大眼睛,真诚地说,历史太难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受很不好,尤其对方达不到你的期望,仍然走向与你的价值观相反的方向的时候。 梅宣反思可能是自己错了,作为学生的曾悦本来就不需要她教的那些东西,她所信奉的原则对于曾悦来说是无意义,毫无用处的。她不应该把自己的价值强加在别人身上。冥冥之中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和道路要走,拦都拦不住。 曾悦唱完一首之后,下台给最近一桌的客人开了几瓶酒。 梅宣就不再看她了,转向李晟。 “你不找她说话?”李晟问她。 “说什么?劝学吗?”梅宣摊手。 “你是她老师。” “以前是又怎么样?还得管她一辈子么。再说,现在不是了。不要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道德绑架这套,我不想当爹。”她很疲惫地撑着额头,看向别处,喃喃说道:“不要好为人师,自作多情,自我感动。” “小小年纪就来卖酒啊。”李晟望了望曾悦的方向,感慨道。 “小小年纪?”梅宣哼了一声,“有的未成年,初三小孩,就去洗浴中心打工做服务员了。白天上学,晚上上班,月入过万。我教书一个月工资才堪堪五千。她难免觉得,读书没用啊,她现在就能挣这么多了,还读什么书呢。她还跟老师套近乎说,老师,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梅宣拿腔拿调地模仿那种得意骄傲的神态。 “多励志啊,上一晚上夜班也不忘白天来学校上学呢。”她感叹。 李晟问她找他来干什么。 垂着头的梅宣看不出表情,冷不丁地说:“你家里方便吗,去你家吧。或者找个其他地方。”
第16章 十六、君子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像电影在眼前倍速演示了一遍,其间有几次闪回。 动作很激烈,但没有给她带来特别的感受。 结束之后她离开床单,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 李晟坐在床沿看着她,许久开口说:“其实我有女朋友。” “哦。”她声音里完全不带感情,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和她在一起的。” “哦。” 知道了,他告诉她这些干什么呢。 “我是打算以后要结婚的。” 是啊,他本来就把结婚当做人生中一项必行的规划。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会和我结婚。但你却是不会结婚的。” 梅宣没说话。 李晟的表情有些奇怪而微妙,但立刻恢复了平常。 他装作没说过刚才那话,接着道:“你不认识,她是我大学同学。” “嗯。不认识。”她点头附和。 “那你背着女朋友和别人做,是挺不忠的。”她说。 他无可置否,只是问:“你现在要回去吗?” “是啊。” “我看见你上次走回去的路并非你们学校方向。你现在住哪?” 梅宣停滞了一秒,含糊其辞:“反正我现在是要回宿舍。” “先走了。” 她侧身出去带上门的时候,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他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在喉咙“嗯”了一声,然后听到的只有门锁“咔嗒”的回应。 房间瞬间空荒。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一夜情了。 或者直接说是,被上了。 梅宣当晚回了宿舍,打定主意第二天去韩朔家收拾自己的东西,从他家搬回宿舍。 好久没见着室友张毓和王歆了。 王歆的手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只是还留着一道疤痕。 张毓假期在宿舍做了几天留守儿童,看上去有些闷闷的。 梅宣声明自己要回来住了,二人并未有太多惊奇,各有心事。 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张毓率先吃完,等着另外两人的时候,突然默默道:“最近虚无的感觉愈发强烈了,可能因为最近太闲。” 梅宣摇头:“不一定。过分忙碌的时候也会产生虚无感。” 她心想,虚无是什么,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找不到该去的方向,时常思考自己和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联系。不理解有这么多忙忙碌碌的事和人,那些所谓目标显得那么虚无。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陷入模糊而困顿的状态。一开始还会去寻找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和价值,但在各种各样的意义面前,最终选择了放弃,甚至游戏人生,觉得不如漫无目的地活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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