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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种古怪的预感，此刻见不到他，往后都见不到了。 这种感觉不知是不是刚才做的梦境带来的幻觉。 最终她禁不住小声啜泣起来，泪水混着汗珠挂了一脸，头也疼着，神经胀痛。 她掏出手机准备再拨一次的时候，转身面朝人行道，看见街对面正站着她要等的人。 韩朔正站在对面，一路之隔。 他看见梅宣，好生疑惑，等到绿灯亮起，他急趋越过马路，赶到她面前。 “怎么了？”他一边问，一边掏出纸巾给她。 “没什么，急着找你呢。”她嘟嘟囔囔。 “找我干什么，看着急得快中暑了。”他看着她满是水痕，被晒红了的脸。 “打电话你没接。”她委屈。 “没电了。”他抱歉地笑道。 梅宣见了他之后，放心之余，才发觉自己的狼狈。估计脸哭花了，她展开纸巾遮在面前，扭头不让他看。 他忍俊不禁，“怎么还不让看了。” “丑了。不许看。” “怎么还学起李夫人了。” 梅宣执意不准他看，免得他嘲笑，径直拉着他一起走了回去。 韩朔拉着她的手。 她偷瞄一眼他，说道：“生老病死是寻常。” 他说：“是啊。” 梅宣说：“那我希望你别生病，别出意外，永远都健康。” 韩朔笑起来：“我还好好的，你说这话。那，我也希望你平安顺遂。” 梅宣不好意思起来，“你也知道，我不会说话。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讲，就是情商低。” 他揽了揽她的肩膀，就这样走着。 在人山人海之中相互陪伴一会，互相依靠一下，在一些时刻里能有一个愿意陪你走一会的人，也是不错的。 回家后，韩朔做好了饭叫她吃。 她吃得很香，可能是因为在烈日下站了半天又热又累的，体力有所消耗。 吃完饭她很快爬到床上睡了。 醒过来是晚上，也不知道几点钟，躺着躺着，韩朔进来了，卧室外灯亮着。 梅宣问几点了，还不睡？ 韩朔说十二点，然后坐下来，讲了不知两句什么话，发现她半梦半醒着没听进去，就不说了。 梅宣翻了个身，怪他把她吵醒了。 他全然认罪。 韩朔倚坐在床边，手让她垫在脸下面，一直等她闭上眼睛。 她眯了一会儿，没睡着，睁开眼问他睡不睡，反正她是睡不进去了，大概是因为下午睡太多。 韩朔抚摸她的脸，指头掠过她的下颌骨。 梅宣想了想说，对不起，不该怪你。 韩朔道，没事。没在乎她的傻话。 真的，她都觉得最近自己傻话太多，做了不少傻事，有点羞愧。 “别想了，睡吧。”他说。 “好嘞。” 韩朔搂着她，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睡衣之下露出一截肚子，雪白的皮肉。 蓦然联想到古画仕女图里，女子戴的臂钏之微微下勒出来的一节一节手臂肉。 他淡笑着，淡泊宁静，坐怀不乱的样子，手却在行不轨之事，玉指勾抹，把她的睡衣揭开。 梅宣想着自己放在韩朔这里的七弦琴，心想，他这么优美灵巧的手，没去抚琴可惜了的。
第22章 二十二、尘埃 “我最近的反思是，历史书写研究如果缺乏足够的史源辨析，会导致无法整体呈现史料撰述，可能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生硬地将正史体例与政治文化、权力结构联系在一起，结论可能真的差之千里。所以开始注意要研究一下史源学方面......” 组会上，梅宣总结陈词。 会后，师姐苏林和她边走边聊。 “你那弟弟怎么样了？” “我男朋友啊，就那样呗。喜欢你的时候叫姐姐，不喜欢你的时候就叫你阿姨！”苏林语气颇为夸张，夸张得带有喜剧色彩。 梅宣安慰道：“弟弟的话听听就行了，别太往心里去。” “说起来，我为什么选择和弟弟在一起呢。之前也遇见过几个男的，比我年纪大的，都有点爹味，喜欢教人做事，喜欢考考你。同龄人吧，有着同样的焦虑。就业啊，未来出路，收入啊，房子车子，求偶啊之类的。跟他们在一起不光没意思，还让人变得更焦虑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觉得还是和弟弟更聊得来。”苏林侃侃而谈。 “我觉得男人差别都不大，无论什么年龄。”梅宣说。 “嗯......除了身体好点，差别也没那么大。其他男人会犯的错，弟弟都会犯。不过他们的演技还没有那么精湛，不太会掩饰，比较容易发现。”苏林接着说，“弟弟夸我脾气好。其实我不是脾气好，只是对弟弟我会更包容一些。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都算了。我脸皮薄，要是对着比自己小的弟弟作天作地的，太......儿戏，太不成熟。” “那弟弟是怎么想的，他不一定不喜欢人作。” “我感觉，只是猜测啊。弟弟怕我不爱他，又怕我太爱他。他怕我会随时把他换掉，又怕最后我粘上他不好甩开。有一次他居然跟我炫耀，他被别的学妹要了微信，我觉得他挺可笑的。” “啊，他想制造一些危机，惹你焦虑么。”梅宣笑道。 “我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觉得我们俩的身份不对等，于是用那种幼稚的办法证明他的价值，证明自己很抢手。可能他想让我有点危机意识，故意用激将法。”苏林补充道，“但他不明白，姐姐我啊，最烦的就是雌竞啦！” 苏林举着书本过头顶，以遮阳光。 “我现在可不推崇姐弟恋。当然了，每一种恋爱模式都有利弊。和弟弟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会被姐姐这个身份绑住，想表现出自己成熟知性的那一面。我会自动变成了照顾弟弟的角色，他也觉得接受我的照顾是理所当然。” 梅宣拉她靠着树荫遮蔽的地方走。 她叹了口气说道：“照顾也无所谓，但一直扮演照顾者的角色，时间长了我也受不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弟弟一点也不可爱。” 终于进了图书馆，充足的凉气扑面而来。 苏林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梅宣问。 “唉，没什么，就是，妲己和纣王出现了。”苏林眼神示意。 梅宣朝她暗示的方向看去，报告厅门口的角落里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赛璐，另一个中年男人，是赛璐的导师。 “那是她导师吗？”梅宣问道。 “现在是导师和学生，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为夫妻咯。众所周知，她导刚离婚，前妻是附近大专的老师。赛璐可是在他离婚之前就入学成为他学生的。现在这二人形影不离，光明正大也不避人了。” 在图书馆坐了四个小时，梅宣只敲了两百个字，又被她删了一半。效率低下。 晚上照例去韩朔那里蹭饭。 她到他家里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闲着无聊，她把餐桌擦了一遍，做好等待吃饭的准备。 门锁开启的声音响起。 她潜伏在门后，看到开门后出现的韩朔，便一把拉他进门，门自动扣好，她推他到墙上，什么也没说，直接扑上去。 他被她的猛然侵略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适应，和她纠缠了一番。 而后被她拉着到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堆照片。 照片上都是梅宣。 “都是我平常的照片，同学和朋友帮忙拍的，还有自拍的，攒了好多。新洗出来，我才拿过来的。给你看看。”她笑得乐不可支，从照片堆里认真挑选出几张，亮在他面前，“美女照送你珍藏，看着高兴高兴。” 韩朔拿起那几张照片端详，矜持的神色当中没藏住笑意，好好地拿去珍藏了。 梅宣把所有照片拢了拢，准备过一会找个信封暂且装起来，或者他想的话，就大方地放在这里给他充分地欣赏。 她坐在书桌边，准备玩一下手机，看一眼论坛热搜。 网页界面打开，她的脸色由欢喜到渐渐冷下来，翻页好几次，手上动作越来越不耐烦，最后把手机扔在一边。 韩朔还在细细地一张一张看着桌上的照片，侧目一看，发觉她神色有异，便问了一句。 她颓下来，按压心中不平之气，没好气地说：“系里有个博士，学术妲己上位，在网上被曝光出来了。” 他听懂了，怪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配了照片，发的是我的照片！”她心情崩溃，抓起手机，打开给他看。 帖子上说某校历史系的在读博士赛璐，插足上位，靠导师赠送给她数篇核心期刊论文发表云云，接着细数赛璐入学起种种事迹，事无巨细，文字嘲讽。下面配了两张据说是赛璐本人的照片，但那照片上分明是梅宣，是她参加学术活动的时候与其他人的合照。 帖子下面有人评论说，看长相果然是做妲己的料，不枉妲己之名。 还有的说，身材不错，年轻貌美，怪不得导师被迷得不行。 “这些评论......我且当是他们夸我漂亮吧。”梅宣自嘲道。 当晚，虽然韩朔的菜做的一如既往的好，但是梅宣毫无兴致下咽，把自己喂得不饿了便罢。 说了两句话就要收拾东西回学校，说是要去把事情弄清楚。 走之前特意戴了口罩，迈着大步去了。 院领导，系主任，辅导员一字排开坐在她面前。 她刚刚倾诉了委屈和愤怒，表达了自己的诉求，那些大人们纷纷表示充分理解她的意愿，并且好言相劝，好声安慰她。 隔了一天，学校在网上发布了一则声明：本校关注到近日在网络上传播我校博士生赛某及其导师张某的相关话题。对网友反映的有关事宜，学校高度关注，已经组织调查小组予以核查，如存在学术不端或师风师德问题，学校零容忍，将予以严肃处理。 过了两天，网上相关的帖子和信息删的差不多了，热度渐渐降下来。 梅宣和同门也发现，最近都没看见赛璐，一定是躲避风头去了。 这件事对真正的当事人有什么影响呢，不见得。风头一过便不提了吧，圈外人吃了口瓜便渐渐淡忘了，圈内人更是不想互相得罪，也都装作不知道，此后心知肚明，却也不再提起。 梅宣这几天出门，仍然遭遇到不明路人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不禁感叹他们对照片和长相的记忆力太好。即使被澄清，那些言论的影响力仍有余波。 虽然事情风头过去，但若有心，在网上还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她的照片在网络的某些角落里还保留着，依然有些看客在议论着，发布着言论。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嘛，只看想不想把记忆翻出来，发挥一番互联网考古学，总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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