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蒋南急了,凑到他面前,忍着他呼出来的酒气,说:“为什么啊?” 陶思远不慌不忙地说:“妈从英国回来了,自己住这么大的宅子,太孤独了。” “有爸在啊,还有然然也在。” 陶思远脸上明显露出不耐烦,“爸一周都不见得回来一次,然然要去早教,从这出发太绕远了。” “你这么体谅他们,为什么不体谅我呢?”蒋南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怎么不体谅你?这天大的福给你享还矫情什么?” 他越说眼里越清明,索性坐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住哪还不一样。” 蒋南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陶思远,您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我说我想回家。” “哦,偶尔回娘家小住也是可以的。” 蒋南哽住,幽幽地说:“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陶思远把无赖进行到底,他话里带着讽刺,轻笑着说:“哦,你说的是我们住的那个家啊?不好意思,那是我家。” 蒋南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究其种种,她的婚姻就是个错误,反正她早就后悔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划清界限。 “陶思远,我们离婚。” 两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带着探究,逼迫,和交锋,陶思远唇角弯起,无所谓地说:“好啊。” * 回到殷凤娇家时,已经傍晚。 破旧的楼道里弥漫着炒菜的香味,敲门声后,门缝里露出殷凤娇诧异的脸。 “今天什么日子?” 她扎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新烫的头发用带水钻的发夹束起,显得干净又利落。 蒋南笑着说:“是妈妈变美的日子。” “切。” 殷凤娇拿出拖鞋,探出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纳闷地说:“思远没来啊?” “没有,他忙。” 蒋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进屋把包放在沙发上,话锋一转,“张叔呢?” “打牌呗。” 殷凤娇扎进厨房,嘴里还哼着小调,能看出心情不错。 晚饭没带蒋南的主食,殷凤娇打发她下楼买馒头,蒋南忽然想到小时候,也是用馒头对付她,笑索性伸出手掌。 “干嘛?” “给我三块钱。” 殷凤娇正往桌上端菜,顿时翻了个白眼,顺手从围裙兜里掏出五块钱,拍到她手上。 “富太太还管贫民伸手要钱,真是的。” 蒋南仔细地把钱铺展开,不理会她的吐槽,小跑着下楼。 天色已经黑透,破败的路灯亮起微弱的光,楼下遛弯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秋天的温度,阻挡了大部分出来消食的人。 馒头店在小区门口,蒋南还没到,就闻到一阵香气。 “姐,来三个。” 蒋南递给摊主大姐五块钱。 摊主大姐仔细看了她一眼,才露出惊喜的眼神,她失笑说:“是你啊,哎呦,好久不见都不识得了。” 蒋南笑着说:“是啊,很少回来。” 馒头装好后,跟着找回的两块钱一起递给她,摊主大姐问:“能住两天啊?” 蒋南接过找回的钱,轻声说:“应该能住很久。” ----
第8章 第八章 晚饭后,张叔还是没回来。 蒋南把留出的饭和菜放进锅里,收拾好厨房,擦手的时候,被站在门口的殷凤娇看得发毛。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殷凤娇盯着她,语气带着审讯的意味。 蒋南想混过去,因为心底觉得,就算是亲妈,也不一定会理解她做的决定。 “在老宅住了几天,差点死了,来你这回回血。” “没出息。” 殷凤娇斜了她一眼,嘴巴不停,“你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给你机会都不知道利用,还往回跑,真是白给。” “嗯嗯,我白给。” 蒋南油盐不进,说什么她都顺着。殷凤娇拳头打在棉花上,正气闷呢,忽然想到中药的事。 “最近喝没喝?” “什么?” “啧,药啊。” 蒋南躺在沙发上,闷闷地说:“喝着呢。” “真是的,忘了这码事,早知道你吃中药,晚上就不该吃饭,你也是没有自觉,两个大馒头怎么塞进去的。” “我中午没吃,挺饿的。” “饿也忍一下,等怀孕了随便你胖。” 蒋南太阳穴突突跳,眼看话题来到雷区,话锋一转,“我今晚在哪睡啊?” 殷凤娇说:“沙发。” “为什么啊?跟你睡不行吗?” “跟我睡什么?”殷凤娇吸溜一口热水,看了眼挂钟,说:“万一你张叔回来了呢,你在沙发对付一宿吧,” “不要,我在我房间睡。” “你房间现在是杂物间,等收拾出来了天都亮了。” 蒋南的心脏逐渐缩紧再缩紧,像在逼狭的角落蜷缩,又像在无边的旷野里迷路。她像被丢在垃圾桶的洋娃娃,眼神茫然。 她怔怔地说:“那我的家在哪呢?” 殷凤娇没理会她的诘问,正从卧室的柜子里掏出旧睡衣。 这还是蒋南大学时穿过的,在柜里叠放好几年,刚一拿出来,有股浓重的棉布味。 “对付穿一宿吧。” 睡衣摆在沙发上,而且带着条件,一夜。像旅人一样,明天早晨太阳升起,她要把睡衣叠好还回去,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殷凤娇在洗手间刷牙,一嘴的泡沫。 蒋南抱着睡衣,靠在门口,呆呆地看她把牙刷得咔咔响,殷凤娇看着镜子里的她,含混不清地说:“干嘛?” “我要离婚。” 噗! 细碎的泡沫喷在镜子上,倒映着两张表情不一的脸,蒋南看着镜子里震惊的殷凤娇,平静地说:“我要和陶思远离婚。” “你疯了!” 殷凤娇几乎是尖叫般地吼出来,随着她这声喊,嘴里残留的泡沫全都喷出,她把牙刷摔到地上,怒不可竭地说:“你脑子坏掉了?” 自从结婚以后,很少看到殷凤娇这样暴怒,蒋南忍着眼泪,说:“没坏,真过不下去了。” “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殷凤娇怒极反笑,叉着腰顺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话。 “你吃好喝好穿好,住大房子,人家没嫌弃你不能生,你倒先不满意了。”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废物,普通人高攀都攀不上的人家,求着你嫁进去,你倒先摆起臭架子了。” 蒋南心里早就做好会挨骂的心理准备,殷凤娇的嘴巴出了名的尖利,让她把火撒出去也好,反正这个难关早晚要过。 就怕,挨骂也不是轻松就能扛过去的。 “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道歉,要不然我就不是你妈!” “妈。” “别叫我!” 蒋南哽咽地说:“你觉得高攀是享福,其实是吞针,三年了,我真的受够了。” 殷凤娇处在一点就炸的状态,女儿这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在她看就是矫情,她冷哼道:“还吞针?要是我的话,吞导弹我也愿意。” “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现在你离婚,被扫地出门,你就觉得你能过上好日子?” 殷凤娇把鄙夷摆在脸上,“就你这样的,出去扫大街都抡不动苕帚。” 她越说越生气,最后打开门,指着楼道说:“现在回去,我这就不留你了。” 蒋南眼泪刷刷流,委屈地喊她妈。却被殷凤娇粗暴打断,拽着她胳膊把她推到楼道里,隔着门喊:“马上给我滚回去道歉。”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震亮,昏黄的灯光因为电流不稳一闪一闪。蒋南怔怔地站在门口,风吹得脸好凉,她摸了一把,全都是眼泪。 去哪?哪是家? 回去道歉,为什么?道歉了就是妥协,老宅她一天都呆不下去。 除非她死掉了。 为什么唯一的亲人也不理解她?不理解也就算了,就像她犯了什么大罪似的,连前因后果都不问,错就扣在她身上。 殷凤娇对于她,一直都是伤口上撒盐,从小到大,她不管是犯错还是受委屈,最怕的是殷凤娇对她的迁怒。 万事都是她的错,是殷凤娇的人生真理。 她养成这种温吞的性格,宁可不出头,也不想说错话,都是从小到大挨过的打攒起来的。 明明应该互相依靠的母女,却总在撕破脸的边缘。此刻,她一直惧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秋风刮着破旧的单元门,时不时传来刺耳的声响,眼前的门里却安安静静,她听不到妈妈在门里的声音。 她站在门口无声流泪。 直到脚被冻僵,她低头,才发现还穿着室内拖鞋。 鞋和大衣都在屋里,手机在包里,包在沙发上。她用袖子把眼泪擦干,手伸进裤兜,只有两块钱,还是买馒头找回来的。 * 过了晚高峰,公交上的余座充足。 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蒋南抱紧胳膊看向窗外,刚才冲出小区,正好一辆公车停在路口,她想都没想就上车了。 夜晚,秋意正浓,满地吹落的树叶,霓虹却不理会季节的更替,时刻都缤纷夺目,不停变换颜色。 曾几何时,她也向往那样的世界。 在她冷时,饿时,无比期待白马王子救她出苦海。大多女孩把童话故事留在幻想里,可她却进入童话。 现在看来,无非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而已。 哪有白马王子,都是权衡利弊的人类罢了。就连她,当年结婚的时候,也因为嫁给有钱人得意过。 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既然得到利益,理所当然要拿出一些东西来换,现在,她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公车一站接着一站,蒋南不知道这车通往哪里,车上的人越来越少,窗外也越来越黑。 后门开了,蒋南下车,脚上是玫红色塑料凉拖,身上穿着短毛衣,下身是牛仔裤,刚踩到地上,脚就被风吹得冰凉。 夜深了,寒意越来越重。 街边的店铺几乎都关了,蒋南吸了下鼻子,打了两个喷嚏。 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一些,她想找这辆车的发车站,按理说就应该在马路对面,可走到街尾了,还没发现站牌。 蒋南捏着一块钱,走进路边的便利店。 营业员是个胖乎乎的女孩,她探出头,上下打量蒋南,又没兴趣地收回视线。 “不好意思,请问这附近的公车站牌在哪?” 蒋南牙齿打颤,抖着音问女孩。 女孩又抬眼看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往右走,那里有个小区,小区正门是站点。” 说完她又问:“你要坐几路?” 蒋南苦笑,“不知道,随便几路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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