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得快点,太晚了,车都要停了。” “好,谢谢你。” 出了门,往右走,果然有个小区。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亮着灯,一个身穿保安服的男人疑惑地看着她。 蒋南往上看,哥特式的大门上印着四个大字:景顺小区。 好熟悉。 具体哪里熟悉她也忘了,总之,门口确实有个大型公交站点,夜深了,那里空荡荡的。 她小跑过去,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许是冷风吹得她清醒,现在倒不急着坐车了,坐上了又怎样呢?还是没有地方去。 索性就躺在椅子上睡一夜也好,是死是活明天早上再说。 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挨过冻。 末班车闪着灯驶来,停在站牌前。司机探头看了一眼,又毫不犹豫地关上门,就这样开走了。 蒋南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看着闪着红灯的公车消失在路口后,她闭上眼睛。 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纷杂的思绪渐渐清晰,她抽离身体,作为旁观者审视自己的人生,最后,得出结论: 她拥有的东西,全都明晃晃地刻着别人的名字,只有流出的眼泪是她自己的。 这样的人生,真是她想要的么? “喂。” 头顶传来清朗的男声,椅子也猛地震动,似乎被踢了一脚。 蒋南眨眨眼,眼泪顺着眼角经过太阳穴,最后流进发缝里,她抹了一把,努力看清来的人。 只是哭了很久,眼前模糊不清,只看到瘦高的黑色人影。 她坐起来,低头抹眼睛。 眨巴几下,眼前才渐渐清晰,然后就看到一双黑色布鞋。 她慢慢往上看,工装吊腿裤,装着挂面的购物袋,思远洗车行的名牌,然后…是一张戴着棒球帽的脸。 “是你?” 男孩看她清醒,才平淡地说:“你要是想睡,就去那边的ATM机里,那有监控。” 蒋南顺着他的手指,看到街尾果然有个绿色发光牌子,上面写着:24h自助银行服务。 她抽泣着说:“我为什么去那里睡?” 男孩语气依旧冷淡:“在那遇到歹徒的话能照到他的脸,对破案有帮助。” 蒋南这才明白他说的意思。 “关你什么事啊?” 她没好气地回顶他,他果然知难而退,轻飘飘地说:“确实不关我事。” 还没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轻盈的身体跃下站台,顺着整齐的红砖人行道往前走。 路的尽头,是巨大的灯牌,上面闪烁着:思远洗车行。 ----
第9章 第九章 越来越冷了,秋风穿进毛衣,毫不留情地把皮肤的余温带走。蒋南浑身发抖,后知后觉的痛痒席卷全身。 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喂!” 路灯下的人影依旧往前走,她急了,又冲他喊:“救命啊!” 人影忽低顿住,在阴影下转身,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人影渐渐变大。 他又走回椅子旁。 “我脚麻了。” “哦。” 男孩把挂面放在椅子上,也顺势坐下了。他悠哉地晃着长腿,裤脚又往上窜了一点,露出结实的小腿。 蒋南看着他的侧脸,一脸问号。 许是她的眼神太直白,他也转头对上她的脸,说:“等你脚不麻再起来。” 她依旧看他。 男孩的侧脸凌厉,下颚线清晰,鼻梁高挺,腮帮明暗交替,像是在咬牙。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难不成要我背你啊?” 蒋南赶紧说:“那倒不是。”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间隔有些远,中间放的购物袋,时不时被风吹得哗哗响。 “我也不知道叫你回来干嘛,你就当我发疯吧。回去吧,不用管我。” “不了,我怕你等会儿去敲别人的门。” 原来他记得,蒋南有些尴尬。 他不看她,自顾自说着:“这片儿没几个好人,你最好赶紧回家。” 家?这个字已经成了蒋南的禁区。 “我没家。”她缩着肩膀,有些怅然。但不想流露受伤的情绪,只能努力运动麻掉的脚趾,这样一看,酒红色的脚趾和玫红色的拖鞋倒是出奇的相配。 男孩轻咳一声,侧过脸看街尾的灯牌。 蒋南说完之后莫名轻松,大多时候她都在忍,很少有情绪流露,而且,也没人听她说这些。 她问:“你呢,还在店里住?” 男孩点头,说‘嗯’。 蒋南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感,明明几天前,她还在俯视他,可怜他,没想到她现在也和他一样了。 甚至不如他,至少他还有被子盖。 男孩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他把购物袋拎起,顺势起身,裤脚卡在小腿中间,他甩了两下,才垂下来,盖住脚踝。 他说:“吃饭了么?” 蒋南说:“吃了。” “还要再吃点么?” “可以么?” 男孩挑眉,奇怪地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蒋南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那我再吃点。” * 洗车行依旧和那晚一样,处处显露灰败冰冷的气息。 蒋南换下塑料拖鞋,换上蓝色毛绒大拖鞋,上身依旧穿上那晚的夹棉上衣,缓了一会儿,蒋南才觉得好多了。 她也觉得和冒着热气的煮锅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拿着筷子,正在搅拌锅底滋滋啦啦的西红柿,他上半身后仰,躲避锅里蹦出来的油星。往锅里倒好水之后,才回答她:“我叫周杨。” 蒋南蹲在他旁边,手指沾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她的字规矩瘦长,一横一撇标准的像从书里走出来。 她歪头说:“是这个扬么?” 周杨也伸出手指,在提手旁改了两个撇,说:“杨树的杨。” “哦。” 她默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 “你呢?叫什么?” “我叫蒋南。” 蒋南怕他不知道是哪个南,又伸手在地上写好的杨字旁边,写上‘南’字。 他看着这两个字,恍然地说:“是南方的南。” “不是,是南瓜的南。” 蒋南笑着说:“因为我妈生我之前吃的南瓜,所以我就叫蒋南。” 周杨长长地‘哦’了一声,眼底却露出质疑。 “你不信啊?” “我信。” 周杨揭开锅盖,汤还没开,在边缘处鼓出几个大泡,他又把盖合上,脸上忽然闪过笑意,眼里带着狡黠; “我妈生我时在野外的地里,地头有颗杨树,所以我叫周杨。” 蒋南挑眉,有点怀疑他说的真实性。 “没去医院?” 他笑着说:“没有,接生婆赶来时我还在那嚎呢。” “为什么不去医院啊,多危险,有那么多细菌。” 周杨一脸坦荡,甚至理所当然,“因为穷啊。” 蒋南震惊得没说出话来。从小到大,穷这个字眼在她家不允许出现,就算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说自己穷。 殷凤娇说,可以挨饿,但不能被人看不起。 她誓死守护二十五年的底线,却被周杨轻轻松松说出来,没有自卑,只有陈述事实的坦然。 蒋南心忽然跳起来,她抓紧衣角,小声说:“我也很穷。” 周杨视线专注在锅里,他没给她奇怪的眼神,气氛也没变尴尬,他只是拿着筷子,又掀开锅,嘴上说着:“是啊,穷人很多的。” 蒋南有点开心。 一整天,从怒到悲再到喜,她像误入天鹅群里的土鸡忽然飞回破旧的草窝,望着和她一样的鸡心里忽然踏实。 此刻锅里煮着面条,发出欢快的咕嘟声。周杨蹲在她对面,掀开锅,避免了即将溢出的泡沫。袅袅气雾后,她看到他模糊的侧脸。 蒋南有些呆,眼睛酸酸的,不知是周杨煮面的背影太安静,还是被雾气烘托的氛围太温馨,这一刻,她忽然有种活着的感觉。 还有人是这样活着的,关于他的一切都那么坦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相比他,蒋南觉得自己像小丑。 她叹了口气。 热气散开,露出周杨疑惑的脸。他‘喂’了一声,打断蒋南的发呆。 “怎么了?” 他半欠着身说:“你吃几个鸡蛋?” 蒋南心口溢出一团温热,甚至眼睛发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 她声音有些哽咽,反问他:“你吃几个?” 周杨想了一下,说:“两个。” 蒋南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我也吃两个。” * 周杨煮的面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虽然他说是在超市挑最便宜的买回来,可吃到嘴里,却打败了她吃过最贵的面。 面条顺滑有弹性,到嘴里还没等嚼完就咽进去,一路滑过的地方带着西红柿特有的酸甜,她一边点头,一边腾出手竖起大拇指。 周杨听她这样夸,有点燥,耳尖微微发红。 他挑了口面,胡乱地吃进去,无措地瞄了好几眼煮锅,才低声说:“其实,我的梦想就是回老家开饭店。” 蒋南端着碗,说:“哇,你好厉害啊!” 这一夸给周杨夸愣住了,冷硬的形象忽然变软,眼神飘忽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然后…再开一家分店。”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按常人的思维,还以为他会说娶一个姑娘,再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结果得到他还想开分店的不一样回答。 “你还真是特别。” “是吗?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蒋南吃了一口鸡蛋清,极有弹性的触感在口腔里蹦跳,她觉得周杨确实有当大厨的天赋。 “我说的实话,绝不是恭维。” 为了证明她的话,她把半碗面全塞进嘴里,以示真诚。 周杨燥得慌,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你的梦想很容易实现吧?” 在她看来,无非是攒点钱,然后回去租店面,简单装修一下。他老家的话,小地方,房租应该不像西城这么贵。 “攒钱可不容易,我攒了三年还不够呢。” 他说话时有些丧气,但语气里仍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攒三年了?那你现在多大?” 蒋南惊了,他现在看着就非常年轻,三年前岂不是未成年?竟然从童工开始干,不上学么? “我二十。” 周杨的回答简单明了,他又挑了点面到碗里,说:“你还有一个鸡蛋没吃。” 蒋南为了掩盖震惊,慌乱地从锅里扎走荷包蛋。 果然,他问:“你多大?” “比你大。” 她吃了一口面,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哦,还在上大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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