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走廊的人刷得一下看过来,柳小琳懵在当场,羞愧无助,被周围的目光扒光了一样的屈辱。眼前男人的样子让她陌生,这么多年,莫广深何曾这般质问她。 她刚才在气头上,想着莫广深必要来哄哄她,这项链和女儿的命,她当然选女儿,项链算什么东西,她还不至于这般无情。 她也不是真的狠心,为了这劳什子的项链不顾女儿死活,她只是委屈,自己永远排在后面,女儿是她生的,也要排在后面吗,这个男人为什么永远都把她放在所有事的后面,问都不问一声的吗?还是在他心里,她是会拒绝卖项链给女儿治病的那种人? 到底有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莫广深是个老实人,她当初选他就是想当那心尖尖,可这么多年,他像是对自己好,可什么事都人要让自己让一让忍一忍,先斩后奏,凭什么? 一瞬间柳小琳的不甘委屈达到了顶峰,“是我拿的怎么样,这我的东西,你问过我了吗?” “那是你亲女儿。” “你问都不问我,我是你老婆,莫广深你这么多年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你别无理取闹了,行吗?” “我无理取闹?你拍着良心讲,我要是个在乎钱的,我当初干嘛选你?” “老夫老妻了你能成熟点吗,柳小琳,你是个妈,有点当妈的样子,我这不是没当,准备和你商量吗,再说了我问你,你不同意吗,那是你女儿的命。” “你别在这给我套高帽子,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同意了,我只是希望你尊重我。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真的尊重过我,以前下夜班让你接我,你说学生家出事,你没来,我一个人走夜路。我工作需要调动,让你和校长老婆说说情,送点礼,她在卫生系统,你说这样让别人看不起,走后门不光彩,我就在下面呆了好几年,这么多年你为我做过什么?” 柳小琳控诉着,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这一刻她豁出去了,凭什么所有人都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教她怎么做一个好老婆,好妈妈,嫁了人当妈就要委曲求全吗? 他在家做顿饭大家就要夸他好丈夫,自己就让他办点事,他就联合别人来说她不懂事,凭什么啊? 有人看柳小琳太激动来拉她,被她一把甩开,指着莫广深的鼻子,“是你自己窝囊,女儿到这地步,你敢说你没有责任吗?你真的关心过她吗?家里什么好的你都留给学生,这个学生有困难,那个学生家庭不幸。在我看来,没有人比咱家更不幸,摊上你这样一个丈夫和父亲。”
第9章 莫红梅 整个走廊,患者,家属,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柳小琳这辈子最好面子,可今天她丢了彻底的人,就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耽误了自己一辈子的窝囊废。 莫广深内心震撼,柳小琳的话句句如针,挫败感几乎将他打入深渊,他只念叨着,“那你也不该,不该拿走。” “妈妈没拿。” 赤着脚跑来的莫莉,挤过人群,在无数同情非议探究看戏的目光里,拉住父亲的衣角,恳求着摇头,“妈妈没拿,真的不是妈妈拿的,是我,想去帮你缴费,爸爸,你忙得饭都没吃,我想帮你,真的。” 莫莉看向父亲母亲的目光可怜到了极致,她的表演漏洞百出,可在努力维持着谎言,想要留下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那一刻饶是心狠的柳小琳也有一丝不忍。 莫广深心中碎裂开来,一腔愤怒在女儿的哽咽里化成一把刀,刺进自己的胸口。他不该恨柳小琳,他只恨自己,一事无成。他得承认柳小琳有句话说得对,他才是真正自私地人,害了莫莉,他摸着女儿的头发,终究没忍心戳破。 莫莉死死地拉着父亲,“真的是我拿的,可我下楼的时候弄丢了信封,对不起,都是我,是我把医药费弄丢了。我不想住院了,这里没同学,没有家里好,我早不想住院了爸爸。” 她红着眼眶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保持着平静,全身都在抖,无助的看向父母,看向周围的人,想要寻求一点安慰和肯定。可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祈求各路神明,想要父母再给她一次机会,就好像只要这谎言还在,母亲就不想离开了,父亲也不会对母亲失望,这个家就还在。 她绝望的祈求,在所有人目光里寻求安慰,找到可以帮她圆谎的可能,可神明没有听见,众人也只是躲避着可怜人的无声哀求。 可就在莫莉濒临崩溃前,看到人群外那双熟悉的眼,目光交汇的一瞬,对方读懂了她,清朗的男声穿透层层叠加的压抑,穿过谎言,接住了莫莉的祈祷,成为了实现她愿望的神。 “是真的,我看着她拿信封去缴费,跑的太快,信封丢在了楼梯上也没发现,被我捡到了。” 众人回头,缠着绷带的贺子农站在人群外,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斜阳照在他身上,光柱里是飞旋的尘。 少年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愣,随即也开始怀疑,或许真是像莫莉说的那样呢,但也有其他声音,偏见和私怨像捉迷藏时蒙在眼上的布,到一楼缴费的冯庄老婆,听见声音过来,“捡的?是偷吧?你和你爸一样,偷厂里害死人害了老板不说,现在偷到医院里来了,连人家医药费也不放过,害人家差点没了家。真是厉害啊。” 有人拉着冯庄老婆,“别瞎说,是误会,你别在这瞎说了。” 冯庄老婆却瞪着眼睛,“我瞎说了吗?我家大庄还在那躺着,他爸却醒了,凭什么,还有我说错了吗,他爸偷厂里东西,钱是不是给他花的,这爷俩为了自己活,就要别人死。” 亲戚强行把冯庄老婆拉走了,她这几天受了不小的刺激,每晚在病房外啼哭,精神状态极其不好,曾经那样温柔地女人,昨天就因为孩子多吃了一口饭,就说他败家,说他心里没他爸还吃得下,把孩子给打了。 护士和亲戚看不下去,可拉都拉不开。而汽水厂遇难者的事,住院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二,尤其是贺大年,前几天王志刚找来的报社记者在这边好一顿宣传,拍照,采访,现在谁人不知道王志刚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贺大年害人害己,没被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此时众人议论纷纷,视线一下转移到了这个少年身上。 这种转变是莫莉未曾想到的,要解释,却被柳小琳叫住。 莫广深则沉默着,抱起赤着脚的莫莉往回走,莫莉挣脱开,看着被人指指点点的贺子农。他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将那薄薄的牛皮纸信封放在她手里,在众人鄙夷猜忌的目光里离开。 莫莉的心在颤,盯着手里写着松柏镇一中字样的信封发呆,随即惊醒般的冲走廊里的人喊着,“不是他偷的,他没拿,他真的是捡到的,他帮我捡到的。” 没人在乎真相是什么,世上人只愿意看自己想看的,有个精彩的开头,后面的杜撰可以自由发挥,故事原本如何没人在意。这人世太枯燥,总要用他人的悲惨来装点平淡的人生,看一场好戏远比为一个人证明更值得人花心思。 莫莉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封简短的休学申请,落款的名字她记住了,贺子农。 …… 柳小琳的那条项链,最后回到了莫莉手上。 像一种禁忌,无论柳小琳还是莫广深都没再去触碰。 可医药费的事迫在眉睫,这个时候,莫红梅出现了。 莫红梅和莫家断绝关系已经有几年了,当初纺织厂那事闹得极大,莫红梅成了街坊四邻用来教育女孩子的反面教材。 那个年代,莫红梅走的每一步都惊世骇俗。莫母当年因为她的事一口气没提上来,撒手人寰了,老家的亲属对这个不孝女多有微词,莫红梅也没拖泥带水,和莫家断绝了关系。 莫广深找过她好几回,可莫红梅像铁了心和莫家断了。她不恨莫广深,因为哥哥是唯一帮她说过话的,那样老实巴交的莫广深,人生第一次和人动手,就是因为她。 她只是觉得与其让莫广深在亲属那边左右为难,不如她自己做个了断。 等她哪天混出头了,再让老家的亲戚闭嘴,这世上一直都是笑贫不笑娼。 可惜,她跟台球厅的张衡几年也没混出头来,只是年龄在增加,她又是个有多少花多少,今天有酒今天醉的性子,莫广深气的几次和她大吵。 希望她嫁个老实人,过点正常日子,再不济,和那个张衡结婚也行,毕竟好几年了,总要安定下来。可莫红梅就是铁了心,活得离经叛道,主意正得很。 而她和张衡,今天好明天分的。有时莫红梅一走几个月,再出现,身上就会有点钱,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做了什么。 彼时已经三十多的莫红梅,虽消减了二十多岁时的气焰,可她人漂亮,到哪都少不了献殷勤的,自然也不缺钱花。 柳小琳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姑子,总因她和莫广深吵。莫红梅便极少在哥哥家出现,有时候莫广深去找她,她也找借口不见。 倒真的如断绝了关系一样。 但,有一点特殊的,莫红梅很喜欢莫莉,自打莫莉小的时候就喜欢她。 莫红梅一段时间就偷偷在莫莉放学后接她去吃洋快餐,给她买漂亮的头玲子,还让她藏起来别被妈妈知道。 幼时的莫莉不懂得别的,母亲懒得管她,而小孩子中总是攀比有的没的,攀比谁的公主裙网纱层数多,谁的爸爸会做手工木飞机,还有谁的妈妈最漂亮。 在莫莉心中自然是自己妈妈最漂亮,她总打扮得体,从不做家务,身材容貌保持的好,气质上永远昂着头。 可柳小琳从没在她学校里出现过,家长会一次都没去过。 她和那些小朋友们说自己妈妈最漂亮,那些孩子都是不信的。 有一次她被同学逼急了,头天央求母亲放学来接她,母亲只是敷衍着答应。 可她却高兴坏了,小学的孩子单纯的很一整天都兴奋着,和同学约好了放学来看她妈妈多漂亮,可让莫莉失望了,接她的还是爸爸。 期待的落空同学的嘲笑,小孩子的言语从来都是直接而锋利的。 那段时间莫莉走到哪都有人叫她撒谎精,直到姑姑莫红梅的出现。犹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时髦的海军领红裙子,高跟鞋,烫的港风大卷发带着红色波点发夹,弯弯的眉红红的嘴,一笑比画报上的香港明星还好看。 站在学校门口冲她笑,所有小朋友都拉着莫莉问那是不是她妈妈。 莫莉抿着嘴,虚荣心达到了顶峰,却不敢说谎。 可莫红梅朝她挤了挤眼,说自己是莫莉的妈妈,还拿出糖果给小孩子们。 一下子,莫莉仿佛真正的小公主,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里,满足了她幼时所有的幻想。
第10章 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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