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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莫红梅不常出现，有时很久都见不到她。可每次见，莫红梅都会带她去吃洋快餐，去吃烤猪蹄。 可从来都是莫红梅单向联系她，有一次莫莉早早准备好了给姑姑的生日礼物，却等不到她，打听着去台球厅找人，那也是第一次让莫莉直观的知道一个人的多面性。 台球厅里，烟雾缭绕，穿着时髦的男女染着各色头发。 谈笑，抽烟，暧昧。 那个年代香港古惑仔电影盛行，人人心里都有个江湖梦，是个人就想当陈浩南。 可惜他们也只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暧昧中模仿着古惑仔的表面，却做不来真正义气的内核。 那也是莫红梅第一次和莫莉发脾气，将她拎出台球厅，警告她以后别来找她，甚至生气的把她送的水晶球砸烂，威胁她若是再找来，她们就别见面了。 那次吓坏了莫莉，哭着和姑姑认错，莫红梅眼神极冷的看着她，“哭什么哭，眼泪最没用。” 那之后很久莫红都没出现。 莫莉无数次懊悔，也许姑姑生气了，再也不来找自己了。 却没想到，在她生病住院的第三个月，莫红梅风尘仆仆的拎着行李出现在医院，拿着一叠厚厚的钞票。 莫广深推脱着，充满无奈。 莫红梅和他话向来不多，只带着莫莉去医院外的花园散步。 几个月没见，莫红梅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清。 她们坐在长椅上，莫红梅一开始很沉默，那种沉默带着距离感，让莫莉无从开口。 最后莫红梅转头看她，伸手去帮她整体碎发，眼神也渐渐温柔，“眼睛都肿了，自己偷偷哭过了？” 莫莉摇头，最后还是点了头，她向来觉得在亲近之人面前无需伪装也不必撒谎。 莫红梅叹了口气，“哭没有用，我教给你的话，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也是，你有你爸宠着，若是永远都学不会，反而是好的。 我打听了，你的病不致命，只要做手术就好了，有家里人陪你，不用害怕。” “我妈妈要和爸爸离婚了。” 莫莉终是没忍住，说起这个眼圈发酸，莫红梅却是无奈的，“别恨你妈妈，其实我还挺理解她的。你爸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人太不在意，他们本来就不合适。可我哥那人什么都随便，却在娶老婆这件事上异常的执拗，他总说我和他不像，其实我们骨子里像的要命。” “什么是合适？” “合适就是即便不欢喜，也能过下去，你太小不懂，姑姑希望你永远都不懂，一辈子凭自己喜好最好，可若是有一天，你也。” 她摇了摇头，“莫莉，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人这辈子什么都是虚的，活着才是首位，为这个目的，可以逢迎可以假装可以没尊严，不丢人。只有活着，才是最后的赢家。” 莫莉其实还有很多事想问她，可都没来得及，那天莫红梅说了几句话送了钱走的很匆忙。说这些钱手术前期用，还叫莫广深放心，手术费她也出。 但这是很大一笔钱，莫广深担心的厉害，在门外压着声质问她最近在干什么，为什么总不见人，莫红梅和他争执了一番，最后说了句什么，莫广深就沉默了。 那天是不欢而散。 莫莉想着之后也许会常见姑姑，可她错了，那是莫红梅第一次来送医药费，也是最后一次。 一直到手术已经排期了，她都再没出现。 四处找不到莫红梅，但她以前也常这样，所以一开始根本没人在意她的去向，莫广深担心，可更多的心思在于那时候是选副校长的关键时刻。 因为学校有不成文的规定，年末的一笔奖金，只有副校长才能得，谁在年底的任职公告栏上出现名字，谁就是副校长，谁就会成为那笔奖金的主人。而那笔钱，是莫广深现在迫切需要的，如果莫红梅没再送钱，那笔奖金也能顶一阵，而且副校长的工资更高。 他向来不善钻营，连这教导主任都是当年老同事退休，学校领导断层，才提拔他的。 不然莫广深想都不会想到走这条路，他本以为要教一辈子书，也想教一辈子书。所以提拔的时候，他还不是很乐意。 后来退休的老校长找他谈了一次，和他说，教书育人，教书是一方面，育人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一个学生除了成绩，还有思想道德的层面，为祖国输送人才，不只有学习成绩，还有做人，要有一心报国的宏愿。 之后莫广深就投入到了这伟大的事业中。 不仅兼顾学生学习生活家庭，思想教育，更关心学生的心理状态，一连几年都被学生评选为最喜欢的人。他的付出，有目共睹。 但这样的好口碑，成就感，是建立在他家庭自我牺牲的基础上。 所以，大家人前说他是老好人，背后，被同僚笑称就是个傻子。 而这个傻子，现在寄予所有希望副校长的竞争，他鄙视自己也变得市侩，却又在命运面前心甘情愿的低头。 一向不擅人际关系的莫广深甚至开始主动问起学校最近的活动，哪怕是他看不上眼，走后门转来三中的邢主任，他都主动攀谈示好。 邢主任倒是个直接的人，喝了口茶水，眼睛转了转，笑着，“莫主任，要提前恭喜你了？” 这句话一出办公室几个没去上课的老师刷的看过来。 莫广深一愣笑着摆手，“邢主任这话说的太过，咱们现在还没出结果呢，这么说也可以先恭喜邢主任啊。” 虽然在莫广深心里自己更胜一筹，但他知道若是自己评上了，有别的主任有意见，真的胡搅蛮缠起来，任职会被延后，奖金工资自然也要往后拖，而他拖不起。 平时他和邢主任关系微妙，也是莫广深最不能理解的，他虽厌恶邢万里却从不表现出来，可这个邢万里却总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给他找不痛快，所以他现在是有意的讨好。 邢万里，邢主任，年纪三十出头，平时总请假，对学生也是看家庭背景，好的就热情，不好的就找出错体罚。学生之间都给他起外号叫刑阎罗，但这些都不重要，莫广深很少对谁有意见或者看不上谁。唯独邢万里，莫广深心里不屑。或许还有个原因，他是学校里唯三知道邢万里转调来他们学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的人。 对外只说邢万里因妻子工作调动才转来安城三中，爱妻形象很讨喜，外加原来在京城，自然被人高看一眼。甚至有人猜测邢万里是京城高门子弟。 是不是大院子弟的背景，莫广深不知道，他只知，邢万里可不是因什么妻子工作调动才从京城过来，而是在京城学校那边受了极重的处分，但这一点校长故意保密了。 说来也巧，那天莫广深因为好心帮一个学生去校长那讨要一本武侠小说，无意中成为了人事和校长外第三个知道秘密的人。 可莫广深虽心有鄙夷，也懂的有些东西要闭嘴，那天没有进校长办公室。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个邢万里从来的那天起，就对他的态度非常微妙。
第11章 小丑 此时莫广深讨好一样笑着，众人很给面子的轻松一乐，尴尬揭过。他无意中和带着笑意的邢万里对视，那一刻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开会的时候，校长先赞赏了莫广深这些年的付出和能力，在场的老教师们，眼观鼻鼻观心的鼓掌。莫广深却越听越心凉，往往领导说话都会有一个铺垫，他可不认为此时是要公布他大获全胜，因为这种语调后面必然会加一个“但是”。 “但是呢。” 果然。校长回避着众人的视线，假装揉着眉心，把去年出省状元的五班重点提了出来，说是邢主任出了不少力，提倡的早读效率高，不愧是京城来的，教学管理水平不一样。 下面的老师们互相看着，但最后目光都投在了脸色僵硬的莫广深身上。 这种托词，在场谁听不出来。 邢万里论年纪论资历论能力，都不如莫广深，可胜在京城来的，有校长力保。 最重要的，在场的人也不会提出异议，不仅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因为，在场的人除了莫广深，或多或少都被邢主任帮过忙，他在教育局门路广，妻子又在税务部门。邢万里为人热情，即便性格高傲，说话有时不够客气，但瑕不掩瑜。 会议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莫广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周遭的声音到后来根本听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没有失态，挤出僵硬的笑容和其他人一样恭喜着邢主任，不，现在是邢副校长了。 看着他站起来讲话，句句字字极其流畅，不卑不亢，显然早就打好了草稿。 莫广深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又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以及上面下来的这次提拔副校长的领导们和邢万里说话的样子，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次提拔副校长，或许早就是个定局，而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看透了。 唯独他，困于其中，认真了。 这份意识的觉醒让莫广深胸口像压住一块巨石。他怎么就没看透呢，或许，就是要让他看不透，才显得如此逼真，这出戏才够完美。 可其他人呢？ 他望过去，那些平时关系好的一般的，都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及一句。 这段时间，医院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他一个人照顾莫莉，一日三餐赶回家做饭送饭，有段时间一边整理资料一面两头跑，甚至几次饭都吃不上，啃一口饼干又投入到工作里。 他心里还有所愧疚，没有全心照顾莫莉，没有顾及爱人的感受，更多是觉得自己忙于钻营忽视了学生们的日常。但他想着，人都有难的时候。 这一次无论从资历年限还是能力群众基础，他对副校长都十拿九稳，这个副校长的名额就像是在他这苦难的人生里，突然降落的良机。 他无数次幻想这是命运对他的馈赠，只要评上了，工资高了有奖金能解决眼前医药费的紧张，能哄的妻子开心挽救自己濒临破碎的婚姻，甚至他可以有更宏远的抱负，像当初退休老校长说的那样，他可以有更多的权利给学生争取更好的资源。 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这半个月，他仿佛像个跳梁小丑，而所有人都闭口不言，默默看他表演。 他那些故意的讨好，违背内心的钻营，此时犹如被记录下来的丑态，不断在他自尊上播放一遍又一遍。 而整个开会现场，祝贺的恭维的人将邢万里围住，只有他坐在角落里，成为一个被遗弃的小丑。 然而那晚像是一下清醒过来的莫广深，看透的又何止是学校那点事。 他满腔心事游魂一样的回到医院，站在楼下不知一会如何面对莫莉的期待，如何和本就看不起他的妻子开口承诺。可在他崩溃之时，又给了他更重的一击捶打，无尽放大他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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