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洲在半岛机场下飞机,全京域媒体围着她。 她一袭月白长裙,黑白缎带礼帽,丝巾被吹得上了天。 她巧笑倩兮,撩动发丝,回眸占据报纸整个版面。 丝巾被风撩起来的画面,被登上杂志头条。 国内外争相模仿。 她的美留在摄录机里,留在每秒二十四帧的电影里,留在千禧年全京域影迷墙面的海报上。 “美人多薄命,飞蛾绕焰鹿奔场。情牵欲慈,谁解有灾殃。”1 方兰洲演艺巅峰时,嫁给礼汀的父亲礼至宸。 礼至宸底层出身,汲汲营营。 方兰洲以为他老实,觉得他疼惜自己。 他太会伪装,工于心计。 在她参加舞会休憩的空档,他恰到好处地递来软底鞋。 媒体追逐他们,拍了五天四夜。 报道称,神女白衣染尘,自甘堕落。 单方面奉献给身世地位不如她的男人。 男人的精明和自私。 蜜月后,就无所遁形。 方兰洲甫一怀孕。 媒体拍到礼至宸和女友应酬拖手,你侬我侬。 导致她孕期抑郁很严重。 生产后,抛下礼汀,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和关心。 只能借酒消愁,流连威灵顿兰桂坊。 每天都喝到昏迷不醒,她在陌生男人怀里深夜酗酒,相携飙车夜奔。 在齐顿道车祸现场,她被抬下来,面容憔悴,神情恍惚。 那时候,方汀兰的药物依赖,已经非常严重了。 曾经标杆式的清纯美人,被媒体渲染成妖女人设。 再被制片商套路,报复性地接下三级电影。 春光不忍浪费。 全京域所有便利超商,在门口挂着方兰洲不雅的剧照揽客,都在消费她。 回到家,礼至宸对两母女的态度,更加恶劣。 他对幼年的礼汀非打即骂,还会用很难听的词汇,来形容方兰洲。 方兰洲彻底对人世间失望,在恍惚中赴死。 电影里的她开辟鸿蒙,举世膜拜。 电影外的她虚掷年华,无法自赎。 礼汀八岁那年,抱着芭蕾舞获奖证书和奖杯回到家。 警察在半山海景别墅,拉了白线。 她还不明白为什么。 在屋内外跑着、笑着找方兰洲。 “妈妈!我得奖啦!” 无人回应,只剩佣人相携着掉眼泪。 他们告诉她:“小姐,别找了,太太去世了。” 礼汀手上的奖杯和证书,滚掉到地上。 “哐啷——”响声清脆。 再也没有人夸她了。 富豪隐居的地方,清幽安静。 如今人声鼎沸,狗仔扛着长.枪短炮爬到树枝和栅栏拍摄。 她的母亲方兰洲,穿着当年回京域的长裙。 像《日落大道》中风华绝代却迟暮悲哀的美人。 那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前。 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张照片。 方兰洲溺毙在家里的游泳池里,月白裙子铺层在碧蓝水中,宛如一抹白云停驻在天穹。 礼汀幼年期,像长在山峰的背阴处的幽谷汀兰。 母亲虽然喜怒无常,对她还算温情脉脉。 之前她为了让母亲欢欣,努力学习芭蕾和钢琴。 憔悴瘦削的美人方兰洲,在药物依赖的间隙,看到她乖顺活泼的面容,会微微笑看着女儿。 她一笑。 礼汀觉得满心欢喜雀跃:“我会努力的妈妈!” 母亲死后,父亲礼至宸变得更加暴躁虚伪。 终于,九岁那年,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京域媒体为期一周的预告下。 他携着曾经同窗,长相庸人之姿的,和他一样势利狡猾,精于算计的小三姚世玫。 两人带着和礼汀差不多大的礼桃,还有弟弟礼源上门。 礼汀看着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原来他在外面早有家庭。 她为母亲落下泪来。 礼至宸要殷实家第,摩天产业,权利和财富,永远牢牢握在手。 原来母亲只是礼至宸打入京域圈子的准入门槛。 赛吉维克的“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的概念描述的那样。 是权利和名望的象征,不是爱情。 方兰洲竭尽全力地去爱去恨,都不值得。 她的美貌、名气和奉上一切的爱,只不过是一张入场劵。 礼至宸默许家里方兰洲的一切,迅速被替换掉,喜欢的物件被撤走。 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姚世玫终于鸠占鹊巢成功,花园里方兰洲培育的名贵兰草,悉数换成了大马士革玫瑰。 礼汀怎么抗拒都没有用。 她哭诉无人。 像一只屡次受伤后自己舔伤口的小猫。 小时候乐观活泼,渐渐变得疏远人群和孤僻。 长发掩着脸,不与人交流。 再到后来,教授钢琴课和舞蹈的家庭教师,被后妈姚世梅找茬赶走。 说她浪费钱,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排挤和欺压。 事情的转机,在高三毕业暑期的那场海难。 和礼家人一起坐轮渡去海岛度假,轮渡起火。 遭遇海难后,她却被遗忘在医院自生自灭。 礼汀一点也不难过。 她非常清醒地,面对不公正待遇。 因为水里的她,遥望到救星。 江衍鹤。 舌尖得上颚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分开。 她清晰地,远远看着那人向自己游过来。 英勇而义无反顾,一如神迹降临。 醒来后,礼汀也向医生确认了他的名字。 海难发生以后,礼至宸体会到濒死之感,天命式微。 他找律师立下遗嘱,将名下持有的股份,给精明的小三打理。 一点也没给礼汀剩下。 礼汀并没有得到信托理财的遗产。 只有方兰洲为贫困残障儿童,提供保障的慈善基金。 那是母亲剩下的唯一的东西。 她从小没有得到过礼至宸的父爱,更别说照顾她以后的生活。 便宜弟弟上大学以后,经常带着狐朋狗友来家里厮混。 礼汀在海难以后,礼家搬了出来。 她租了一间离学校近的旧居民楼。 她抱着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株名贵兰草,住了进去。 几天前,她回礼家,拿之前的琴谱。 想在学校的琴房里,试一首新曲。 放进vlog配乐里。 礼桃看见她纤瘦的身影从书房出来。 从楼顶下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绝版五线谱,从二楼窗台上扔了下来。 纸片如雪般翻飞,变得污秽。 “没事跑回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家里佣人都听见,礼桃对她冷嘲热讽。 说礼汀和方兰洲一样,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 礼桃还在为出生到九岁,都不见光的身份耿耿于怀。 礼汀觉得好笑,低头捡起琴谱。 究竟是谁抢走的谁的父亲? 礼汀自觉不愿意为了薄情寡意的礼至宸吵架。 她不稀罕恶心虚伪的父爱。 如果礼桃想要,送她便是。 终有一天,会让礼至宸在她面前,对母亲忏悔。 虽然礼汀现在羽翼未丰,单薄无依凭。 但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的。 礼至宸找房屋经理,把之前的房子挂了售卖。 著名女星死在这里,很多人观赏,却并没有卖出去。 现在只剩下,接受过方兰洲慈善基金,助学独子柯嘉锐的柯叔两口子。 依然在这里,守着旧居,打理着一切。 礼至宸举家搬迁,去了世域港湾的另一栋豪宅别墅里。 对礼汀来说,不可能是她的家。 - 两周后,也是下雨天。 天上的伤心河脉汇聚在一起,遮天蔽日地流淌。 礼汀不愿早回霉湿阴冷的小屋。 她无家可归,惆怅地看着雨幕。 教室里空空荡荡。 礼汀安静地写阅读试卷。 因为江衍鹤得了NECCS竞赛C类特等奖。 她也想努力学习,离他近一点。 她听见教室后方。 江衍鹤正在被夺走她家人的异母妹妹分手。 一向耀武扬威的妹妹礼桃,挽着新男友,向江衍鹤示威:“我现在找到新对象了,他对我特别好。” “明白了,别烦我,祝福你们,告辞。” 江衍鹤肤色冷白,抬眼倦怠,垂手灭掉幽蓝火星,懒散挥动修长漂亮手指,作出疏离的告别姿态。 礼桃舍不得真的分手。 她瞧见礼汀在教室,于是指桑骂槐,破口大骂。 “我实在太生气了!那天你都没给我送花,有人和我说看见你和花店的人,一起离开了!” 礼桃伸手,指着前排的礼汀,怒不可遏。 “是她吧!” “要不然你们怎么两个人单独在教室,没坐在一起,就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狐狸精的女儿,长的一副勾人的模样。” 江衍鹤声音寡淡。 他解释道:“别乱扯关系,我生病了。” 礼桃甩开新男友的手。 她带着哭腔,委屈道:“可是你很久都没来找我,还请病假不来学校,你究竟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我吗?” 江衍鹤眼角微挑,浮出极冷的执拗。 他懒散抬手,示意她上点心,她身旁还站着校队男友。 男友正一脸尴尬,试图劝架,又插不进去,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江衍鹤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骨节修长,手指转着笔,百无聊赖地说:“您现在问这种问题,似乎不太妥当呢。” 礼桃也顾不上新男友。 她满眼都是江衍鹤。 礼桃声泪俱下地控诉,不被他爱的瞬间。 她说着说着,声音减弱,狠话变成祈求,谈判好似讨好。 低声道:“其实,我出轨只是为了想你吃醋。” “因为你从不过问我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不在乎我的感受,一点也不担心我会爱上别人,我...只是找人刺激你。” 听完,江衍鹤倏地笑了,道:“全是我的错?” “我不要别人了,和我继续在一起好不好,我只要你。” 礼桃撇下新男友,虔诚道。 “不行。” 他好整以暇:“不是有人已经代替我了吗。我相信他做得比我好。” 她上前拉他:“之前无论我怎么诱惑,你都不碰我。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哪怕能和你成为上床的关系也好。就这样留在你身边...我也愿意。” “说完没?” 江衍鹤哼笑,恶劣地抽出手,拒绝道:“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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