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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总是吵，但又不离婚，杨鑫知道他们是不会离婚的了。 她心中盼望着，赶紧初中毕业，赶紧上高中，让他们都走吧。她一刻也受不了了。 这是2008年的春天，离中考只有三个月。 学校的学习很紧张，然而对杨鑫来说算不了什么。大家都埋头努力，想考上好学校，但是杨鑫已经收到了县重点中学免试录取的保证。就是说她不需要参加中考，直接可以到重点高中就读。所有孩子梦寐以求的，对杨鑫来说却毫不稀奇，杨鑫学校的年级前十名都是被免试录取，而杨鑫是第一名。 她没什么压力，只想把这段时间尽快混过去。 劳动节过完，学校也要睡午觉了。 这天，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地动山摇。身下的钢丝床不停地摇晃，远处轰隆隆的响声。起初还以为是宿舍后面建筑工地在施工，然而那轰隆摇晃始终不停。足足过了十几秒，突然感觉到不对。此时有同学从床上跳了下来。摇晃突然变得剧烈了，屋顶上的瓦开始狂掉，孩子们全都惊醒了，大叫：“地震了！地震了！”尖叫着往宿舍外跑。杨鑫从来没见过地震，感觉大事不妙，也跟着逃跑。整个宿舍楼都在晃，瓦片下雨似的砸在地上。幸好宿舍只有两层，很快她们就跑到了操场上。全校的师生都从午睡中惊醒，逃到了操场上。烈日炎炎下，操场上已经黑压压的是人，并且在持续增多。 有老师拿着广播在喊：“所有学生赶紧下楼，所有学生赶紧下楼。” “所有同学按班级站好，班主任清点人数，有没到的同学赶紧汇报。” 大家惊慌慌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幸而各班很快到齐了，地震也很快停止，清点下来也没人受伤。 杨鑫只想着，没事就好了吧？她看看表，已经快要三点钟了，下午的课已经被耽误了一些了。她估摸着要回宿舍收拾收拾，下午还要上课。但老师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不敢回去上课。因为大家发现女生宿舍楼的墙体已经裂了道大口。 老师担心会有余震，于是不让回宿舍，也不让上课，要所有人在操场上等待上级的通知。 于是所有人就等，太阳晒得人出了油，杨鑫偷偷摸回宿舍找了件外套来挡着胳膊。大家等待时间的同时，估计也感觉到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于是有人窃问：哎，今天是几月几号？ “5月12号，是5月12号。” “刚才地震是几点？” “两点半吧，应该是两点半，不到两点半。” 大家议论个不停。 杨鑫本以为就是等一会，然而这等待遥遥无期，始终没有被允许回教室。有手机的人开始上网搜信息，告诉大家是汶川地震了，情况好像有点严重。大家纷纷传言：好像上不了课了，说有的地方学校放假了，就是不知道这边学校怎么安排。 大家都觉得不太严重，然而一直不能上课。终于过了一个多小时，学校接到了县教育局的通知：全县所有学校立刻放假，不得上课，赶紧让学生回家，并保护好学生安全。 地震范围很大，在学校通知放假时，已经有担忧的家长来学校接孩子。很多家长从老远的地方赶来，亲手把孩子领回家。杨鑫以为大惊小怪呢，结果大部分家长都来了。老师要求孩子必须跟家长回家，不允许单独走。杨鑫走不了，只盼着春狗和罗红英啥时候来。结果春狗和罗红英一直没有来。到五点多的时候，操场上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稀稀拉拉只剩下十来个学生没有家长来认领。 学校又安排老师送这几个学生回家。但是老师少，学生多，只够安排送几个家住得远的。杨鑫家算近了，也不想麻烦老师，跟老师说要走。老师说：“不行，等你父母来，不然路上出了事怎么办。这边山这么大，万一遇上滑坡。” 杨鑫说：“没事的，我家不远。” 最后千说万说，写了个安全自负的保证书，老师才答应放人。她回宿舍收拾了书包，独自回家去。一路还在想，是不是爸妈出什么事了，不然怎么不来接她。难道他们不知道地震了吗？可是别的学生家长都来了啊。她加快脚步，气喘吁吁跑回家，结果一到家，正见她爸妈一人举着个大碗蹲在院子里吃面条呢，吃得那叫一个美滋滋香喷喷。见了杨鑫两口子还惊讶：“今天不是星期一么，你咋放假了？” 杨鑫纳闷说：“家里没有地震么？” “哎哟！” 春狗惊得说：“中午那个地震哟，吓死个人！整个房子都在摇，吓得我跟你妈赶紧跑出来！妈也，八百年没见过这么大的地震。” 罗红英也大惊小怪说：“好吓人哦，感觉这个山都要垮掉了。你放假了吗？那我去给你下面条。” 杨鑫也懒得说啥了。 罗红英边煮面条边问：“你放假放多久啊？老师说啥时候开学了吗？这都马上要中考了，可别耽误学习。” 杨鑫说：“不知道，老师说到时候会通知的。” 她打开电视机，想看电视，看了不到一分钟连续剧，突然电视里的画面被自动切换到新闻频道，屏幕上显出偌大的「汶川」二字，然后是各种地震报道。杨鑫没动遥控器，还以为电视机坏了，上前拍电视机，然后换了个台。结果换了好几个台都是一模一样的新闻联播。十几分钟后，什么电视剧、广告，综艺节目全都无影无踪了。所有的频道都成了新闻联播，所有的电视台都换成了黑色的汶川二字。
第31章 中考 电视也不能看，学校也一直不说复课，杨鑫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只能看看小说。 本来说震过就算，结果余震十分频繁。杨鑫家那土房子本来十二号那天还没怎么坏，经过半个月余震，墙体忽然裂了个十厘米的大口子。村干部家家户户走动，让村民们搭建帐篷。春狗和罗红英本来不想麻烦的，一看房子果真有危险，赶紧也搭了个帐篷，晚上去帐篷睡。 村里有人送救灾物资，什么米面蔬菜，衣服鞋子什么的。抢疯了。其实石坝乡灾情小，不缺什么吃穿，不过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原则，春狗还是跑去领了两双大运动鞋，几件大得吓人的运动服。 房子要塌了，但春狗和罗红英喜笑颜开，也没有不高兴的。塌就塌吧，这房子不塌也没人住，杨鑫也是全无所谓。 杨鑫隔几天就去同学家走走，问问学校的情况。学校短期内不会复课，听说今年的中考也要延期了，可能延到七八月。 大家聊天也聊地震，一说县城地震严重，房子塌了，死了几个人，又说临县哪里哪里严重，死了多少人，说的都是本市，对外面的世界则不太关心也不太知情。慢慢大家才都知道汶川这名字，新闻里每天更新着死伤人数，越增越多。 杨鑫不太看新闻，只是担心着中考的事。很快，中考的时间就过了，看来今天真的要延迟了，不知道要延迟多久。 杨鑫对汶川地震的记忆，只有那个漫长的假期。因为没有电视看，她看完了一整本红楼梦的小说。迎着炎热的太阳去村里走，想得知一点关于学校的消息，至于别的倒没太关心。终于过了一个多月，学校通知学生上课了，她才激动地回到学校。教学楼还完好无损，但宿舍楼已经被鉴定为一级危房，没法住人，学校在操场上搭起了一排排蓝色的活动板房，学校全部搬进板房。 板房是泡沫钢结构的，吸热，这盛夏天，热得简直没法待，里面蚊虫又特多。足足在里面住了有两个月，才迎来了迟来的中考。中考考点设在片区某镇的小学，要在那里待三天，要求学生带被褥去。杨鑫也就捆扎好被子，带上文具和书包，和同学们一起乘坐学校安排的汽车到达了考点，准备考试。 试题对她来说很简单，感觉都是很基础的知识。伙食是学校准备，吃得还不错。最后一堂考完，她下了考场，看到很多同学在收拾东西了。操场上闹闹嚷嚷，停了好几辆汽车，杨鑫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县城高中雇的车，来接下考的学生去高中参观。一个老师站在车门口，拿着一张不晓得从哪获取的学生排名名单，在高声点名。杨鑫莫名其妙被点名，又看班上有好多同学都上了车，便也上去问：“这是哪个学校的车啊？”同学告诉她是普高的车。杨鑫看不起这个学校，又下车了，又去另一辆人少的车问，这是重点高中的车。 但车上只有几个人，好像只是为了接提前免试录取的那几个学生，杨鑫想上车，那老师还不让上，拦着她问她叫什么名字。杨鑫感觉那老师凶凶的，看着一点都不温柔，吓得一吐舌头，不肯说名字，又跑到另一辆车上找她的好朋友乔乔。 场面乱糟糟的，杨鑫不敢一个人上陌生的车，生怕是坏人，便只跟乔乔坐一起，把自己的被子和书包也都搬上了车。 孩子们叽叽喳喳，都很激动。农村小娃娃们，终于有机会上县城里读书去了。不管是读技校，读普高，大家都很开心。 杨鑫问：“乔乔，你确定要读这个学校了么？中考成绩还没出来呢。” 乔乔说：“我想读重高，可我又考不上，只能读这个学校了。” 杨鑫很舍不得她：“我想跟你读一个学校，咱们高中继续做朋友。” 乔乔说：“可你应该上重点啊，你不上重点啊？多不容易啊，我们想上都上不成。” 杨鑫说：“我觉得在哪里读都一样的。” 乔乔说：“重点里面的学生成绩都好，听说竞争可大了。进去的全都是各个初中的优等生，人很多的，要排到年级前五十都很难。我有个姐姐就在里面读，她以前学习也很好，可是就只排一百多名。我爸爸说女生就是初中成绩好，上了高中就不如男生了。因为女生数学不好。” 杨鑫说：“可是我数学挺好的呀？” “你不一样嘛，你不偏科。你肯定能进年级前五十。” 杨鑫笑了笑：“希望吧。” 乔乔说：“听说高二还要以后文理分科。他们都说高中压力好大的。” 杨鑫说：“我不怕，学习能有什么压力。” 车要发动了，乔乔又说：“你不如旁边那个车吗？那个才是你的车啊。” 杨鑫说：“我不想一个人走，我想跟你一块。那个车上的人我都不熟。” 乔乔说：“好嘛。” 车坐满了，还有许多人站着。司机关上车门，老师拿着喇叭点名，宣布纪律和去学校的安排。杨鑫东张西望，突然听到有人在敲动车窗玻璃。她寻声一看，只见罗红英和春狗在外面，喜笑颜开地叫她。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杨鑫打开车窗：“爸妈？” 罗红英说：“你咋在这儿！找了你好久！” 杨鑫以为他们是来接自己的：“我今天不回家，我要去县城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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