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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通常是起不来。 晚上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根本就不想醒。全寝室互相督促，一个个地叫，不想醒也得醒。总要熬到最后几分钟，突然一个跟头翻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漱完毕，冲出宿舍。 学校为了加强大家的精神，后来又要求出早操，统一到操场跑步。觉都没睡醒，还要跑步，大家苦不堪言，也只能受着。 学校一个月只放一次假，为期三天。平常只周末会放半天，这时，杨鑫便会拿着毛巾和洗发水沐浴露，去学校的澡堂洗个澡。澡堂只在星期天下午半天开放。洗完澡洗衣服，剩下的时间和好朋友约上，去街上吃个饭，有时候逛逛街买买衣服，逛逛书店，买一点学习资料，或者好看有什么课外书。她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看课外书，只是看一看班里同学私下流传的杂志。放三天的时候，学校就空了，同学们都会各自回家，杨鑫没家可回，只能一个人住在宿舍。学校放假没人，食堂也没饭，通常要一个人出去外面吃饭。有点孤独，但也没什么不好的，其实她挺喜欢这样一个人，没有学习干扰，她可以蹲在新华书店的地上连续看上三天的小说。 刘晓东知道她放假不回家，一个人在学校，经常叫她去吃饭，也顺便关心她学习的情况，对她提些要求，私底下拿题给她做，给她很多学习资料。师母做得一手好菜，为人又相当的热情，杨鑫去的次数多了，都快成她干女儿，有时候帮她做做家务，带带孩子。在刘老师的关切下，杨鑫学习一直很努力，成绩始终是年级第一。她的数学、理综通常能考满分，英语也是高分。她思路非常灵敏，最擅长解数学难题，经常老师都做不出来的难题，她却能做出来。数学老师每每见到解不开的难题都会让她来做。心理素质好，不管多发的压力都能发挥稳定，刘晓东要求她把目标定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两所之间，并且相信她一定能够考上，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杨鑫其实很好奇，她问刘晓东：“真的能考上吗？这个学校，以前有人考上过吗？” 一个国家，这么多学生，每年只有那一点名额，她总觉得自己出身不如人，环境也不太好。城里的小孩，父母给报各种辅导班，请各种家教，学的东西比她多多了。她什么都没有，从小就是死读，从没上过什么辅导班。刘晓东说：“每年都有很多普通家境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学，很多都是从小县城，小村子里出来的，有什么不可能呢？咱们学校也出过几个北大清华，那些孩子也都是普通家庭，很多都是天资聪颖，加上刻苦努力。高考只有对你这样的普通孩子来说才是改变命运的途径，你不知道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人家根本就不需要高考吗？从小读国际学校，父母有最好的资源，高中没毕业就送出国。应试教育究竟有多大的意义，这个谁也不敢说。这些东西，高考完了就忘了，那些课本，我打赌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翻第二遍。这种考试，就算考不好，家里如果有条件，也可以去学别的，总归有更好的选择。人家出生就已经成功了，根本就不需要参与你这样的竞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实这独木桥上的大多数，也都是跟你一样的普通孩子。你不用和那些天生的有钱人家孩子比。就算你考上了北大清华你也比不过人家。就算你通过高考，考上最好的学校，你仍旧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普通孩子，兴许还到不了人家的起点。你得清楚这一点。不过对你来说，这已经是改变命运了。对于那些跟你同样出身同样背景的孩子来说，你已经是幸运儿了。所以你得抓住这样的机会，你还要努力。” 杨鑫默默思索着刘晓东的这段长话。 “放平心态，”刘晓东安慰她：“你要想，如果你考上好的大学，至少你将来的人生不会太差了，你会比你很多朋友、同学要成功得多。然而在这个国家，在很多更优秀的人那里，你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等你以后上了大学，看到身边全是跟你一样优秀，甚至比你更优秀的人。你会发现你不如人家博学多才，不如人家出身好，连唯一值得骄傲的学习成绩也不算什么了，肯定心里面会有落差，但不要太放在心上。你得知道，你已经是这场比赛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了，坚信自己的优秀，也要承认自己的普通。不要太自卑，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千万不要到了新环境迷失自己。” 杨鑫非常认真地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她在心里发誓，一定不能辜负刘老师的话。 春狗和罗红英走后，杨鑫曾在一个偶然见过小菊。小菊还是黑黑瘦瘦，见了杨鑫还高兴地叫：“姐姐！姐姐！”杨鑫看到她，顿时想起春狗的事。她没有回答，装作不认识，一脸冷漠地把头扭了过去。小菊面露伤心失望之色，杨鑫莫名有些愧疚。后来有一年，高二那年的暑假，她再次乘坐火车去往苏州。这时的列车已经不像她第一次坐火车那样拥挤了，她有了一个座位。她坐在靠窗的位子，扭头看着窗外疾驰的风景，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女孩，长得瘦瘦的，黑黑的。她突然想到了小菊。 小女孩一头乱发，看着脏兮兮的怪可怜，杨鑫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梳子，招手唤小姑娘：“小妹妹，你过来，我帮你梳头。” 小姑娘垂头丧气，杨鑫抱着她坐在怀里，帮她梳头。她头发粗糙，不知道多久没洗，都有股怪味，而且很多头皮屑，有点吓人。杨鑫一点点帮她把头发梳直，编了个辫子盘起来，笑说：“好啦。” 17岁的她，已经完全长成了大姑娘的模样，穿个牛仔裤，长款的格子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人瘦瘦高高的。马尾也没了，剪了个齐肩短发，留了点薄刘海。县城理发店剪的，花了十块钱，理发师说非常好看。因为她脸小小的，皮肤又白，看起来很清纯，比画报上模特图好看。 没有小时候那样土土的了，但是她记得，她小时候就跟眼前这小姑娘一样脏脏臭臭，穿着破衣服，头上长很多虱子。
第33章 高考 高三一年，大家都跟疯了似的，随时都在考试，做作业。每周一周考，每月一大考，半学期一期中考，杨鑫也跟所有同学一样，埋头在试卷堆里，除了学习、考试，什么都不理会。她虽然成绩一直很稳定，但是丝毫不敢松懈，每天反反复复地做题，时间感觉总是不够用。周末放假也不再玩了，洗个澡整理完内务就回教室。有时候她做着做着题心突然一阵狂跳，抬起头，感觉四周忙忙碌碌，心中会突然有种空虚慌乱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有没有意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到操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蓝天，还有墙上金黄色的爬山虎。微风迎面吹来，晒一晒太阳，她会感觉轻松很多。 这天照镜子，她突然发现自己脸色惨白，眼睛底下有很重的青晕。因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她的生理期也开始紊乱，连续两个月月经都没来。第三个月月经还没来，去医院找医生开药。吃了一个多月的中药，结果也没多大效果。刘晓东对她十分关心，见她脸色不太好，估计是营养不够。于是叫她每天到自己家去吃饭，让师母给她每顿煮些好吃的，烧鱼炖汤。杨鑫受到这样的关爱，几乎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了。她知道刘晓东对她寄予厚望，她其实很害怕自己达不成他的目标。可是没有办法，为了答谢老师的厚爱，她也只能加倍努力。 离考试只有一个月，考试便不再建议超负荷学习了，而是保持正常的作息规律，尽量有个好的精神状态。这段时间主要是会考、体检之类，毕业的气氛也越来越浓。高考前一周，班级组织拍毕业照，班级办毕业晚会，给大家放松心情。 这种重要的考试，女生们就会比较麻烦。有些女生正值生理期，时常有痛经之类的毛病，会影响考试发挥。大家互相交流着从往届学姐们那里听来的秘诀，去医院找医生开避孕药，可以提前或延迟经期。杨鑫的生理期头一天正好就是高考的第一天，有点担心，去医院问医生，能不能给开这个药。医生告诉她能开，但是：“有副作用，吃了可能会头晕嗜睡。” 医生告诉她：“除非你是真的痛经很厉害，会严重影响考试，否则不建议你服用。反正副作用我告诉你，你自己决定。高考是大事，你自己得考虑清楚。”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放弃了。 考试前三天，到达指定学校，大致认了下教学楼的位置。因为不让提前进教室，只能简单熟悉了一下考点。这三天里没怎么学习，就只是到处逛逛，临考试的前一晚她做了一套题，找了找状态，然后洗了个澡，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精神充沛，早早起床吃饭，准备进考场。 幸好，生理期没来。 第一堂是语文。 整个答题的过程，她头脑异常地清晰，每一道题都是无比的熟悉。这是她一直以来唯一擅长的事。她什么都不会，只是会考试，读题，选出正确的答案，填入指定的位置，对她来说这是最自然，最简单，最充满成就的事。看完题目，窥透出题人的心思，写出他想要的答案。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游刃有余，好像猫捉老鼠，好像一个游戏高手在玩自己最擅长的游戏。她把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一边做题，她一边在心里给自己估分。 下午考数学。数学是她最擅长的科目，随便怎么考稳如泰山，做起来行云流水。她不但知道自己能得多少分，还知道这里有哪些难题，那些机关，知道其他水平的学生大概能得多少分。考完下来，她听到别的学生都在边走边叽叽咕咕地说话，互相对答案，交流考试的感受。杨鑫从来不爱参与这些，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对的，不需要问其他人。 大家越考越紧张，杨鑫听大家都在抱怨今年题难，分数线可能会降。杨鑫没多大感觉，水涨船高的事，题难不难都一样。 她感觉太顺利了。 顺利得几乎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怎么会这么顺利，她简直有点担心天上突然会砸下一颗巨雷，告诉她你错了！那简直是噩梦！考到第二天，她几乎处在一种半真半假的状态。老觉得自己在做梦，老觉得自己其实初中还没有毕业，老觉得自己的优秀和满分只是幻想出来的，像一个肥皂泡随时可能会破灭。 最后一堂考试，她浑身的汗全都出来了。 她感觉身上黏黏的，身体中有液体汩汩地往外流，考到一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是月经来了，一股一股的好像泉眼在涌。她身上的裤子已经被血浸透了，血连着裤子牢牢粘在板凳上。她不敢理会，只是沉着心答题。她鼻子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有种铁锈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腥甜。她在一片黏腻的血腥中，终于答完了题，涂好机读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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