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我吓到你了。”他拿自己的额头来贴她滚烫的额温。良久,在她热而密的呼吸里,懊悔道:“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憋大招了好不好?” “你赢了,你知道了,我不敢再这样对你了。” 吃了药发了汗,一直到夜里三点多,床上的人,体温才逐渐降了下来。 虚弱懊糟的人最后也实在没力气自我安排,她由着身边人细致地给她擦了遍身。闭着眼,感受到有气息趋近的时候,栗清圆不禁别了别脸,那气息终究离去了。 离去前,他伸手抚了抚她耳垂。 这一夜,最后囫囵地过渡到天亮。 一早,冯镜衡再上楼的时候,看到了床上的人睡得还算踏实。床头柜上,准备的红糖水和夜里那一阵吃的梨,也全吃掉了。 他轻声踱步到床边,略思忖了下,最后掩门出来。 一路下楼,给向女士拨了电话。算是阶段性通知照料结果。 向女士那头没等冯镜衡的怀柔政策使出来,先冲冯镜衡道了,“我还想着现在打电话给你是不是早了点,要再等个半个小时的。”向项知道圆圆今天还有一顿药要用,她这里正好昨天酬神,分了点好兆头的刀头肉,还有桃子。 岛上年年都有酬神。向项也年年把这些好兆头的东西拿给他们爷俩。今年圆圆在冯镜衡那儿,向项说,就当她盼女儿好吧,把这些好彩头送到你们冯家去了。 向项说她上午过去里仁路,来看看圆圆。她爸爸那头也不放心的。 冯镜衡一百个乐意。他就差跟丈母娘道,快来吧,天知道,他多害怕栗清圆的过河就拆桥。 挂了电话,才要上楼去通知的。手机又响了,是虞小年。 她想了一晚上,还是熬不住的性子。直截了当地问老二,“你怎么人家了,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敲锣打鼓地喊人过去照顾,不像你的性格。” “这好端端的姑娘家,冯镜衡,你要是作死地害人家上医院又伤身体。再不要命地当真弄掉孩子,我跟你爸怕也活不长了,我跟你说。” 冯镜衡一大早被虞老板这么咒,属实有点不痛快,“你能盼我点好么?” “我盼了有用么。你们爷仨服过谁啊。” “没事,我再说一遍,没事。只是感冒发烧。” “只是这样,你用得着调兵遣将的么,啊?” “嗯,我还和你明说了,虞老板,我还就愿意为她调兵遣将了,还不止,我提前招呼你一下,没准我还能为她很豁得出去。” 虞小年听老二这些狂妄话都不新鲜的,一时也没当回事。她只说她眼前的安排,“昨天荷香回来,我想了想,既然都知道圆圆病了,好像不过去看望一下不大好。” “你舅母也想去看一下的,被我按下了。我是这么想的,我和朱青去探望一下圆圆,你觉得怎么样?” “别了。她病着呢,没工夫应酬你们。” “我们怎么成应酬的了。我和你大嫂过去探望一下你那位,又不行了。我这也是难为的,不去罢,到时候又被你捏着说,她都病了,你们也不晓得探望一下。我去吧,你又说这话。” 冯镜衡并不响应,并声称上午圆圆妈妈要过来的。 虞小年听着一时酸得很,这还没怎么样呢,胳膊肘已经拐到丈母娘家去了。“人家去得,我们去不得?我和你大嫂很拿不出手了就是了?” 虞小年最后发话,无论如何,她们是去探望圆圆的。你先去问一下你的正主再说吧。 冯镜衡将这两手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楼上人时,栗清圆起床来,正刷牙。 听闻这赶集一般的消息,面上不显,慢条斯理吐出嘴里的泡沫再道:“你要张罗多少你的后援团来?” 镜中人站在她身后,栗清圆直起身来时,二人视线镜中相汇,只听冯镜衡倨傲道:“你妈没等我张口,她要来看她的女儿,我不敢自专。至于我家里那头,你用脚趾头想也该明白,我能张罗她俩来,我脑子丢到马桶里冲掉,也不至于折腾她俩来。栗清圆,你可以合理考察我的诚意,不能一大早脑子没开机就胡乱给我乱治罪名啊。” “你才脑子没开机。” 有人被骂了句,偏偏得了点劲了,朝镜前人近一步,撑手在台盆边,侧着身跟她说话,“好点了,是不是,有力气骂人了。” 栗清圆开热水洗脸,边上人给她拢着长发。直到她洗完脸,他才如实告诉她,“她们想来看你,管它是殷勤还是交情,总归看的是你,由你决定。” 栗清圆依旧不答复的样子。 冯镜衡松了她的头发,一副要下楼去的样子,“行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台盆前的人喊住他。 “知道你不想见我妈和我大嫂。” “冯镜衡,无论你承不承认,你从一开始就在睥睨我,站地高高的,每一件每一桩,你都是凭着你的心意和心计。只要你愿意,你能把我前男友都查个底朝天,然后拿着那点所谓把柄去收复你需要收复的人。却不愿意认认真真来问我一句,我是真心的,你愿意和我交换吗?” “而我,次次被你蒙在鼓里,还得感恩戴德你的良苦用心了,是吗?” 是的。她做不到。她做得到就不是他相中的栗清圆了。冯镜衡一句不同她辩,就像偶尔虞小年在冯钊明跟前的眼泪。老冯从来不叫妻子别哭了,相反,他会由着她哭,她诉,哭出来心里才会舒坦些。 说破,才会无毒。 栗清圆低着头,等着热水浸润毛巾。她再从水里捞出毛巾,用劲全力绞干,湿敷到脸上去,揭开时,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我不会不想见你妈和大嫂,尤其她们是长辈或者前辈,来特意探望我。但我见不见,永远改变不了我的主见。” 这天早上,向项女士赶在社区医生上门前就到了。 她是第一次来里仁路这样的小红楼别墅,一进里,向女士夸赞不已。“难怪圆圆跟我夸得很,说这里是你父母结婚的地方。” 向项来前,冯镜衡电话里就征询了下她的意见。说明,可能他母亲和大嫂那头也想来看看圆圆。不知道师母会不会有什么不便。 向项豁达得很,说来就来呀,又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哦。 这会儿,冯镜衡还不忘先安抚师母,“她们要是说个什么自作主张的话,您别太当真。” 向项反过来怪冯镜衡今日忸怩了,“放心。我这辈子见过的女人比你们多得多了,这女人间没口角没不对付,就不是咱了。” 冯镜衡一路把向女士领上楼。躺着的圆圆,给向项一种恍惚,好像女儿真的出嫁了。她是来女婿家看她的。虽然病着也看得出这楼上楼下的,全由她差遣。 只是叫向项喊作怪的是,圆圆床边有只猫呀。 洁癖怪向女士受不了,说邋遢死了,怎么把猫弄到房间里了。栗清圆不以为意,母女俩见面就互相抱怨起来,圆圆抱怨妈妈,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你,我才没有养起来猫。 向项不管,连忙叫冯镜衡弄出去。 不一会儿,向项拿着手持吸尘器上来,非要给他们把房间拾掇一下。不然,她铁定待不下去的。 栗清圆全程靠躺在床边,期间,冯镜衡来问她吃什么早餐。 他要用昨天的鸡汤下小馄饨给她吃。 栗清圆冷冷发难他,“你会么?能煮熟么?” 冯镜衡当着她妈妈的面,同她咬文嚼字,“我会。你不要担心能不能熟,因为只会关心则乱,煮过了。” 床上的人一时没接话,而是朝向项道:“好了呀,哪有这么脏啊。好像我睡在灰堆里了。” 冯镜衡听她这么说,不禁笑了笑,转身下楼了。 不等圆圆继续说些什么,向项先行查问了,只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红眉毛绿眼睛的。“你这病着,你俩还分床睡了,是不是?” 向项说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一床被子。刚才圆圆口里的话也分明是自己睡的。 这前些日子还口口声声热恋最大的人,这就降温了?“人家老夫老妻也没你俩隔得远了吧!” 栗清圆怪妈妈还不懂某人。他不想叫你知道的话,那床被子老早就收起来了。他不是不谨慎的人。 出神片刻的圆圆,终究和妈妈转移了话题,要妈妈下去帮帮有个人吧。他铁定会糟蹋了一锅鸡汤的。 向项嘴上埋怨着,到底还是顺着圆圆意了。下楼去前,也批评圆圆一句,“嘴硬心软。吵着架还能让一步,这可不像从前的你。”向项最晓得圆圆了,和栗朝安一个脾气。他(她)还和你有话说有理辩,那证明还存着心留着情。否则,也必定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床上的人拒不承认,“我只是看不惯有人的骄奢浪费罢了。”
第71章 ◎南辕北辙◎ 虞小年与朱青到的时候,栗清圆已经经由社区医生输上液了。 她起来到楼下扎的针。 冯母与大嫂进来的时候,向项陪着圆圆在沙发边坐着。 两厢会面。朱青与栗师母有过一面之缘,便主动给婆婆介绍起对面人。 虞小年上来一张眼,就被栗师母的派头给唬住了。倒不是什么盛气凌人,而是骄矜,保养得宜的那种骄矜。即便虞小年当之无愧的富家太太,阅人无数,也看得明白对方身上有少数人的那份与生俱来的神闲。 且她今日自觉是来探病的,并不曾涂脂抹粉那些。 倒是栗师母,一头漂亮利落的短发,耳上戴着一对金色的耳钉,一身墨绿色改良的阔袖中式旗袍,施得一脸匀称的妆。 虞小年难得生怯,这是份女人天然的挽尊。她光知道老二这个对象是个顶漂亮的,却没想到栗师母这么爽利,甚者,一看就不是淡角色的主。 栗清圆是病人。坐着并不曾起身,甚者,看起来恹恹的。 向项循礼起身与冯母道幸会。 虞小年一上来便把老二电话里偏心的伎俩全与栗师母道了,“要么说养儿子没意思呢,就在这里头。他到底还是偏心他女朋友家里。生怕我们过来,同栗师母有个不对付呢。” 向项打眼的冯母,中等个头,微微有点富贵相的发福,但绾着一丝不苟的盘发,皮肤白皙,眉眼里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英气与娇憨。漂亮的人,总是胜在三庭五眼。这么一张眼,冯镜衡确实袭得了他母亲的容貌更多些。向项心想,你们男方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我可不买账。你当今日见面是个章程呢,我并不曾放在心上。“冯太太觉得养儿子没意思,养女儿也没实诚意思。不然,我也不必追到这里来望她了。随她去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少年心性得很。想一出是一出。全被我们惯坏了。” 虞小年先是叫栗师母不必那么客套地喊她什么冯太太,生份了不说,也怪官僚的。“不嫌弃的话,就喊我小年。”也宽栗师母的心,“这里不比家里,圆圆妈妈,咱们就也学他们年轻人的交友平等,男女平等。老二别的我不敢夸口,安排这些事项他向来滴水不漏。总归是他女朋友,在这里请医生过来,好过去医院,他来张罗,是应该的。”说着,冯母再要大儿媳把带过来的慰问品给到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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