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吃食和药材是冯母带过来的,果篮是朱青的心意。 再有一份见面礼,是某奢牌的一个手袋。“这是老二舅母这趟过来,给两个小子一家一份,不偏不倚。舅母也要来的,我没肯。想着圆圆到底病中,不必要的会面就还是算了。这份礼,无论如何得收下。我和老大家的,不过就是传声的,给圆圆带过来而已。她反正是给老二家属的,啊。” 朱青记着上次放烟花,栗小姐大度的情谊。这一回会面,难得的主动也热络,把上回那次不尴不尬的百合拿出来缓和,“就是想着栗小姐这里养着猫,就没敢买鲜花。感冒伤风的人,多吃水果也是好的。” 栗清圆对于虞老板和朱青的心意,并没有多少推辞,但也没多少响应。只一脸倦容地张口道了声,“多谢了。” 虞小年看在眼里,不免看一眼老二。冯镜衡一直在圆圆沙发边陪坐着,对于她们女人的会晤并不多插嘴的觉悟。 茶几上也早摆了茶具,他只招呼亲妈与大嫂,自行添茶。连朱青都咀嚼出几分不明朗的意味了。 刚才为了给栗清圆解闷,冯镜衡特地把投影墙幕升了起来,栗清圆是个TVB古早剧的死忠粉。 放来放去,还是那些家长里短、鸡飞蛋打的故事。 偏偏这样的家常会上,没了嘴霸王人的掺和,虞小年自觉很尴尬,甚至冷清。再看栗师母,人家四平八稳得很,举着水果刀给女儿削梨吃。 虞小年嘴上不说,但心底里是有点不快栗师母拿架子的样子的。她这个人自问不算拜高踩低,相反,性情过了头。只心里微微叹气,她就没有跟亲家母同进同出的命。 一个两个的都聊不到一块去。 当下已经琢磨着,找个理由就去罢。 向项这头只觉得有点冷场。但架子还是端得足足的。我一不去攀附你冯家,二不卖女儿。我女儿同你儿子谈一天,我们场面上来往来往。不谈,就拉倒了。你如果是个霸蛮难相处的,更别指望我给你一个眼神。连同你儿子,我都可能一票否决掉。 场面越发地冷了下去。正巧朱青的手机响了,是家里两个小毛头给她打电话。来前,她说过的是要去看小叔女朋友,不能带他们去,闹得人家不好休息。这会儿,冯伊家借着和妈妈视频的档口,坚持要跟婶婶说话。 冯镜衡半晌没吭声,这时也有意缓和下气氛,便偏头问输液的人,“要和她说几句吗?” 栗清圆没有回应冯,而是径直从朱青手里接过了手机,冯伊家当即在那头晃着脑袋问婶婶好点了没? 栗清圆一些日子没见伊家,又觉得她漂亮了些,娃娃脸,当真圆滚滚的,可爱娇俏极了。她冲孩子没脾气,“好多了。” “婶婶,你要多喝橙汁呀,我和伊宁感冒的时候,妈妈都会要我们多喝橙汁。有次我嘴皮上破了个洞,特别疼,妈妈要我一天吃五个猕猴桃。” 栗清圆闻言直直惊讶,“为什么要吃这么多呢?” “因为妈妈说偏方吃五个才能好。” 小孩子天真无邪,倒是惹得一屋子的人跟着开怀大笑。 栗清圆也跟着展颜不少。大概只有这样的纯粹与关怀,才是真的。 挂了这通赤忱的关心通话,向项还记得这个小毛头,夸赞不已,“小姑娘灵得不得了,也漂亮得不得了。我们圆圆爸爸当初就说,即便没有他,两个孩子也丢不了。姐姐精明着呢。” 朱青听得这一句,更是感怀甚者有点羞愧,为着栗小姐一家的赤忱,也为着她先前回回携私的那点龃龉心。这一回,她再次严阵感谢的口吻,“不能这么说。无论如何,我们一家四口,连同爷爷奶奶,都铭记栗老师的恩情。” 虞小年附和,“是的。为这事,我们老冯没少埋怨我,怪我当初没亲自去一趟。说来也是巧合修得的姻缘,我去了,就未必有老二和圆圆这一段了。” 话匣子算是稍稍打开。虞小年这才有了借口,邀约的口气,说如果栗师母没什么不方便的话,家里想请栗家一齐过去吃顿家宴呢。 向项朝冯母脸上望,耳目都分辩得出,这话是客套还是真心。 然则,即便听得出诚意,向项还是婉拒了。把手里的梨递给圆圆吃,口里客观也矜持,“总有机会的。我在镜衡面前就不说多少生份的话,我自己这头就忙,知道对标他父母那头,指定比我们忙上百倍千倍。这儿女来往,我和她爸爸都是公平主义者,由他们去。无论他们怎么经营,总归,就像浪里摆船一样,上岸的才是好汉。我也不怕镜衡妈妈笑话,我和她爸爸老早分开了,但是对感情这事,忠贞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爸爸即便和我分开这么多年,我始终坚信他忠贞的品格。然而合不合得来,又看得很开。毕竟如人饮水的事,冷暖都得她亲口尝了才知道。只要圆圆哪天,坚定地告诉我们,她决定好了,我们父母自然乐意支持并襄助他们。” 虞小年先是一惊,毕竟栗家父母所谓分开的消息,她并不提前知晓。说实在的,搁往常,她对离异夫妻是有点有色眼镜的。然而,偏偏栗师母这一番话,叫她听得无比真诚。虞小年当即点了点头,一时女人心气地佩服栗师母,哦不,既然分开了,她该认真喊一声向女士。佩服她独自一个人能把自己活得这么精致畅快。二也直觉这会儿的向女士有点热情了,言语间也听得出睿智、豁达。 这明明是虞小年最看重的女人品格。 于是,她点了点头,再点了点。认同到尊重,最后矜持地附和人家,“是的,希望两家能有这个机会。” 话音暂时落下。投影上的古装剧正播到,其中一个三儿媳明知道老二与丫鬟不轨,偏生黑不提白不提,由着一对风月男女坐实了关系。 而老二的正妻被蒙在鼓里。 虞小年跟看戏般地瞜了两眼,只觉得这样的剧情叫人恼火。口作厌弃,“这些电视不在男盗女娼上做文章,就没得拍了。” 向项笑冯母小孩心性,愈发觉得他们娘俩像了。这个电视剧她跟着圆圆一齐看过,她给冯母说后头的剧情,最后那个丫鬟还上位了呢,把老二家的正妻给拱走了。 虞小年到此,当家太太的威严才显露出来,对这样的狗血剧情嗤之以鼻,也对身边见之听之甚至纵之的更嗤之以鼻。“其身不正的人要给名正言顺的人让位,我还没听说个这个道理。想都不要想。” 向项手头上正好有现成的这类家务官司,无非是男人在外面偷吃的戏码。说给冯母听,说人其实自私得很,不关己事不张口。但是摊到他们女儿还是妹妹头上,嗳,他们又比谁都会干仗。 虞小年点头,最后木着脸,盖棺定论的一句,“苦的都是我们女人。女人天生比男人心软些,这是我跟我们老冯争了一辈子的话。” 向项与虞小年越来越磨得开了。起码,听她这一句,知道大方向上不糊涂偏袒她的两个儿子就好了。 栗清圆全程听着并不多言。唯有两个有着社会阅历的母亲,提到这件社会风气屡见不鲜的掰扯事时,她聚精会神作参会的细听模样。 冯镜衡看她模样有点出神,跟着细想不少。 恰好她第一袋水吊完了。冯镜衡出口问她,“上去躺着吧?第二袋要将近两个小时呢。” 两个茶话会的妈,这才反应过来,虞小年道赶快,“既然在家里吊水,就快去躺着吧。估计听我们这叨叨的,也头疼。” 那头,朱青还带来了早上解阿姨给她准备好的当归和鲫鱼。她给栗小姐做汤喝。 向项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劳烦人家大嫂亲自动手。 朱青笑了笑,冲栗师母道不必客气。“就当我替两个孩子给他们婶婶一点孝心吧。” 向项等朱青去厨房后,依旧夸赞她。 虞小年虽说常与朱青磕绊不对付,但是对外始终维护得多。“她弄这些好着呢。和她妈妈一样,心细,手也巧。” 向项再道实话,“那是镜衡哥哥的福气。我们圆圆不行,她并不擅长这些。” 虞小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你才说儿女的事,由他们去的。又愁起来了?实话跟你讲,我也不行。人家做个事细致得很,我呀,我们老二说我,大马金刀。” 向项一时哈哈大笑起来。 虞小年都有点没接住。心想,这笑点有点意外了。 * 栗清圆上了楼,不作声地躺靠在床头枕上。 冯镜衡依着刚才社区医生叮嘱的换药顺序,消杀了手,来帮床上的人换了第二袋药。 枕靠上的人,楼下一阵全程惜字如金。眼下,她依旧是。 换好了药,盯着滴管里一分钟的滴速,冯镜衡没有落座下来,而是就这么双手背在身后,问她刚才想什么。“她们在聊那个剧的时候?” “嗯,人人都是戏中人。时机未到而已。” 冯镜衡顷刻领悟。向女士那句话,也在他脑海里盘桓许久。是的,如果是他的姐姐,妹妹,甚者女儿,他还能这么冷静地作壁上观么? 朱青当真亲手给栗清圆做了份当归鲫鱼汤。也再三保证,绝不腥,食材都是解阿姨处理的。 这道汤,是她每次身体不适,经期期间,最爱喝的。她特地放多了些胡椒粉,“发烧的人,喝了好发发汗。不爱吃鱼肉,就把汤当药喝了也是好的。” 栗清圆撑着身子,也要坐起来,认真感谢她。 朱青当着老二的面,也干脆拉下脸提一嘴,“没什么谢不谢的。都是顺手的事。倒是栗小姐别为那回在这里的事计较才是真的。” 栗清圆作病中发昏的样子,“什么事啊,我都忘了。” 最后,二人相视一笑,算是泯恩仇了。 虞小年亲自上来跟圆圆道再会的。临走的时候,还稀奇地转播圆圆妈妈的分享,岛上酬神的桃子,向女士问她要不要,说发财什么的,虞小年信佛的也不大指望这些说头。一听说,许多家里老人抢着带回去给孩子吃呢,护健康顺遂。 虞小年当即要了两个。 二人还约好了,岛上再有集会、酬神,向项一定通知虞小年,她去捐个大金身。 冯镜衡送母亲、大嫂出来的时候,虞小年顾忌着向女士在里头,她这人才一出来,娘俩就在外面通气似地聊许多,人家以为多少不满意呢。 她只佯装着要回去了,要老二快进去吧。 母子俩汇视一眼,虞小年只觉得老二心事重重。这般重重,是多少得与利都冲散不开的。 向项等到虞小年走后没多久,看着圆圆第二袋药输完,被圆圆打发着预备回去了。 她满以为是她待在这,两个人面上化不开。也识趣要走了。 临走前,栗清圆嘱咐妈妈,要她帮忙把她的一些东西带回去。 一大半药用下去,栗清圆已经好很多了。她坚持下床来,由向项帮着举着药袋,她亲自下楼,在那间客房里,收拾出来一袋她的贴身穿衣及日常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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