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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虚伪的笑容陆嘉显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也学会了，而他笑起来更自然、更有亲和力，在顾海看来，自然是“一家子亲戚”，体面又和气。 “饭还在做，我先带你上楼看看，你当年的房间现在改成了书房……但你的东西爸爸都还留着呢！” 顾海刻意的提起他小时候在这里住过的事，想要通过过去的这一些情分拉近距离。 陆嘉显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深却始终不达眼底。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在这里受过什么罪。 “阿昭训练去了，一会就回来，你不是想看画吗？”顾海引着陆嘉显上楼，顺道还吩咐江映雪去泡两杯茶送上来。 陆嘉显不用回头都知道，江映雪脸色一定很难看。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格局确实和过去差别不大，陆嘉显环视了一圈，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楼下一样，都是江映雪的品位，中不中、西不西，红木的桌椅配着巴洛克风格的墙面，再加上一堆繁杂的点缀，充斥着刺眼的金色，浮夸而混乱。 看得陆嘉显直皱眉，顾海却一度很喜欢。 从事艺术品交易的人却没有基本的审美能力，当年靠的全是他母亲的人脉。 顾海还在絮絮叨叨自己这些年对他的记挂，陆嘉显却根本没有兴趣听，他的眼神落在了书房尽头挂着的一幅画上。 一只梅花鹿坐卧在林间，舔舐着跪在地上的幼崽的鼻子，它头上的鹿角巨大，是一只雄鹿，而非雌鹿，雄鹿的神情带着人性，透露出悲悯和温柔。 雄鹿是陆洲，幼鹿是陆晚萤，创作这幅画时，陆晚萤刚出生不久，而陆洲的妻子却因为车祸去世。 在自然界，雄鹿是不会哺育幼崽的，但这幅画仍旧是陆洲的代表作之一，它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原因也是因为画家陆洲喜得爱女的一份舐犊之情。 只是很少有人去探寻童话故事真正的结局。 “这幅画，爸爸一直保存得很好……”顾海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画，便走到他身旁。 “这是外公送给妈妈的。” 陆嘉显说得轻描淡写，顾海却感觉到一股压力骤然笼罩住他。 “的确是，但当年你妈妈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哪有能力保存、养护这幅画。” 顾海说这话时，陆嘉显始终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直白而理性，像是要看到他的心底去，穿透他所有的谎言与盘算。 顾海没由来的脊背发凉，又迟疑的补充道：“当然，这幅画按理说应该要归你的……” “老公！” 江映雪打断了顾海的话，陆嘉显眸光冷冽地看过去，她端着托盘送茶上来，实际是站在门口偷听。 “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快坐下喝口茶吧。”江映雪将托盘上的茶盅放在书桌上，人却僵硬地站在一旁不肯走，像是生怕顾海再接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 门铃声恰到好处的介入，顾海满脸喜气：“一定是阿昭回来了。” 他快步朝门外走去，江映雪却还在原地，上下打量着陆嘉显。 “雪姨。”陆嘉显笑着走近她，“好久不见。” “你在打什么算盘？”江映雪警惕地看着他，像瞬间换了张脸，之前的和颜悦色全然消失。 “怎么就是打算盘呢？”陆嘉显明知故问，笑道，脸上仍是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 他已经比江映雪高出不少，江映雪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和他对视，他能清楚的看见江映雪脸上生了不少横肉，眉间出现的数条皱纹让她看上去更显刻薄。 “你老了。” 陆嘉显声音低沉地丢下一句挑衅，擦过她身侧，走出了书房，江映雪嘴唇发抖，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害怕。 她老了，当年那个受尽她欺辱的孩子却长大了，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陆嘉显还特地转到了她孩子所在的学校。 听到顾海和顾应昭说话的声音，江映雪脚步匆忙的朝楼梯处走去。 顾应昭站在玄关处，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陆嘉显，像是在看入侵者，眼神中全是防备。 “这是你哥哥，你们在学校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顾应昭的表情刺破了“一家和睦”的幻觉，让顾海有些下不来台，他语气也强硬起来。 “嗯。”顾应昭闷闷地应了一声，把外套往肩上一甩，“洗澡去了。” 顾海满脸愠色，陆嘉显却好似无所谓，慢步走向了会客室。 会客室门前的走廊尽头也是楼梯，这间别墅的格局没有变过，那一段一直黑漆漆的，他站在门口凝视片刻，挪开了目光。 顾家的保姆是个退了休的阿姨，做了一桌子菜，自己端着碗去厨房吃了，桌上只有各怀心事的四个人。 “以后在一个学校，你们俩要互相帮助。”顾海给陆嘉显和顾应昭分别夹菜。 陆嘉显淡淡地一笑，而顾应昭还是绷着一张脸。 “阿显，听说你之前拿过EPB大奖？” “嗯，多亏有个好团队。” 顾海丝毫没有注意到顾应昭的情绪，他像得了宝贝一般的亢奋，饶有兴致的询问EPB奖项的含金量，仿佛这么令人骄傲的一个孩子都是因为他的基因才如此出色，末了还不忘了看一眼一旁不说话的顾应昭。 “以后你还要多带带弟弟，他理科成绩一直不行。” 陆嘉显目光不急不徐的转向顾应昭，还没等顾海继续说下去，顾应昭猛地甩了筷子。 “他不是我哥！”顾应昭额上青筋都绷了起来，朝顾海怒吼道。 “阿昭！”江映雪放下碗，站起身来一手抚住顾应昭的肩，示意他闭嘴。 “从前你们没见过，但他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不要再说这种任性的话。”顾海面对次子的情绪反抗格外的强硬。 “阿昭，爸妈对你的爱不会减少的，多一个哥哥是好事。” 江映雪也在一旁颇为懂事地柔声劝道，顾应昭听了这话反而更加愤怒，站起身来直指顾海。 “你当年对不起妈妈的事都忘了吗！你为了钱抛弃她！又让她等了你那么多年！” 顾海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江映雪浑身一抖。 陆嘉显这时才终于缓缓放下了筷子，微微挑眉，回味了一下顾应昭刚刚说的话。 真精彩，还有这种事？ 第二十三章 她是他这场计划中最大的意外 片刻的沉默对峙后，顾应昭踢开一旁的椅子，独自冲上了二楼。 江映雪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埋怨道：“你吼他做什么？难道有了阿显就不在乎阿昭了？” 顾海板着脸，他一直以为顾应昭只是青春期叛逆而已，没想到他这样抵触，被江映雪这样一质问又开始寻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强硬了。 只有陆嘉显冷冷看着，江映雪惯常会演戏，算盘都打到自己儿子身上，刚刚要不是她那一句以退为进，顾应昭不会反应那么激烈。 场面正尴尬，二楼又传来大力摔门的声音，顾应昭又冲了出来，他换了身衣服，背着包，看上去要出门。 “你上哪去？”顾海皱眉道。 “随便去哪，反正不呆在这里。”顾应昭短促而冷淡的回答他，三步并两步的摔门出去了。 顾海脸色难看，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陆嘉显。 这顿饭哪还有胃口吃。 “我下次再来，先走了。”陆嘉显客气道。 顾海想留他，但家里闹这一出也不好意思再强留他，只好送他到门口，嘱咐他有空给自己打电话。 “雪姨，那我先走了。”陆嘉显站在门口，特意朝江映雪笑道，“下次再来。” 江映雪僵硬地笑了笑，只得点头。 从顾家走出来时，秋风卷起满地落叶，有些萧瑟，失修的路灯几乎没有亮度，只有月光照亮了独自走在小道上的人。 陆嘉显两只手插在兜里，他缓步走着，还在细想刚刚发生过的对话，顾应昭提起过去的事，脖子涨得通红，陆嘉显这才知道，为什么顾应昭一开始就那么反感自己。原来一个故事在不同的人看来有两个版本。 从陆晚萤的角度看，是凤凰男一朝登天背信弃义，而从顾应昭的角度看，是苦命鸳鸯被现实拆散又破镜重圆。 两个故事拼凑在一起，才是顾海庸碌外皮下肮脏到极点的内心。 人心的模样，不能去细想。 陆嘉显的眼眸随着夜色变得越来越冷，月光投射银辉在地面，又被树影分割成破碎的光斑，他沿着长长道路的尽头看去，看见了一个和他有些相似的身影。 顾应昭站在前方，像是在等着他。 陆嘉显敛了神色，走上前去，顾应昭手指间夹着烟，明明灭灭，陆嘉显略微皱眉，他在学校时没有见过顾应昭抽烟。 “你来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顾应昭开门见山，双眼如炬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觉得我有目的？”陆嘉显微微扬起下颌，反问他。 “我打听过，你高二在穗城读的，成绩斐然，高二之前在国外，也是拿奖学金的成绩，你想在哪儿读书陆家都能给你安排，你根本没有理由回北城这小地方来，这里也没有你挂念的亲人。” “你认为什么样的理由才足够我回到北城？”陆嘉显轻笑道。 “报复。”顾应昭直截了当，“你恨我们一家人。” 陆嘉显没有回答他，但眼神却微微亮起，开始认真地听顾应昭说话。 “你要知道，我爸爸和妈妈，原本就是一对，是因为陆家逼婚才被迫分开，爸爸确实对不起陆阿姨，但我妈妈也是受害者。” 陆嘉显看着面前这张和自己非常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孔，他在顾应昭眼里看到一种天真的愚蠢。 孩子对母亲有天然的信任，他以为自己听到的就是真相。 “你是我亲弟弟，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片刻后，陆嘉显给出了一个相对诚恳的答复。 但这句话在顾应昭听来就完全是一种威胁，是陆嘉显明牌的信号。眼见对方要走，他拉住他的手腕，想要拦住他的脚步。 “那你是要对其他人怎么样？”他看着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如果这么在意，不如去想想看故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陆嘉显不愿与他多纠缠，硬生生把手抽出来，朝着小区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顾应昭愣了片刻，愤怒地将烟往地上一摔，又重重地踩上几脚。 - 孟湘南和曾絮道别后直接回了家，看完漫展后，她心情轻快了很多。 说不出有什么事值得快乐，但确实从和陆嘉显聊完天后，她觉得自己明朗了许多，大概她的焦虑并非来自于成败与否，而是来源于对未知的无力。 于是她打开了卧室的电脑，登录了提问箱的网页。 【嗨！】 简单的一个字加一个标点，有些活泼，在城市另一端的陆嘉显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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