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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蕾心底揪了一下。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外表风风火火，内心怂得要命的青岛大嫚儿，正在尝试迈出舒适区，并轻轻点起了脚尖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奈缓缓抬起头说：“蕾子。下星期我要离开青岛，去南昌一段时间。” 安蕾皱眉问：“怎么了？” “公司接了个项目，去南昌下面的古镇做园林修复工程，我把活儿揽下来了。”林奈看着她，抿嘴说。 安蕾沉静片刻，又问：“要去多久呢？” 林奈起身躺上床，懒洋洋地说：“嗯...可能半年，也可能更久些。管它呢。” 安蕾也躺下去，深深叹息。 “干嘛，舍不得我？”林奈轻轻捏了她胳膊一下，笑吟吟地问。 安蕾拧巴着表情，淡淡吐了句：“感觉被抛弃了。” “少来，你可比我独立多了。” “原来可能是，现在说不定。” “好啦好啦，我在青岛还有个别项目，中间会回来一两次。”林奈重新坐起身，看着墙边的平衡板，低声呢喃：“这些年，我的人生看似高歌猛进，实际上一直处于高度舒适区。今后，我想更多地踩上那块木头，调整自己的步伐。” “去吧。需要我的话，就回头看看我。”安蕾依然躺在床上，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渐渐出神。 林奈敲了敲她的小腿，说：“嗯。等我回来。” 此刻，CD机缓缓流淌出宇多田光那首《First love》，应景得出奇。 两姐妹初次听到这首歌时还是高一。如今十多年过去，安蕾在想，身边的林奈是何种心情呢？她听到这首歌是释怀更多，还是悲伤更多？远离青岛是否也是为了谢笛楠？ 安蕾不会去问，也无法从林奈的神情间得到完整答案。 独立与柔软并不相悖，慢与快的生活节奏也都被青岛这座城市接纳。 安蕾这块暗自发光的月光石，跌跌撞撞，缓步融入熙攘人群。 而明艳流彩，飞虹石一般的林奈，纵使放慢节奏，也比一般人的步伐快得多。 在一次次与时光的对话与交锋之后，她们都迎来了自己的三十岁。 站在三十岁的街首，或是挥之不去的微茫，或是恒温的思考再妥协，或是偶尔的放肆与澎湃，都令人多了一份理解自己的心情。 那种心情不是依附，不是依恋，也不再是依赖。那种心情是人在内心反复搭建的角落，是一座空放不空寂的私人庭院，是一阵深刻着真实记忆的海风，是一首平生只能听一次的完完整整的《劳拉》，是一瓶介于醉与醒之间的南美葡萄酒。 那种心情还让安蕾更懂得，人要向前看。 九月十三日，青岛迎来自己的秋天。 离别在即的机场，姐妹二人一时无话。 登机前，安蕾拉住林奈，给了她一个足够用力的拥抱。 林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在一场说不清含有多少夏末情绪的秋雨下，林奈拉着行李箱，搭上了飞往南昌的班机。 安蕾依然按部就班，悄然搭建着自己的梦。 她努力工作之余，持续更新VLOG，终于在9月底拥有了十万粉丝。 当天晚上，站友悉达多发来私信： “恭喜，希望U盘主再接再厉，早日突破百万粉丝。” 安蕾回说：“谢谢，悉达多。” 饶她性格使然，跟问了句：“明天周六。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安蕾紧盯着屏幕，仿佛一秒一年。 一分钟后，悉达多回复：“好的，时间地点你定。” 安蕾用牙齿来回刮弄着下嘴唇，眼珠转了好几圈，回复说： “下午三点，市南区潮音咖啡。我留短发，会穿白衬衫，卡其色裤。” 悉达多很快回复：“那么明天下午见。” 安蕾甚至没有问如何确认他的身份。她拍了拍脸蛋，迅速关闭电脑，躺上床。 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对于这种未知人和事依然抱以激动之情。 次日下午，安蕾两点到咖啡馆，先和唐果一起收拾了会儿吧台卫生。眼下有些乏了，她上到二楼吸烟房，不经意抬眸时，看到了墙上葛析蓉临摹的那副《沙洛特夫人》。 画上落了灰，但画中的女人依然端庄靓丽，好像还比过去多了几分生气。 安蕾拿纸巾小心将灰尘擦拭而近，看画时的笑容也比往日深了几分。 约见时间临近，她亲自去煮了杯热拿铁，坐在一楼东西角落，一边陪两只猫咪黑仔和阿白玩耍，一边等待悉达多的出现。 原本安蕾喜欢背对店门而坐，而今天为了便于观察来店之人，她坐上正对店门的位置。 两点五十分。一名令自己熟悉不过的男子出现。他上身白衬衣打底，外面套了件浅蓝色衬衫，下身浅灰绿色休闲裤，搭配一双米白色板鞋，举止绅士，缓缓走来。 “苏铮？苏先生？”安蕾倍感惊错，不由得站起身，仍不敢下定论。 苏铮笑着，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伸手说：“你好，我是悉达多。” 安蕾忍俊不禁，与他握手。 换做别人，她可能会觉得有些被愚弄。可眼前这张温润又富有诚意的笑脸，实在让她生不出负面情绪。 两人坐下，苏铮点了杯热卡布奇诺，看着她说：“我们好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是的，如果从上次生日聚会算起的话。”安蕾与他对视，心里又气又笑，又有些感动。她不打算今天饶过他，决心把一些事问个明白。 苏铮双手交扣，暂且将视线转移，说：“你变得有些不一样。” “噢？怎么说。” “少了几分忧郁，多了几分明媚。” “这是苏铮说的话，还是悉达多说的话？” “如果是悉达多，可能会脸红，或者异想天开，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先生，你让我有些为难。我可是以UP主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OK，请容我们保持神秘感，先喝完这杯咖啡。” 安蕾耸肩，仍伺机刁难，看他如何应对。 一杯咖啡的工夫，外面下起了雨。 “现在可以聊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 苏铮问：“安小姐是想问，我如何知道你发布VLOG的平台，以及ID的？” “是的。这件事我只跟小奈提到过。但她不可能同苏先生讲这些。”
第69章 （六十九）结局下 “首先，安小姐多少有些特立独行，那么市面上的几个主流平台可以直接否定。兼具品质和流量的平台非常少，这大大降低了我的搜索难度。” 安蕾拖着下巴，继续听他说。 安小姐喜欢晏几道，喜欢尼采，喜欢听万能青年旅店的歌曲。考虑到你相对隐蔽的性格，不太可能向人直诉这些个人喜好。后来我向林奈询问了你另外一只比较喜欢的乐队---痛仰，我搜索关键词，终于让我在一段名为<他们为之痛仰的年代>的VLOG里，找到了你的存在。”苏铮神情自然，平静如水地说：“坦白说，我的初衷具有功利性。我从不玩这类半社交APP，可是我还是注册了账号。不然的话，我哪有机会顶着‘悉达多’的ID名称，坐在你对面呢？” 安蕾必须承认，这段答语近乎无可挑剔。 下午三点半，窗外秋雨绵绵，店内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伴随着舒缓安静的音乐，苏铮跟她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无关理想，无关爱情，无关哲学，仅是在这样一个适宜的下午，像足以神交的老友，简单地与她聊天。 她不觉间身体微驼，望着他出神。 安蕾一直觉得苏铮是个很神奇的人。 她原本无比纠结，他当初为什么中断了追求。现在看来，一切若不是天意使然，便是他的特殊精神力量起了作用。 他从不逼人到绝境，无论是对自己，或是他人。这种点到为止，给双方留有恰当距离感的生活智慧，足以令她目眩神迷。 生活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旧的前面，新看着它，正蓄势而行。 安蕾希望这次不是白日梦。 相当长一段时间，安蕾和苏铮保持着这种美妙的关系。 苏铮的事业一直忙到不可开交。他保持关注安蕾的VLOG更新，一有空闲就会约她吃饭，或是去剧院看演出，或是去日渐破败的青岛里院去走走。 又一个周末的夜晚，苏铮送安蕾回家时，她问：“如果那次我不主动约见你，你会怎么做？” 苏铮认真看着她，说：“继续等待。” “然后呢？”安蕾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他投望前方，表情打折一般皱起，说：“也许在某个午后，我去店里喝咖啡，看见某个男人跟你搭讪。我走到你们面前，非常刻意地吐槽他的衣品，言行，并和你热络相谈。等他识趣走开，再郑重其事向你表明，我是悉达多。” 安蕾明知他在说谎取悦自己，仍觉得开心。她干咳一声，装腔作势道：“剧本不错，但是略显浮夸。”看他神情间松了口气，她追说：“下次我还要问。” 苏铮笑而不响。 到了她家楼下，苏铮跟下车，第一次拥抱她。 他的温柔与克制，以及源自本心的悸动，都令她深深感受到。 秋已深，晚风寒，时光与他如此温柔。 她看着夜空隐去的光芒，身心安稳下沉，眼中却忍不住流下泪水。 十一月初，青岛政府下了消息，说是潮音咖啡馆附近一批里院全部征收，但不会拆除。目前里院进入了修复阶段，政府计划将这片里院作为青岛人文地标，进行商业招标，希望能够重现几十年前的青岛烟火人间。 不是所有事物都需要推到再重建。这些古老的事物曾深深长在老青岛人的心脏里，如今有了安身之所，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儿。 安蕾也为此心情大好。 一转念间，她又想起了林奈。 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安蕾正在一点点往前看。而远在异乡的她，过得还好吗？ 小哲家的民宿翻修庭院工作进入了尾声。 三日后，林奈为此特意回青岛一趟，并挤出时间，约安蕾吃午饭。 两姐妹约在中联广场淮扬菜馆，安蕾一遍遍打量着她，说：“很好，没有变瘦，气色好了很多。” 林奈笑了笑，习惯打趣说：“不用担心我，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林妹妹。” “在那边生活的习惯吗？”安蕾问。 “气候还好，就是饮食方面不太适应。”闲聊间，林奈取出她为小哲设计的民宿庭院实景图，说：“看，这个项目完成后，我在青岛的工作就全部完成了。” 安蕾一眼看到庭院中央手掌形状的石雕，惊叹说：“这个好棒，我昨天看小哲发过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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