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奈来了。 谢笛楠的心里紧得有一阵痛。 林奈还是那么好看。她脖子上仍戴着他送的那条蒂凡尼项链。 她没有穿平日紧绷绷的通勤装,而是换了一袭白裙,并将长发垂系在背后。她的眼神和上次两人接吻时很像,又不太一样。她的眼神明媚而不艳,却不再汹涌,那似乎饱含着预知结局,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钓鱼啊?”林奈在谢笛楠身边站住,背手问。 谢笛楠站起身,点了点头。 “有没有收获?”她莞尔,接着问。 “今早不太行,明天或许会好些。” “我觉得也是。你明天一定运气更好。”林奈半转身,面向大海,深深做呼吸。 “什么时候来的即墨?” “今天上午。”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 “我也想在你出生的地方一个人转转,结果转着转着,来到了你身边。” 谢笛楠也望向海边,抄手说:“你居然找到了我。” 林奈瞄了他一眼,抿嘴说:“你对此好像有点开心。” 谢笛楠笑出声:“我更觉得神奇。” “我啊,中午到了镇上,找了家旅馆放好行李,就跑到海边来了。可整座镇三面环海,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出现,要碰见真没那么容易。”林奈不再看他,侧脸表情有些哀愁。 谢笛楠想了会儿,问:“如果见不到,也不联系我?” “你说回老家钓鱼,也只是发朋友圈,没特意告诉我。”林奈不去看他,用小指勾了勾鬓间发,接着轻咳一声,取出包包里的草帽戴上,有些撒娇地说:“我饿了。” 谢笛楠笑说:“走,我先带你去吃饭。” 两人在附近的餐馆吃过午饭,在餐馆门口的太阳伞下吹了会儿海风。林奈说:“小楠,带我到处走走吧?” “想去哪里?” “去你喜欢的地方。” 对谢笛楠而言,整个家乡最美的地方是这边海,印象最深的是连接家与海的路。 下午天气晴转多云,并没有那么热。谢笛楠带着林奈在这条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分享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心情。 谢笛楠从来不会对别人聊这么多心底话,这是第一次。林奈从不打断他,细心听他诉说,这对她而言似乎是难能可贵的事。 “这条路我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谢笛楠把手抄进兜,笑着说:“有人会说,同样一条路,反反复复走,一尘不变,听上去就很厌烦。可我从不觉得。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我就爱数着路上的石板路,晃晃悠悠走。我发现,每天数到的石板总是不太一样。”他指向不远处一所民居,笑意更盛:“这路上我最爱的风景就是那里。” 林奈抬眼望去,是一家种满了爬墙虎的房子。 两人来到房檐下,谢笛楠目光投向房门口,说:“我每次放假回来,路过这儿都要留一会儿。过去一直有位老奶奶,坐在门前晒太阳,我们从未聊过天,但是她老人家总会冲我笑。遗憾的是,从去年开始,没再见过她。” 林奈伸手触摸着绿叶,思量说:“我听我爸说,爬墙虎要种下二三十年才能张这么高。” 谢笛楠耸肩说:“是啊。这家人种下它们时,我可能刚出生,而你还未出生。”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一起靠着塔门乘凉。”林奈以熟悉又陌生的神态张望着,时而看他,时而不看。 谢笛楠颔首说:“我只是有点后悔,当初没和老奶奶聊上几句。本以为她会一直在。” 林奈抿了抿嘴,说:“我们继续走吧。” 两人走了会儿,来到一处丁字路口,谢笛楠指着向东的路说:“这条路前面是一段山路,可以看到临村风景。就是有点远。” 林奈笑盈盈地说:“出来玩儿,精神着呢,走。” 两人沿路而行,顺着山道,爬上山坡,看到不远处的绵延山脉,以及一座座洁白巨大的风车。 “看,这就是有名的风车海。”谢笛楠指着远处,眼里透着骄傲:“近些年田横镇工业产业逐渐优化,资源型工业发展取得突破,良好的风光资源吸引了大批企业前来投资置业。这里已成为即墨区重要的清洁能源生产基地。” 看到从南至北一字排开的风车群,林奈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感叹道:“真的好美,这画面之前只能在电影里看到。” 谢笛楠继续介绍说:“这些风车大致有三十米高,深深扎根在海边的土地上,就像一排钢铁战士守护着我们。” 林奈摇头笑说:“你是不是漫威看得太多了?” 谢笛楠聊地起劲,叉腰说:“不瞒你说,我学心理学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拯救地球。” 两人说笑一阵,开始往回走,林奈又问:“小楠,你觉得外面的海,和青岛的海有什么不同?” 谢笛楠皱眉思索,说:“我曾被学校派遣到美国洛杉矶学习,也去海边看过。那边的海啊,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这个。”他拿出手机,翻出自己拍摄的海狗照片给她看:“这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有趣的动物。” “是海狗,好可爱!” “嗯。这可是我第一次把这组照片给别人看。” “这种感觉真好。只有你我两人,不用聊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林奈不禁加快步伐,笑意不绝:“明天一早我陪你钓鱼,我们继续慢慢聊。” 谢笛楠以刮目相看的眼神投向她,说:“短短一个月,感觉你变了还能多。” “还不是拜你所赐。” “是是是,怪我太老。” “什么呀,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原路返回,林奈看到山路向左有一条岔道,问:“那里通向什么地方?” “是三官庙,镇上各村村民祭祖祈福都会来这里。” “我想去看看。” “想不好你会对寺庙感兴趣。”谢笛楠觉得有些意外。 林奈眼神显得十分虔诚,说:“我爸生前对我说,人活着必须有敬畏之心。走吧,我们去上香。” 两人顺道入庙,穿过前殿,来到正殿,烧香拜神。 殿前有两株参天大树,林奈叹问:“这是银杏树?” “没错,已经有五百多年树龄了。” 林奈看见左边银兴树下有一人做道士装扮,摆摊卖檀木手串,广告牌写着“20元”一串,冲谢笛楠笑说:“小楠,买一串送我吧。” 谢笛楠点头,付钱挑了一副手串,林奈举起左手,示意他帮忙带上。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张开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可他没那么做。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眷恋,和林奈的眷恋,早已随着时间擦肩而过。
第67章 (六十七)台风来了 谢笛楠一大早跟邻居借了辆电动车,带着林奈一起驶向海边。 行驶路上,林奈问:“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作家是黑塞,对不对?” “没错,黑塞的著作《在轮下》几乎影响了我整个大学时代。” “如果没记错,书中主人公汉斯最终的理想也是钓鱼。” 谢笛楠半回头,笑说:“你也看过这本书。” “因为你,最近抽空读的。”林奈如此轻声说。 谢笛楠神色温润,看了眼天空,说:“当年上大学,选的专业是物理,这并非我本意,完全是爸妈商量后做的决定。大一下半学期,我读完这本书,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远比我天赋高的主角汉斯,最终未能以天赋换取自由。而我可以吗?我不想成为路丘斯,也不想成为海尔纳,我想有可能的话,能给挣扎期的自己寻求一个出路。” “所以,你选择转专业学心理学?”林奈问。 “是的,我比汉斯幸运的是,爸妈非常理解我,并支持我转专业。后来我顺利考研,考公,在我25岁那年,实现了自认为的双重自由。再回想起书里的汉斯,以及世上极端功利的路丘斯们,我选择成为一个‘心理学混子’,不考虑评职称,不考虑攀岩人生大山,心平气和地与世界相处。我的理想就是工作时间在专业领域尽我所能,到了假期,回老家吹吹海风,做个闲散低欲的钓鱼佬。” 林奈听完,心中竟有几分落寞,微微点了点头。 每个人终究不同,她仍读不懂谢笛楠心底的孤独是什么。 两人闲聊间来到海边。谢笛楠挂好饵料,抛竿而立,说:“中国大部分的确属于半日潮型,涨潮和落潮一般一天两次。一般来说,涨潮时间水中溶解氧多,鱼群活跃,更适合海钓。” 林奈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说:“我记得每天涨潮退潮的时间略有不同,那钓鱼者还得把控好这方面的节奏。” “是的,这也是海钓的乐趣之一。今天咱们来得正是时候,看看到中午能有多少收获。” 此时海风微张,林奈的手机传来短信。她看到了天气预报发来的台风预警,说是名为“利奇马”的台风三十六小时之内将会登陆近海。她和谢笛楠一番商量,决定回家暂避。 台风来得比预计更快了些。 约莫下午四点时,天空昏暗如夜,暴风骤雨袭来,全城随之断电。谢笛楠眉头紧锁,突然接到了季佳音得电话: “喂...哥哥...” 谢笛楠听她语气慌张,急问:“佳音,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我...我在田横镇,但是找不到你家的位置。现在还开着车...哥哥,我好怕...” “不要急,不要怕,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条路上?车是什么颜色?” “是白色车...我之前瞥了一眼...刚拐进虎山路...正由北向南行驶...” “很好,离我家很近,我立即出门接你。现在你降低车速,亮大灯、雾灯,不要心急而开快车。前面有车的话,保持好距离,观察好路面通行情况。大概十五分钟后,你会看到左边岔路,我会在那之前赶到。如果我没到,就向左拐,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你快来,我等你。” 谢笛楠显得很紧张,叫林奈在家等他,林奈也担心季佳音的安危,坚持随他一起前去接人。 两人披着雨衣,顶着风雨来到虎山路,在左前方的岔路前发现那辆白色车,接着看到季佳音在车里拼命朝这边招手。 谢笛楠和林奈赶忙上前,季佳音打开车门时,竟骇得说不出话,一张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谢笛楠小心翼翼地将车往家的方向开,林奈陪季佳音坐在后排,一直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路上三人未语,谢笛楠将车停在了家门口。暴雨持续,整座城依然处于停电状态。或许是之前在车里惊吓过度,季佳音显得很疲惫,谢笛楠便让她去一楼卧室休息。林奈和谢笛楠在客厅闲聊消磨时间,两人说话不多,只能听到窗外激烈疯狂的雷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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