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怕没得选,只怕选择太多。善让最近一直苦恼于该怎么选。 西美听罢,又羡慕又感叹:“真是没想到到了你们这一步,还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怎么没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善让也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北武。 顾北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忠于自我,你要对我对爱情和婚姻多点信心。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西美瞥了一眼出神中的南红,斟酌了一下:“其实你要是能跟着北武去美国挺好的。我听说外国女人啊特别热情,也不管你有没有对象结不结婚有没有家庭,看中了就扑上,吓人哦。” 善让笑出声来:“北武在学校也经常遇到呢,人家还说已婚不代表丧失追求爱情的权利,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有权利作出选择,这是与生俱来的对自由的向往。” 顾阿婆和西美目瞪口呆。西美喃喃地道:“这不是瞎胡搞吗?那还要国家发结婚证干什么呢。就算谈朋友,也不能脚踏两只船吧,北京的小姑娘现在有这样的了?是不是被资产阶级思想腐蚀了?” 顾阿婆狠狠瞪了一眼北武,对善让保证道:“小周你放心,老四要敢有什么花花肠子,我把他吊起来腿打断,我们家就只认你!” 善让又惊讶又好笑,她摇摇头:“谢谢姆妈,但您可千万别这么做,犯法呢。” “老子老娘打儿子,犯啥法。”顾阿婆只当善让心疼北武:“我们家,不作兴动手打姑娘,儿子随便打,从小打到大。不打肚子不打脑袋,打断腿没事的,养三个月就太平了。他们个个记吃不记打,打得少了没用。” 善让却笑道:“那些女孩也没说错,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要不然就没有人离婚了。而且就算父母子女兄弟姊妹,也常有反目成仇的。夫妻夫妻,不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谁就能保证两个人永远好下去呢。要是北武喜欢上旁人,他只要别瞒着我就行。” 南红插了一嘴:“我大哥和北武都是犟驴子,一辈子认准了一个人就不调头的,万一是善让你喜欢上了别人呢——” 顾阿婆气得一巴掌拍在她大腿上。 “疼!干嘛呀姆妈,我就问个真心话,还说什么不作兴打姑娘。”南红不依地在姆妈腰上轻轻拧了一把。 善让坦然笑道:“那我也会先告诉北武。” 南红下巴朝北武抬了抬:“喂,那你怎么办?” 北武悠然地给善让加满了啤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可由不得我。善让要是喜欢上别的男人,我肯定会尊重她的选择,也尊重我自己的选择。” 西美忍不住追问:“你的什么选择?” 北武侧头看着善让:“让周善让幸福。” “那就是她高兴就好?”南红摇摇头:“我可不行,要是赵彦鸿外面有了人,我就阉了他,再找一个比他强十倍的。我就得我高兴才行。” 西美嗤了一声:“反正你心里除了你自己,再没第二个人,老公儿子我们,都不算什么。” “怎么?犯法吗?”南红冷笑道:“说得好像你心里有老公孩子似的,骗着骗着连自己都相信了。” 景生闷着头扒饭,只当什么也没听到。斯南大眼睛转啊转,还没明白她们在吵什么为什么吵了起来还有这到底算不算吵架,更不明白小舅妈和小舅舅在说什么,为什么还会喜欢别人呢。 “我就永远永远只喜欢大表哥一个人!”斯南期盼地看向景生:“大表哥,你也只喜欢我好不好?” 景生:“??”谢谢侬了。他不禁看向对面的顾东文,一辈子认准了一个人就不调头吗…… 斯江靠到西美和南红中间,一手拉住一个:“姨娘,姆妈,你们别吵了好伐?你们心里都有我们的呀。姨娘你每次都给我们买新裙子新皮鞋好看的头花,你才不是只顾你自己的呢。” 南红脸色好看了一点,西美也别过了头。 斯江笑眯眯地说:“大姨娘,阿大哥哥他们嘴上说怕你,其实可喜欢你了,你不像其他妈妈那样成天只盯着他们的成绩和表现,也从来不打他们耳光(只是不给零用钱而已),他们天天穿得洋气得勿得了,头发没剪过马桶盖头,短裤没破洞,还有零用铜钿买零食点心吃。复兴岛的亲眷们说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成绩不灵光将来没出息,你会马上骂回去。而且你比电影演员还漂亮,认识好多好多有知识的人,还上过《大众摄影》杂志。阿大哥哥说过,他班上的同学们都超级喜欢你,都希望你是他们的姆妈。” 南红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全方位表扬“当妈当得好”,简直开始怀疑妈生了,而且还是被她喜欢的斯江小仙女当着全家人的面这么夸,她心虚又得意,瞄了几眼西美,不禁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斯江囡囡,姨娘求你别夸了,难为情死了——虽然你姨娘我就是这么好。”她翘起兰花指摆了个王文娟含羞带恼的姿势。这下一桌人都笑得不行。 西美搂过斯江亲了两口:“别夸她,你姨娘最戳气了,夸她干什么,过来,夸夸你自己姆妈。” 南红推开她把斯江抢到自己怀里:“呸,你这是嫉妒,红眼病也得治,连斯江都知道我有多好,就你几十年都瞎的。” 斯江笑着说:“我姆妈也好的呀,每个月还给爸爸五块钱买香烟的。我爸说不用不用在油田里没地方花钱,我姆妈说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南红捂住她的嘴:“得得得,够了啊,你妈这种是反面教材,不许夸,妇女同胞们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像你妈这么一贤惠,倒退一百年回清朝了。”她朝善让挑了挑眉:“善让,北武的私房钱可不少,你得好好盯着他。男人手里一有钱就翻花头。大哥你看我干嘛?你也是啊,老早上海滩上,没有五十个也有四十个小姑娘跟过你吧?” 顾东文的酒窝渐渐消失。 景生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出去走走。”直接起身走人了。 善让笑道:“北武的钱是北武的钱,怎么用是他的事,我只是他爱人,可不想当他的皮夹子。” 顾北武无奈地看了一眼南红:“大姐,你能活到现在,身边的人真是太善良了。” 顾东文扬眉闷下一杯酒,咚地放在桌上:“真是太善良了。” —— 七月底,赵佑宁领头,拷浜小队准备前往龙华白相。周善礼从善让那里知道了小鬼头们要去摸龙虾游黄浦江,立刻兴致勃勃地也要参加,他振臂一呼,司令部不少军官都有随军家属,孩子也不少,于是一卡车载着十几个人冲到万春街,拷浜小队变成了拷浜大队。 宣称会永远永远只喜欢大表哥一个人的陈斯南,八小时后就明白了一个真理: 人真的会喜欢上别人的,而且会同时喜欢两个人。 用斯江的评语就是:陈斯南,你从小就是个渣女,见一个爱一个丢一个。对此,陈斯南无力反驳,她其实是想从一而终的,或者从二而终,或者从三从四也行,奈何她真的做不到啊。
第80章 (捉虫) 凌晨四点钟的万春街,几只飞虫还努力地围着灯泡转,弹格路的一块块小石子上淡淡反着月色,铁皮盘子里的蚊香早已燃尽,躺椅里的老头张着嘴打着呼噜,手里的扇子在他肚皮上随着呼吸一上一下。一路上到处可见小台子上没人收拾的扑克牌、军棋象棋。不知道哪栋楼的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地漏着水,早上又该有人为这个吵相骂了。 赵佑宁带着盛放几个悄无声息地穿过万春街,老清老早来敲门。斯南爬起来,见到门口全副武装的赵佑宁就呆了呆。小小少年戴了一顶米色的宽沿帽,穿着海军蓝的汗衫和米色的老头裤,腰间绑了一件白衬衫,十分洋气。 “宁宁哥哥,你看起来嗯——”斯南没了睡意,围着赵佑宁转了好几圈:“好像有点厉害的样子。”还很好看,非常好看。 “赵佑宁你今天有点像我家杂志上的外国人。”阿大得出结论:“这个帽子姆妈也给我们买了,我们才不要戴,娘娘腔。” 赵佑宁脸一红:“这叫渔夫帽,我们今天就是要去当渔夫的呀。”他怕斯江也认为自己娘娘腔,又解释道:“太阳晒得太厉害,我脸上会蜕皮,特别疼。” 斯南拽了拽他左边的淡绿色尼龙大包:“宁宁哥哥,你这个包也好看,摸起来很舒服,还有个放水壶的地方,真方便。” 盛放骄傲地抢答:“这是赵师母在美国买的,兔米(TUMI)牌,可贵了,好几十块——好、好多美金。”盛放小朋友觉得几十美金听起来实在不贵,还是好多比较贵。又有小跟班补充:“赵师母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教钢琴的,所以宁宁哥哥从小就会弹钢琴。他弹得可好了。” 赵佑宁尴尬地挠挠头,想解释几句又觉得有画蛇添足之感。 斯南哼了一声,不服气地抬了抬下巴:“我姆妈也从小就弹钢琴的,她被音乐学院录取了呢,但我姆妈没去,她为祖国去建设新疆了,可伟大了。” 赵佑宁连连点头:“嗯,你说得对,你姆妈你爸爸都很伟大都很了不起。” 斯江端着脸盆拉斯南下楼:“侬闲话哈多,快点洗脸刷牙,还要去阿娘家叫斯民阿哥他们呢。” 斯南在楼梯口还回头问:“宁宁哥哥,你右边网兜的几个玻璃瓶装了啥?” “钓小龙虾用的饵。”赵佑宁朝阿大三兄弟和景生挥挥手:“你们放心,我全都准备好了。鸡肠鸭肠田螺肉,还有一小块咸肉,我们十几个人肯定够分的。” 阿大搂住景生的肩头:“当然放心啦,有我们老大在呢。老大,今天小龙虾靠你喽。” 景生拍开他的手,把席子卷好:“我不会钓小龙虾,云南没这个东西,新疆也没有。” 赵佑宁觉得景生好像有点提不起劲,不过想到上次拷浜他也是这样,赵佑宁又释然了,大声鼓励道:“顾景生你放心,龙华机场边上那条小河浜里肯定也有甲鱼!万一再咬住你,放在水里就行。” 景生:“???谢谢侬哦。” “覅客气。”赵佑宁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斯南跑去阿爷家叫陈斯民几个,这次斯琪死活要跟着去。陈阿娘一听要去江里白相,哪里肯,发调头道:“黄浦江没盖头个哦,小姑娘勿好去!南南,你们也不许去。”斯南吐舌头做鬼脸,斯琪哭唧唧,斯民斯强据理力争,吵得斯好醒了过来哇哇大哭,还是顾西美说北武善让也会跟着,阿娘才开恩放了四个小鬼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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