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灯,大家各怀心思躺下。 在黑暗中,倪雯丽敲敲爱君的床板。 两颗头挨在一起。声音细细碎碎,以防友邻听见。 "你表哥是广州人吗?" "是" "他看起来挺有钱的,做什么的" "卖衣服" "哦。你觉得我有戏吗?"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算了,你先帮我打探有没有女朋友"。 雯丽躺下来,脑海中想到那个男人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又帅又多金,爱情小说照进现实中。 周三,爱君比往常更早到高第街打工。 一大早,颖姐的店有两个外国人仰头指指点点,身边没有带翻译。颖姐见爱君到,眼睛闪光,悄悄说:“那两个黑佬来很久了, 你去问问,他们究竟要什么货。要是大客户,把我们那件版拿出来” 大凡做大的服装批发店都有那么一两件好卖畅销的衣服样品,所谓镇店之宝,不挂在外面示人,只卖给有心的大客户。 爱君过去和外国人打招呼,一问是非洲人,飘洋过海参加广交会,趁广交会期间跑来高第街进点便宜货。 对于黑佬,最好卖的衣服是大红大紫款,颜色要越鲜艳的,价格要越便宜的。 什么人会买,什么人不会买,颖姐在这行里呆久了,一看就晓得,她迅速从脚边的箱子拿出一件衣服。 黑佬眼前一亮,叽里咕噜问爱君。 爱君愣住,心被雷电击中,缓缓回头看颖姐,“他说要五千件,最低多少。” 五千件!!开店以来第一次接到的大单,颖姐的心狂跳。 大客户,价格一定要低,赚的是客户的回头钱,一件赚5块毛利,也够吃一个月了 。可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告诉他,现货只有两千件。一个星期后,三千件送货上门。” 黑佬同意。颖姐抖着手签单,不忘飙出一句爱君教的英文:you happy, I happy. 对方哈哈大笑: everyone is happy。 黑佬走后,两人握着手兴奋的大叫。颖姐迅速指挥作战现场,“打包工作交给你,我去电话亭打电话给工厂赶货。” 四月天,广州闷热,爱君弯着腰,一支笔夹在耳后,加快打包,要趁第一波人潮来临前尽量多打包。颖姐卖再多货,她只是个打工的,不会有提成,但她仍然干得热火朝天。 “这么早就忙起来”,颖姐的老公龙哥姗姗来迟。 “早上接一笔大单,颖姐去打电话了” 对于龙哥,爱君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反感。一个大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成日无所事事,高兴来一下店,不高兴几个星期看不见。 她挺同情颖姐,一个人扛起一个家一个店。龙哥是广州人,颖姐不是,是汕头人,两人吵架时,他尤其爱说:“如果不是我带你来广州,你还在你的乡下种田” 不知他是否反思过,正是颖姐是汕头人,工厂是她老乡开的,这个店能低价进货,全靠颖姐的关系。娶到颖姐,他才是占了大便宜,坐享其成。 龙哥从爱君身边走过,大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使劲一捏。 爱君反弹,站直腰,回身大声呵斥:“流氓,干什么!” 龙哥耸耸肩,“是你的屁股挡我的路了。” “你不会叫我让开吗?” “啊,我忘记了,大学生的屁股摸不得”,笑得极其猥琐,吊儿郎当坐在桌子后面翘起二郎腿。 爱君怒火冲天,冲过去朝桌子狠狠就是一脚。龙哥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桌子直直撞向他的膝盖,疼得发出鬼嚎声。 “发生什么事?”,颖姐门外就听到她老公的惨叫声,匆匆跑进来。 “他妈的婊子,把她开除了”,他一只手捂着膝盖,一只手指着爱君吼。 两人剑拔弩张。颖姐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自己老公是什么尿性,她最清楚。 她把爱君拉到一边,低声,甚至有点哀求道,“你先回去吧,今天还算你的工资,改天再来。” 爱君脱下袖筒还给颖姐,狠狠看一眼龙哥,头也不回离开。 “爱君,爱君” 张嘉仪从后面追上来,“我刚才看到了,那个死流氓......” 爱君不理她,大步向前走。 嘉仪又要担心店,又担心朋友出事,情急下,当街大吼一句,“爱君” “怎么了”,李之辉听到声音,从店里走出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嘉仪压低声音,把事情大概快速讲一遍,末了往地上一啐,“早晚得性病的人渣。” 之辉听完大致,紧握拳头,撒开腿去追爱君。 幸亏她没有走太远,他还能追上。 “嘿” “干嘛,让开” 他忽然走在她面前,转身,倒后走,也不说话,就看她。 眼见他要撞上小道开出来的摩托车,爱君伸出手,把他拉向自己。 淬不及防,撞进他的怀抱。 摩托车呼啸而过,她听到他的心跳声,世界安静几秒,随即猛的跳开。 旁边一个挑扁担卖青菜的老奶奶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巴笑看一切。 他也笑,笑容无辜又欠揍,牙齿洁白。 本来一肚子气,只剩一肚子尴尬(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让开,我只是想走走"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当我不存在" 明明就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当看不到,她又不是瞎子。 第七章 打架 爱君忘记背包还在颖姐店铺,要回去拿。 之辉从裤袋抽出手,拉住她的手臂说:"算了,不要回去。我帮你拿" "里面有学校的饭票,不拿回来,中午没饭吃。"学校的饭票是月票,过期作废,少吃一顿就是浪费。 她不干浪费的事。 "中午我请你。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把包送回你学校,你请我吃饭堂。" 想到还要看到那张死脸,心里嗝应,默认不反驳,随他往前走。 之辉带爱君去吃惯常吃开的云吞面,一个上午闹腾得连口水也没喝上,她就想吃碗汤汤水水。 "一碗云吞面加葱加香菜,一碗番茄牛肉面不要葱不要香菜。"他在店门口点餐。 小小的店,过道几张小桌,一人一边对坐。 "你不爱吃葱和香菜,以前去粥摊吃艇仔粥怎么不说。" 她初二,他高一,每个周末晚上,他到她家的粥摊吃晚饭,每次点艇仔粥。为了报答他的书桌,她每次多加好多料。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哪敢那么多挑剔。怕你一生气,粥都没得喝。" 她在堤岸煮粥卖粥,他在长堤边喝粥。珠江的水星星点点,倒映一排小舟上的煤油灯。 吃完送她回学校。自己掉转车头返回髙弟街。却不回他家的店铺,而是找张嘉仪。 "你说的......性病是怎么回事",他轻声问她,眼光锁死在对面的店铺。里面只有一个女人忙碌打包的身影,无暇兼顾来来往往的人流。 嘉仪的那句话听起来像在咒人,却又不像慌不择路的乱用词。他来求证猜测。 "他去.....",两个字的土话快要说出口,嘉仪觉得不好意思,生生吞下去,换一个正式名字:"嫖娼,我亲眼见到。在桥洞下那排理发店。" 理发店是幌子,门口常年坐几个穿着低俗的女人,她们也不看来来往往的人,低头剪指甲或聊天。要是有男人来,她们其中一个迅速起身,领着进店,店内还有一层帘子,风吹起帘子,能看到一角床脚。 嘉仪骑自行车去找朋友玩,路过桥洞,撞见龙哥从理发店出来,和女人搂腰撘背亲嘴,贱得很。 "真替颖姐可怜,撑店养家带小孩,辛辛苦苦,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老公这方面的下作。" 她自从发现龙哥的事后,看到颖姐就像怀里踹一颗烂蛋,想甩掉又怕恶心对方。 "也许人家早就知道了,只是装糊涂,不想捅破窗纸。这件事你不要告诉爱君,她知道一定会打抱不平。" "知道,一直忍着没说。" 之辉到火车站找船头。 船头高中毕业入伍。退伍后本来分配给区消防队。 全世界在喧嚣着赚钱的年代,空气都是铜钱味,他毅然辞职不干,到火车站寻找发财机会。他坚信人多的地方,一定是生财机会最多的地方。 南下打工大军,从火车站出来后,有一部分人又坐上大巴辗转到珠三角其他城市打工。 打工仔们没有到正式大巴销售点买票的意识,多是从拉客仔手里买票。拉客仔看人扛蛇皮袋从站门口出来,立刻凑上前:"去哪里?东莞深圳汕头江门佛山都有车有座,马上发车。" 大部分的大巴小巴是私人运营,司机是老板,只要拉客仔按约定按人头付固定票价,其余一概不理,油门踩一脚,每天忙碌往珠三角城镇工厂运送劳工。 火车站便是船头这样的拉客仔们赚取价差暴利的地方,三教九流,地下帮会林立,黑帮势力强大到警察也怕。普通广州人略略没事不会到火车站闲逛,免得被抢被偷。 船头长袖善舞,不高但健硕的身形在人潮中穿梭,如鱼得水。钱是辛苦钱,也是亡命钱,拉客仔抢客大打出手,双方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的事每天在火车站广场上演。 之辉在大巴上车点前抽了不知几根烟,地上都是烟头,才看到船头领四五个略显彷徨的年轻男女走过来。 船头看到之辉,脸色一正,不耐烦招呼那几个男男女女上车。再转身走到车尾后面,问:"发生什么事?" "有个人,很讨厌,帮我解决一下。"之辉语气淡淡的,眼神阴恻恻,幽深黑瞳寒冷之极。 船头听完整件事,拇指一刮鼻子,目露凶光,"妈蛋,揍死他。这几天带我去认人。这种事情找几个外地佬上,他们的拳头最硬,跑得最快,藏匿的窝多,最合适不过" 他看看之辉,忍不住补一句:"哼,搞我的人。" "我的人。"之辉不厌其烦纠正。 "切,喜欢人家又不敢表白,怕什么。" "你管我。" "才懒得管你。反正你看得牢,隔三差五出现,别人也没机会。啧啧,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为爱君打架了,属于惯犯吗?" 第一次是高一,船头跟之辉去喝艇仔粥,后知后觉的他以为爱君煮的粥好喝,之辉慕名而来。 一吃,又觉得和别人的没什么差别。不过和好友在江边吹吹风,聊些臭屁话,无聊的攀比斗嘴,惬意舒适。 忽然,之辉的眼睛冒出肃杀之意,盯着船那边看。 他看过去,只见两个社会青年痞子,趁爱君递粥时拽住她的手。猪爪子顺势在光滑手背上摸。 爱君不是杨白劳的闺女,脾气火爆,另一只手反手一掌,啪,打在一个流氓脸上,碗碎粥飞,烫着对方,也烫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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