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定军是小孩吗?是,二十几岁的人,还不能独立生活。对家庭丝毫没有贡献,家庭对他就是一张床,睡醒随手在爸妈床头柜拿几块钱就走。她从小到大就没在定军身上体会过为人妹妹的优越感,反倒是替定军收拾残局,一个妹妹活成了姐姐,笑话。 用小孩子弱化男人在家庭理直气壮骄傲自大俯视女人的辛苦劳动,便能让女人心平气和坦然接受对方带来的压力吗? 之辉是不是也是个小孩子?她想起那帮取笑一兰的智障,这么多年过去,人真的长大了吗?一个激灵清醒。 雯丽不知道爱君的内心戏,倒觉得自己像极在劝架的表嫂,陷入一种浪漫的憧憬中,自我陶醉。 "你问了没?你表哥有没有女朋友?" "没问,不想问。你还是去相别人吧,趁情根不深赶紧拔掉",说完下床捞起脸盆向右拐。 之辉到船头在流花岗的临时住处,把他从烟雾缭绕的牌桌提溜出来,在车辆稀少的夜路一路狂飙,就算向来少根筋的船头也能看出他心情非常糟糕。 车子终于在一处停下来,船头从车里走出来时,一路紧握扶手的手冒汗,"你发什么神经?大晚上跑来河边做什么?" 河边,以前爱君她家在这里卖粥。几年前,市里环境整顿行动,禁止江边乱摆乱卖污染环境,禁止无牌无证经营。罗振伟几经波折,在村支部书记帮助下在村头租到一个小铺位,改卖肠粉。村里一些私人房子陆陆续续住进外省租客,肠粉店生意还可以,船头回家时,顺路去吃上两份,和在蒸箱前忙碌的爱君聊几句。 之辉点上一根烟,没好气回他:"不满意你就走路回家。" 莫名其妙把他载出来,又叫他走回去......,脑子进水的之辉只有遇到了一种情况: "又在爱君那里受气了吧?爱君呢,吃软不吃硬。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抓不到技巧,难怪人家不上勾。" "粗鄙。" "我粗鄙,就你高尚,别喊我出来啊。我要是爱君,也不想理你。怜香惜玉,懂不懂?不要觉得自己认识人家很久就想当然, 要改变策略。" 珠江幽幽拍打堤岸,远处的海珠桥灯火通明,照亮匆匆行人的归家之路。他的心比行人更急躁更不耐烦在路上。 船头仍在絮絮叨叨,数落之辉不懂怜香惜玉,应该好好读几本通俗易懂的爱情小说,这样的小说在火车站很畅销,他可以帮忙买。 "爱情小说?",之辉轻哧,"就你床头那些小黄书?" "有销路有市场,走的就是群众路线。你以为爱情多高尚,谈来谈去,还不是得在床上一决高低。你以为没有性的感情能走多远?" 他如今谈起性头头是道,拉客仔们最喜欢在临时住处听他绘声绘色讲床头那几本爱情小说。 "你找到床上论贱的对手切磋么?" "粗鄙。没有考试以前,得先找教科书预习,端正考试态度,尊重比赛对手" 越说越没谱,之辉不想就这个话题无限循环。被船头往苦涩的湖水搅拌几下,灰暗冲淡不少。 "说个正经事。如果现在要你拿六十万块出来,能短时间拿出来吗?" "你家服装店缺钱吗?多短时间?我手头有点,再找人借点,能拿得出来。" "有钱你先存着,别赌光。环市路那边的商品房,等明年竣工后买一套。房子永远值钱。" 船头不烂赌,但要在拉客仔群队中站稳位置,和地头蛇搞好关系,赌桌必须得上,再光明正大输一笔保护费,都是以万元起跳。用黑色塑料袋装一张张钞票进门,出门时差点连衣服都被押上。 把“猪仔”连哄带拉从火车站送到停在路边的大巴小巴前,剩下的事情不归他管,那辆车是否平安抵达,是不是有人在车里被抢被盗被勒索,这样的事情太多,他管不过来 。钱赚得容易,也赚得于心不安,他想跳圈。 之辉说得对,跳圈以前,怎么也得买上自己的房子。 之辉在店铺经常接触港商侨商,从他们那里学到"楼花","预售房"的概念。 香港寸土寸金,一套房子还在图纸上已经被抢光。港商说,大陆人比香港人更多,房子一定更抢手,年轻人,炒房是未来。 1989年,广州吹响全国房改喇叭,一时间申请公房出售的企业一个接一个递交申请,但也只是针对企业职工,用工龄补贴抵扣房价,再补价差。 1990年,广州人年均收入200多元,租房月支出不到10元,大家习惯租房,没有买房的迫切需要。广州房地产无价无市。 之辉爷爷那一代是水上人,终生的愿望是能在岸上有住房,有户籍。 这个愿望就像是刻入李家的基因,从他爸开始,就关注购房政策,有钱就买房,有房才有安全感,毋庸置疑。 第十章 《桥》与《问》 到周末,之前和之辉说好去他家练习电脑打字的事因为两人冷战而搁置,她如常到颖姐的店铺打工。 从之辉家的店铺经过时,她昂首挺胸,正视前方,刻意快走几步,尽管余光不受控向右飘。 店里有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在往外拉衣架。干一行的打工仔,除了和客人讲价,就是天天跑腿打包,窜上跳下,大家平时只穿容易伸展四肢的服装,越简单越好,越耐脏越好。女人的妆容比老板娘还精致,吊带蓝色细格纹上衬,同花色紧身西装裤,用浅蓝色的头巾在脑后扎个马尾,爱君怀疑她能干得了活吗?天气热起来,脸上的妆不就化掉了吗? 余光没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她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望。认真回想,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吵架和冷战。 两人小时候相处的事爬进脑海,像时好时坏的电影播映机,好的时候,画面清晰而愉快。 比如,她,他,罗兰和船头一起到文化公园溜冰。 溜冰是之辉建议的,她从来没有玩过。那场上,会的人潇洒飞舞,姿势优美,不会的就算摔倒同样嘻嘻哈哈,她心痒痒,附和同意。 罗兰不能玩,趴在铁围栏杆上看,船头说平时玩这个玩太多,不想玩,和罗兰一块站在外围。 她忘记花了多少钱,和之辉一人租一双直排滑轮鞋。换上鞋后,扭扭捏捏蹭到围栏边,死死抓着不敢放手。旱冰场上不时有人摔跟头,像骨牌一样,一摔就是一排摔,看着逗趣,想到自己马上也要摔就紧张。 她先是扶栏杆,靠手推自己向前移动,脚一样不受控,像八爪鱼的须随时伸出去,越要控制它,它反而越往相反方向跑。 “之辉,你会滑吗?” 没有收到答复,身后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再四处张望,忽见白衣少年人,身披阳光如燕向她飞来,轻轻松松转弯,刹住。 她一时愣神,心跳如鼓砰砰砰,这未免太帅了吧。 “我教你”,他空出两只手摆在她面前,即是邀请,又是索取,邀请她加入他的世界,索取她无条件的信任。 她从来没有把手给过别人,在松开栏杆和不松开之间犹豫。或许不松开,她自己能扶着慢慢走两圈,跌倒几次就会了。人都是从跌倒中站起来,才有所学习。 然而,那天他的手指修长,根根分明,耐心悬在两人中间,他好像还说过什么,日子太久,忘记了。最终她把手覆在他的手心,他收紧,用力握住。 如果非要为这张记忆之图起一个名字,她起名《桥》。 比如,之辉和船头为她打架,脸上挂彩跑掉,不敢回去见父母,只好夜宿船头家。 她晚上回到村,他一个人在楼下的树下绕圈徘徊。听见自行车声音,从树后探出头,咧着嘴笑,一笑扯到伤口,”呲哇,疼” 电线杆边垂挂的电灯随风摇晃,光线忽明忽暗,地上的影子时长时短。 之辉说:“你以后小心点,那两个人还会回来”,话中是忧心忡忡。 是啊,没有人能保护另外一个人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放心,很快不摆摊了,政府要取缔我们这些无牌经营” 他一愣,“那以后你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我爸想开个早餐店,卖肠粉白粥。不过,你也知道,村里能出租的店铺没几家,都租出去了。再说吧。大不了就去大排档洗碗。我爸去沙石厂抬沙石。总有一口饭吃。” “我回去问问我爸,找村长打听铺位” 她低下头,轻声说:“谢谢,又要麻烦你了” “你不要觉得对我有亏欠,邻居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从那时到现在,她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李之辉是怎么说服他爸操劳她家的事,李如江有没有给过村长好处费。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很多年。最美丽最顽强的鲜花能从有些石头缝里生长出来,而有些石头底下注定只能有淤泥和蚯蚓。 这些画面模糊而苦涩,非要起名字,可能就是《问》 如一锅熬太久的老火靓汤,食材早已溶入水中,这些往事和心情也是沁入筋脉里,不知不觉,之辉竟然在她生命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他在天平那端一直加秤砣,她只得往上走。 断断续续想心事,已经到中午。 早上进门时碰见颖姐,她交代要打包交货的件数,便匆匆忙忙离开。她们谁也没有提那天发生的事,就像没有发生过。其实她知道,她不提,颖姐早从其他铺主得知,家家店铺挤得密密麻麻,那天早上人流量不多,她和龙哥的纠纷众目睽睽下一目了然。 这条繁华热闹的街,有一点好,就是八卦走得比风还快,来一波客人,便能烟消云散,人们只会花心思在计算器的数字上。 张嘉仪跨进门,一边回头留意看她姑妈的店铺,一边神神秘秘的说,“听说了吗?龙哥叫鸡被抓了,够贱格“ “什么?” “早上大家都在说这个事,昨晚警察扫黄,逮到龙哥。警察一大早来店里问过话,颖姐是脸面挂不住才走的。” 刚说完,店里进来圆胖的中年妇女,嘉仪拍拍爱君肩膀,轻声说“贱人自有天收,回头再聊”,说完就回自己的铺头。爱君还没从震撼中回神,想得最多的还是颖姐的心情,又不得不提起精神笑对客人。 她认得客人身上那件红色的外套,上个月来过。 "老板,生意兴隆,今天想进什么货?上个月的货好卖吧" “哎呀,大学生,看到你我就知道找对店铺了。我上个月进的一百件纯棉短袖,太好卖了,一下子就卖完。你还有多少货?几百件的话我全给你包了” “我给你找找,那件短袖是今年主打的流行,上海专柜同款,两种色,厂家的订单接不完。老板娘已经打电话下单了” “还给我一样的价格,每个颜色进两百件” “有点难,我只能说,现在有几件给几件,等货到,再打电话通知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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