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已经分辨不清全身哪里最痛了,膝盖和胳膊都是被磨破了的伤口,直到经过一处庭院门前时,才带着微微喘息停下来。 走不动了。 路汐意识开始有些恍惚,垂着头,眼角余光注意到院墙角落摆着一个黑釉瓷缸,足足有她腰部高,被吸引着,步声极轻走了过去。 几秒后,她发现瓷缸里盛着清澈的水,还有银白色的莲和叶子弯弯绕绕地浮在水面。 是个藏身之地。路汐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后,唯恐再次被江树明雇来的人追上,没有丝毫犹豫地爬了进去,任由冰冷的水将她覆盖。 许是这具身体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后背一贴近缸内,就合眼睡了过去。 支离破碎的梦境做了好几个,直到她梦到和江微牵着手来到了能俯瞰到灯塔的海滩附近,她指着一条可以通往灯塔的近路说:“从这儿走。” 江微眼眶噙满泪水笑了下,却松开她的手,走向了另一条绕道的远路。 “微微!” 路汐叫她。 江微转过来,裙摆垂在海滩上不知为何被染红了,颜色像血,轻柔的声音散在海风中:“路汐,你走的路,我无法过去了,我的路,你不要跟上来……” 呼吸猝然窒了下,路汐鼻尖滑到水下惊醒了过来,瓷缸外面天光大亮。 她空白的表情怔好久,没想到这一睡都快天亮了,那片海夜间涨潮的时间已过,就算容伽礼愿意赴约,但是她却失约了。 下一秒,路汐爬出缸内,身上那被浸透的白裙还滴着水珠,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海滩跑去。 整座岛寻了她整晚,竟然还没撤人,路汐意识到这点后,便在路上捡了一块脏兮兮的石头紧紧握在手心,等到无人的海边,没有了潮汐,也没有了容伽礼。 他离开宜林岛了吗? 路汐单薄的身影像是会被风吹进海里,沿着沙滩寻了好久,直到看到远处隐隐约约一群人影,来者不善地朝她方向过来。被抓到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隔着距离,都能好似听到那些人窃窃私语: “抓到她了。” “整座岛都封了,江总又派了一群前不久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过来,为了她,倒是大动干戈,抓到怎么分?” “抓到先把她腿砍断再说,别又跑了。” “反正江总肯定也要把她沉海……” 路汐转身就往盛夏里茂密生长的树林跑,淋湿的头发黏在发白脸颊,耳边都是人声,蝉鸣声,蓦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口鼻再次被捂住,一只修长骨感的手将她拽到了红树林后。 “别怕。”容伽礼熟悉的嗓音,此刻贴着她的耳边清晰说出:“追到你了。” 追到你了—— 这四个字像是会烫人,烫得路汐瞬间就掉下了眼泪。 容伽礼从夜间涨潮时分便独自来赴约,没看到她身影,像是预料之内,如今她跟他谈了场不为人知的隐秘恋爱后,突然觉醒深爱而不自知的是两小无猜的赧渊,正是一心都扑在赧渊身上的时候,突然反悔,也符合她那爱变脸的性子。 容伽礼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神色冷漠地返回别墅的半途中,又折了回来。 独自面对着这片已经受到污染的暗潮汹涌海域,身上的低调白衬衫让海风无情哗哗地刮着,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直到天际露出天光,他整晚已经拒接了父亲五个来电,语调敷衍了一个谢忱岸的来电,有些自嘲地笑,却还是想最后等一下。 等路汐一个回头。 天光仿佛透着深蓝色,很平静覆上容伽礼的面孔,最后连自嘲的情绪没了,当他将口袋里已经电量耗尽,彻底自动关了的手机扔向大海,转身离去。 这次走得决绝,却在不经意的侧首,瞳孔映出了一道路汐孤零零站在海滩上的身影。 “我叫你,你却一直跑。”容伽礼指腹抚摸上她的脸蛋,触感凉得厉害,眼底笑意敛去:“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一身都是水,还有摔伤。” 路汐此刻狼狈的模样,犹如掉进路边垃圾桶里的破娃娃,看起来可怜兮兮,湿润的眼写满委屈:“容伽礼,我好害怕……对不起,我。” 她微张的唇想倾诉,却都是破碎哭声。 胸口的激烈情绪在看到容伽礼关心她这一刻起,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在颤抖:“你抱一下我,容伽礼我好害怕,你抱一下我,抱一下我。” 她重复说完整这句话,随即,站在身前的容伽礼看上去很冷静,手掌却用力握住她肩膀,抱入了怀里。 这是一个充满了温柔和安全感的拥抱,路汐将额头隔着衬衫面料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就短短两秒,她有了新生的勇气,知道不能再耽误紧要关头的时间,手指抓紧他衣袖说:“我爸爸的仇人找上来了,容伽礼……快,我们快走。” 路汐有好多话想跟他倾诉,却身处于这个不合时宜的地点,什么都来不及说。 她比容伽礼更熟悉宜林岛的地形,带着他,绕过这片红树林,想往一处海滩回到别墅,却不料刚出去,就迎面跟江树明重金雇来的一群穷凶极恶歹徒撞上。 安静的空气中,路汐听到了自己哭泣的声音,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容伽礼。 “怎么又哭了。”容伽礼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柔和,抬手将她脸蛋泪痕擦拭去,笑了笑:“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路汐很轻的摇脑袋,颤着说:“别管我。” “你先走。”容伽礼和她是同时出声,语调盖过了她,非常冷静地分析局势:“是这些被人圈养的恶犬,一直追你,对吗?” 路汐点头,泪水跟着掉。 “目测有二三十个人,我们两个人不可能一起冲出重围。”容伽礼低首,继续给她温柔的擦去:“他们的目标是你,只有你先走了,我才好脱身,你留在这,会成为我的软肋。”担忧路汐此刻在绝望的情绪影响下应激,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说得很简洁又慢。 那语调沉静地,强调了软肋二字。 随即伸手到口袋,想给她点什么,却迟缓半步记起来赴约时满脑子都是跟她分手那点事,阴差阳错下什么都没带,只好无奈笑了下,抬手将她瘦弱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 路汐被动走了两步,又下意识地唇微张:“答应我,你会来找到我。” “我答应,我会去找到你。”容伽礼看着她那双眼,清楚她害怕什么:“我守在你身后,向前跑,不要回头。” 血红色的日出此刻从一望无际海洋边界升起,路汐忍住泪,被他话说服,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海风掠过乌黑发丝,就在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回头,很多年后都定格在了眼眸的那幕画面是: 容伽礼站在那片海滩上,修长挺拔的身形被光笼着,看上去锋芒毕露,正抬指解开绸质的领带,像是曾经置身在血腥的地下拳击俱乐部那般,漫不经心地缠绕在了右手上。 * “你在哪?” “为什么明明答应我,会来找到我……却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宜林岛那场逃难,如梦境的碎片一样在涣散瞳孔里闪现,整整两千多日夜的痛苦情感化成了无数道透明锁链,将她囚禁,往更黑暗的深渊坠去。 路汐濒临死亡的身体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浮在一片蓝色海洋里,既没有了痛苦,也不会再感到痛苦,就这般自由自在的,飘向光的地方。 这时,一只淡粉色的小水母从铁笼上方飘过。 ——是你吗? ——江微,你来接我一起走吗? 路汐几乎停止的心脏有了轻微波动,唇角不由地弯起了笑,就在她的灵魂陷入了久别重逢的喜悦,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快要伸出铁笼外时,而下一刻,猛地震动,整个巨大铁笼犹如拔地而起,被瞬间带出了海面。 “救上来了!” “救上来了!” “救上来了!” 整个空旷的拍摄现场响彻着鼎沸人声,一下接着一下钻进脑子里,惊扰得路汐无意识地睁开眼,隐约看到了容伽礼,她身体都让海水浸透了个彻底,却恍然间感觉额头滴落了什么,很烫。 紧接着,看似不那么真实的容伽礼,成年版的容伽礼,骨感清晰的双手捧着她冰冷没有温度的脸蛋,低头,吻住了她微张的唇,将氧气强势地渡了进来,偏要留下她。 直到路汐终于有心跳了。 被容伽礼的手臂发抖又紧紧抱着,那失温的小脸贴在他滚烫结实的胸膛前,就像是七年前在红树林离别前的拥抱,过来很久很久,路汐听到他含着很深的情绪低语:“追到你了。” 这一刻,天边红日终于褪尽了。 路汐微微笑着,一滴泪沿着眼角淌下:“容伽礼。” “我在。” 听着他说的那句我在,路汐将想要埋怨他找个人……找的好慢的话又慢慢咽回了喉咙,又像是没什么力气说话,唯有鼻尖细微的呼吸清晰得证明着她没有被溺亡于深海,还活在人间。 容伽礼反复地确认她胸口有心跳,才把她交给站在一步之远的赧渊。 接下来的这幕,乌泱泱一堆保镖和在场有幸目睹的剧组众人毕生都难忘,容伽礼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容在放下路汐的那刻起,就已经褪尽温柔,走向被周境川压制在地的江望岑,像是对待将死之人,拎起他,指骨节透着异常锋利的弧度:“她在我这,我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敢把她沉海?” 容伽礼没有让保镖参与其中,他直接将武力值同时不低的江望岑砸向了边上的巨大铁笼。 江望岑也早就疯红了眼,两个放在顶级豪门圈内,都是一身西装优雅坐在谈判桌前指点江山的掌权者,却抛去了这层身份,激起生死格斗的杀意想让对方去死。 前后最多不过十秒就已经分出胜负,容伽礼这次没有犹如虐杀他一样手下留情,而是将他轰然砸上山岩壁前后,将掐路汐的那条胳膊攥住,突然间!面无表情地往反方向一折。 咔擦声响起。 江望岑冷汗顺着鬓发浸透了那张苍白的脸,剧痛也顺着腕骨直上了天灵盖。 远处传来宿嫣尖叫声:“快!你们快阻止啊,疯了吗?!” 僵持中的空气每一秒都在极度绷紧,江望岑却笑出声,忍着喉咙的血腥味对容伽礼说:“她被沉海还有一线生机,我妹妹呢,竟被当诱饵……哈哈哈哈,她想做救世主,为什么不多救一个人啊,我很后悔,应该早十分钟把她沉海,这样多有趣,你就能跟我感同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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