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元武殊不知,他的后脑勺也被红点瞄准了。 只是无人敢提醒。 “你的雇主也是江总?” “正是。”男人彬彬有礼地回答了董元武的话,继而又顿了下:“前三秒是,如今不一定。” 什么意思? 董元武表情困惑,而对方已经看向了谢忱岸和容伽礼,那灰蓝色的瞳孔看似和善,实则藏着更凶狠的杀机:“这两位小少爷的命你不能取走,有人正跟我老大谈判。” 这帮人不会彻底听命于江树明,谁价高,就为谁买卖。 而混血长相的男人简短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十分钟期限,谈不拢赎金,乱刀砍死还是一枪爆头,由董元武决策。 第二句:谈拢赎金,这两位小少爷,由他亲自护送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在场的绑匪都冷漠神色看着。 谢忱岸对这个局势毫不感到意外,毕竟是他来这片红树林海滩前,就跟另一位商议好的。几人再能打,也终究抵不过百来人,不如直接寻上最有话语权的谈判。 他稍微侧头,看向容伽礼: “宁商羽的谈判技术是跟你父亲学的,你觉得能成么?” 容伽礼看似表面无恙,但是鲜血顺着额际流淌下,早就将耳朵的听觉笼罩住,谢忱岸的嗓音像是隔着大海的另一端朦胧地传来,他隔了几秒才说:“可以为我们多谈下两颗子弹——” 谢忱岸笑了。 容伽礼中枪的伤口已经分不清是否在流血,黏在白衬衫上。 十分钟很快过去。 为首的混血男人计时结束,偏头点了根烟,继而语调充满了虚伪的哀伤:“看来我老大没有做成送上门的这笔买卖——” 他抬手意示,把现场局势还给忠心耿耿为江氏集团效力的董元武。 就在此时,空气中的细微气流涌动,无声地发生变化。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只见红树林方向传来了直升机巨大的风响,以及谢忱时忽近忽远的召唤声: ——“谢忱岸!” ——“谢忱岸你再不出现,本少爷就立即返程回谢家做独生子!” ——“你在哪啊???” ——“哥!!!” 随着一道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逐近,衬得海边更死寂了。 谢忱岸被这声哥震耳得皱起眉头,好在谢忱时喊完,直升机也犹如金色流星划过这片红树林,终于看到了乌泱泱一片的人群,他从机门探出半边身,被天际耀目的光晕映着与兄长五官样貌极其相似的脸孔,随即,朝底下吼:“二十亿美金赎下两条命,他妈的谈妥了,都把枪口给本少爷放老实点!” 而紧接着不过三秒。 谢忱时就开始气焰嚣张的破口大骂了起来,还担心这些亡命绑匪听不懂中文,三国语言轮流自由切换的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毫无美德轮了一遍。 重点的信息有: 宁商羽冒着风险,用空头支票的二十亿美金去找这班绑匪的老大谈判,按理来说这笔巨额赎金对刀口子舔血的绑匪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是那鹰钩鼻的老大却提起,有一笔账,要跟宁商羽清掉再谈生意也不迟。 原因是凌晨夜里,宁商羽在这座岛上闲逛时解救了一个即将落入魔抓的白衣少女,给这鹰钩鼻的狗腿子手下,赏了根雪茄。 而所谓的清掉这笔账,便是要宁商羽也赏自己一根。 否则的话,别说二十亿美金,再加三倍都免谈。 结果显而易见,宁商羽的额间生生烙下了烈火燃烧的雪茄印。 ——否则谢忱时也没机会在这里骂骂咧咧,他还嫌不解怒气,继而,伸出青脉绽起的修长手臂,朝直升机下方的海滩,嚣张地伸出一中指。 双生子的好处就是自幼伴生长大,谢忱岸已经对行事疯批的谢忱时完全免疫,遇到任何情况都能保持堪称完美的冷静态度,墨色的眼眸在下秒,转向了那个的混血男人:“我出十个亿美金,买我弟弟这条命。” 混血男人这才打消了击下直升机的念头,随即身边的一位同伙已经跟老大联系上,获得了:不用继续封锁岛屿,以及将江氏集团的人带走的撤离指令。 乌泱泱一片顷刻间都散完,静了半秒,谢忱岸清晰感受到容伽礼靠在他的背上,随即语调懒洋洋地调侃了一句:“温柔点啊兄弟,没缺了什么部位吧?” 容伽礼被额际流淌下的鲜血浸透了眼球,望着大海,视野内是一片猩红,却盯着那高高升起的红日。 过许久。 “路汐。”他无声地念着,胸腔内缺了这根软肋。 谢忱岸皱紧了眉骨,很快察觉到有不属于自己的冰冷血液贴着他冷白脖颈淌湿了衬衫,侧过身去看时,容伽礼整个人于无声平静中倒在了这片充满血腥味的海滩上。 … … 红灯倏地熄灭,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主治医生摘下医用口罩大步走出来:“病人生命体征平稳了,但是可能会出现肺部感染情况,先留院密切监测。” 容伽礼在此守了一整天,双眼充满很重的血丝,闻言情绪异常的平静,只是盯着那扇门,想亲眼看路汐安全地被送出来。 考虑到医生所言,而他也不可能拿路汐一丝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去赌,所以暂且没有转到更高级私立医院去,等天色彻底黑了,墙上的挂钟也指向七点半。 容伽礼从始至终不让任何人探病,借用房内的卫生间将一身皱巴巴衬衫长裤换下,洗尽浓重的海水气息,才步伐很轻走到了雪白的病床前。 他微微俯身,却连亲都不敢去亲路汐,怕亲的力道弄疼了她。 只是垂着眼,视线很缓慢地,在这张比枕头还白的脸蛋仔细流连,开口时,一整天未沾水,嗓音早已经沙哑异常:“原来你一直对我感到很愧疚。” ——你不见我,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除了看新闻报纸,企图从上面找到一点容氏家族传闻的蛛丝马迹外,我根本找不到你啊,你在哪? ——七年前,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再狠点抛弃你! ——我恨死你了容伽礼。 曾经重逢之后,路汐情绪失控说过的话犹如历历在目,容伽礼这才知道,她说尽的恨,每个字都在无声痛苦的爱着他。 每次的回避,都是怀着对当年这场离别的愧疚,甚至一开始都不敢在他私人领域留下属于她的痕迹了。 容伽礼将额头贴着她的手心,这具身躯也僵在了清冷光线里,病房内只响他沙哑的喘息笑声:“醒来好不好,我让你恨,把一切无法发泄的情绪都恨到我这里,我让你恨……” 极度的安静充斥着四周。 病床上的路汐,垂着的睫毛蓦地颤了一下。
第51章 这场将江氏集团犯罪证据公开的计划里,没有人能站在上帝视角问十八岁的路汐愿不愿意当救世主,也没有告诉她,当救世主是要失去她所爱的人—— 父亲路潇的骨灰被她从灯塔撒下了,从此连半分鞠躬祭拜的机会也无。 江微被当成诱饵锁进铁笼里沉海。 赧渊被判防卫过当,在监狱服刑三年。 而容伽礼,最不应该被卷入险境的人,却为了让她有逃出宜林岛的一线生机,差点就死在了那片红树林的海滩上。 她整整七年,两千多个日夜,两亿三千零六十二万秒里都不得安生,在这个茫茫人海的世界上寻不到任何有关容伽礼的踪迹,心里没有一刻不在后悔明明都分了手,为何还要跑去求他被召回家族前出来见最后一面。 她在那个最热烈成长的盛夏时节,迎来的不是新生。 而是无望地堕入了万丈海底深渊,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独留她这具躯壳内的灵魂在挣不脱逃不过的痛苦中声嘶力竭着,直到容伽礼出现在她眼中的那一秒起,她冰冷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了。 …… 路汐肺部感染,高烧不退了一天一夜。 容伽礼当机立断给她转院到了泗城的私立医院,启动着容家最顶级的医疗团队,可是路汐始终是不醒,又一个深夜里身体温度烫得吓人,唇齿间却在微微颤栗着好冷。 窗外盛夏时节的气候,容伽礼关掉了病房内的恒温空调,用最柔软的被子裹紧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摸索着她清瘦的雪白脊背,直到路汐十分虚弱地将脑袋枕着他胸膛前,意识半醒地想召唤什么:“你在哪……” 容伽礼耐心地回答:“在这。” 路汐其实是什么都听不到的,被汗珠浸透的乌黑发丝黏湿在脸颊,衬得皮肤更无血色;“我好冷,宜林岛好冷,春天好冷,夏天好冷,秋天好冷,冬天好冷……” “你醒来。”容伽礼喉结上下一滚,嗓音很沙哑:“醒来就不冷了。” 路汐却不愿醒,醒来了独自要面对没有他的世界,更感到冷了。 到后半夜,医疗团队对她进行了一场急救,容伽礼犹如被人残忍攥住了命脉,竟找不到留住她的办法,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门外,他浑身僵硬地绷紧了不知多久,突然想到什么。 容伽礼开口问护士要来了一张白纸,他没有像上次那般用没有字的纸去哄骗路汐。在充满消毒水气息的清冷空旷走廊上,他毫无久居高位的容氏掌权人高贵神秘形象,跪于医院银白色长椅前,骨感修长的手指提笔在上面写满了字: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爱你,路汐。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爱你,路汐。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爱你,路汐。 十分钟后。 容伽礼来到了病床前,路汐躺在上面,紧蹙眉心,昏昏迷迷得极为痛苦,他俯身将这张隐有浓色墨痕洇透的薄纸放到了她轻轻陷在被子的手指上。 这七年里深刻在骨髓里的本能,让路汐的皮肤被触碰到的瞬间,像是激发了她身体某处开关,自动地攥在手心,像抓住了一个求生机会,继而很慢很慢地睁开了那双眼。 会睁开眼了。 哪怕脑海中的意识还是被高烧得认不清人,但会认字就行。 随着路汐的身体状况彻底稳定好转下来,凌晨五点时分,她开始会很小声地跟容伽礼抱怨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很难闻,问他能不能找一朵昙花放在床头。 直到此刻,容伽礼低眸凝视着路汐紧贴枕头的脸蛋,才恍然发现分隔多年,她始终未变,依旧保留着以前一些很可爱的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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