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少有机会得到的好东西,好玩意儿,好经历,我全都体会过了,再把普通人应该有的‘幸福’塞给我,我会觉得太多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不需要索取额外的东西了。”珠玉慢吞吞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越说越觉得,这确实不像话,简直像疯了一样。哪里有人不走阳关道,偏走独木桥? 陈雨晶开导劝说珠玉很久很久,直到快到十二点,见珠玉合上眼皮,昏昏欲睡,她才躺下。 “改明儿你好好辅导一下琪琪的英语吧。唉,你这个话,别对我妈说,她听了肯定抓狂。我就和你说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提了。”反正冬天过去,再到春天,她妈迟早会看出珠玉的不对劲,到时候撵也要把她撵回加拿大。 背对着姐姐的珠玉模模糊糊应了一声。歌声停了,蝉鸣又起。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想着为什么大家都要把她往外推呢?珠玉忽然感觉有些孤单,她往后靠了靠,还是想靠近姐姐。 自打珠玉来三嬢嬢家后,接送琪琪的事就交给了珠玉,陈雨晶陈凯要上班,三嬢嬢和三姑爹出门在外搓麻将就不必克制着搓八圈了,少说都能搓到十二圈。 而且琪琪本人也强烈要求,要小嬢嬢来。 陈雨晶为此还大吃起醋,为什么不要我,我不如你小嬢嬢漂亮还是怎么地? “你会要我在路上背唐诗,考我加减法,小嬢嬢就不问,她还给我带甜糕吃。” “以后她也考你,考你英文!” 大城市的孩子放了学都会被家里人送去课外班补课。现在这股风也吹到了小镇上。家里人原本都不管琪琪学习,小学一年级,她学得轻轻松松,写完作业就是玩儿,从来不多花一分钟看书。陈雨晶作为教育从业者,左看右看都觉得要管管这小家伙,奈何她就是不肯去课外班,再说就要闹了。 珠玉在小学门口站了十分钟,中途有接孩子放学的晚托班老师,走过路过给她也递了传单,她折了几下,不动声色塞进包里了。如果这传单被陈雨晶看到,少不得又要念,还是该把琪琪也送去补习补习,咱们不能比别人落后啊! 才一年级,有什么值得额外学的啊。 一(5)班的小学生最后一列出来,老师在的时候尚且安静,走远了就开始像一群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陈诗琪那是你什么人啊?她老来接你。” “是你妈吗?” 瘦瘦小小,近来又晒得很黑的琪琪,笑而不语,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珠玉今年才二十五岁......不过她忽然懂这小丫头的心思了,不要爷爷奶奶,也不要大嬢嬢和叔叔,只因他们都是熟面孔,同学都认识了。非得来个生面孔,大家才会觉得那是她妈妈。 从幼儿园到一年级,她的爸爸妈妈一次都没来接送过,同学都有父母等着,只有她没有。 “真是你妈妈吗?看着不像......”女同学们来回打量珠玉和琪琪,“她那么白,你那么黑。” 琪琪从鼻子里很夸张地哼了一声,以示轻蔑,这还用问吗? “琪琪,甜糕吃吗?”珠玉适时地蹲下来,用热情的行动表示他们确实是一家子的。至于妈妈不妈妈的,暂且带过! 可是小学生的问题是无穷的,而且十分具备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你爸爸呢?他怎么一次都不来接你?” 琪琪皱着眉毛吃起甜糕,小小年纪渐渐懂得,一个谎言确实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填补。 此时,一个穿着亚麻色衬衫、鼻梁着架着副褐色墨镜的男人,顺着绿灯穿过马路,走到了这一边来,他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看起来悠悠闲闲的。 “放学啦?”他朝着琪琪笑了笑。 “兰旗街一百三十七号怎么走......”柳斯昭刚开了口,想问珠玉路怎么走,就猝不及防地被她挽住了手臂,“我带你走,别说话,配合一下,配合一下。” 与其说是挽住,倒是有些胁迫的意思。柳斯昭第一次跟她站这么近,近到能看到她头顶心的旋儿,别说,这姑娘的细胳膊真挺有劲儿的。 “那是你爸?”小女孩子们简直不可思议,“你爸爸妈妈今天都来接你了啊!” 琪琪秉持着不说话就不算撒谎的原则,只是骄傲地走到这对年轻男女中间,一手拉住一个,志得意满地朝家里走去了。 瞧呀,我也有爸妈,而且比你们的爸妈都要年轻,都要好看,就像明星一样好看。 走远了,柳斯昭侧过脸看珠玉,用唇形说:“我和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我十九岁、你二十二岁的时候,才能生出琪琪这样大的小学生。”珠玉被人喊成孩子妈的时候,脑内哐哐作响,即使觉得很荒谬,依旧一秒就得出了这个数字。 离开学校老远,她还是有些颇受冲击,以至于把柳斯昭的反问句理解成了疑问句。 柳斯昭好久没吭声,珠玉才发觉出不对劲,“我不是那个意思!” “2016年你在加拿大,我在美国,距离确实不远。”他一本正经地又进行了进一步计算。 这话说得,不知道谁占了谁便宜,但珠玉第一个反应却是——“那你怎么不来加拿大找我玩啊?”简直近得不能再近了,就跟沪城到南市似的。 “玩什么?”柳斯昭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很偶然地流露出了一点风流的情态。 珠玉扭头,慢慢看他,有些惊讶他还有这一面。 也许是花花公子似的墨镜,也许是他身上须后水的木质香气,又或许是风吹动衬衣时勾勒出的优游气质,让他那句玩什么多了一层暧昧的含义。 “你说玩什么?”她接得如此顺畅,也是一种条件反射——对调情话语的条件反射。 二十五,二十八,常年生活在国外,谁没在二十代前半开展过丰富的生活? 她心想,如果这家伙眼里心里都没鬼,应该不会对这句话产生额外想法。 “你要玩什么我都奉陪。”他略微低头,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点,琥珀色的双眼望着珠玉。
第10章 《我的叔叔于勒》 兰旗街一百三十七号是一家小饭店。 今天盛文斌做东,邀请三嬢嬢一家五口,还有他最最想念的侄儿柳斯昭,大家齐聚一堂,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硬要说这顿饭的意义,就是给侄儿接风洗尘,大老远过来,不能没有人招待。 柳斯昭和珠玉带着琪琪一起进的包间的门,门刚打开,盛文斌张开双臂,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珠玉还挺不自在的,心想千万别来个拥抱,别搞得太煽情。这是他们父女隔了好几年的一次见面,上一次还是大学毕业典礼。 结果他热情拥抱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柳斯昭。 “小昭啊,让叔叔好好看看,哎呀,这么多年没见,都认不出来了,个子更高了,脸色也好了.......来,坐坐坐,就坐我旁边,吃菜,吃菜!” 珠玉心情复杂地坐在三嬢嬢旁边,意识到她爸真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劲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斯昭是他亲儿子呢。 盛文斌其人,长得斯文瘦小,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皮白,相貌清秀,生意做得特别大的那阵儿,致力于打造自己“儒商”的派头,自诩饱读诗书,极重个人修养。 现在没钱了,外表看着还是一个体面美中年。在以前,好相貌并没有给盛文斌派上特别大的用场,但现下却帮了他一个忙。有一个女生意伙伴,过去一直暗恋他,奈何他有妻有子,生活幸福,等他一落魄,人家立刻伸出援手,邀请他去她那儿住,一住就住到现在。好像她等着他落魄等了许多年似的,时机一到他就掉进了她的温柔陷阱里。 柳斯昭住在麓镇这段时间,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邀他去赴宴吃饭。他们并不知道他是豫升集团的管理者,只是模糊晓得,这个年轻人继承了一所很大的公司。这段时间里,他出钱给村子修缮小学,扩建操场,建镇公共图书馆,修桥铺路,手笔大得叫人咂舌。不知来历的富家子,人品也亮堂堂,谁不想跟他走近一些。 但他只去过陈家一次,其他人家统统谢绝。人人都以为这后生额外给陈叔公面子,是看叔公在麓镇关系硬,地位高。柳斯昭却和珠玉说,他只是对民俗文化感兴趣,想见见陈家的盲眼奶奶。听闻她知道很多此地的民俗风情,历年麓镇的社火庙会上,她会出面唱很多曲子。仅此而已。 珠玉觉得事实也是如此,他看着不像是要彻底融入这个小镇,跟镇上的年长人物们搞好关系对他而言完全没必要。游龙何必在浅水里暂留? 有钱人大搞慈善......她有点心得,但她绝不会说出口。要么为名,柳斯昭不需要,他的名已经够大了,到小地方是为了隐姓埋名。再有就是积阴德,就跟中世纪的赎罪券似的。这么大个公司步步向前,车轮子底下碾过多少人,谁知道呢。 倒不是她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只因她本人就是父债子偿的典型,业兴许不是柳斯昭造的,家族造的业一样得是他承受。 柳斯昭这种广撒钱的做派却让盛文斌充满期待起来,仿佛看到了大笔款子已经在天上飞了,只差落在他怀里。 一晚上吃饭,他就没离开孙子山的话题,历数这座山有多好多好,地势、气候、土壤环境,甚至风土人情,都是南市一等一的。 他说得越起劲,珠玉越是一口都吃不下去,最后彻底放下筷子,提着耳朵注意她爸的酒后狂言,偶尔往嘴里塞几粒花生米。 她爸和三姑爹对着猛灌酒,脸膛早就醉通红了。陈凯跃跃欲试要敬柳斯昭的酒,珠玉就拿眼睛瞪他,不许他这样。 “就一杯,少喝点,意思意思嘛珠玉姐姐。”陈凯保证自己不会像那天一样喝得烂醉。 珠玉打心底里觉得柳斯昭并不是多么平易近人的人,她还记得几天前他对故交旧友那一点不留情的样子。 陈凯再劝他的酒,她就要拿手指头戳他了,“你还敢沾酒,不记得那天喝成什么德行了嘛。” “怎么可能一杯倒啊!我怎么也能喝二两啊!”陈凯嚷了起来。 “我管你能不能,是他不能喝!”珠玉要起身拿走陈凯的酒瓶。 柳斯昭却朝她笑了一下,举杯敬她,而后仰头把那杯酒一饮而尽了,他喝得是那么干脆,珠玉都来不及劝。 实际上他比她想得更社会人,他跟她爸爸、三姑爹说话时,对答圆滑,进退有度。盛文斌赞美山景之美,他摆出一副倾听姿态,十分认同。 “孙子山呢,究其历史,是我从我老哥哥、也就是你爸爸,手里接过来的,你也知道,叔叔没用,这几年经营不善,什么都不剩下了,手里就这么一座山。这个呢......如果谁能在这个时候把山接过去好好经营,假以时日,必定能把这里搞成南市休闲旅游第一胜地,只是啊,我老了,没有这个精力和能耐继续这个了不得的事业了。小昭啊.....你既在麓镇住着,为何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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