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了致生知道,这幅画面里不仅仅有十三岁时的她,还有一个和她一起留在过去的裴河宴。所以,它才叫《囚梦为牢》。 这幅画在壁画组引起了很热烈的反响,但并未夺冠。 了致生也没有去为这个名次做任何的申护和辩解,他保护了了了不欲多说的这份心事,也尊重她想要偷偷露出马脚的伎俩。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在了了拿到鼓励奖的奖杯时,站在台下疯狂鼓掌。 这只是她踏出征途的第一步。 但,这不是了了要说的事,她想说的是老了的感情问题。 也是在GICC的国际美术展上,了了见到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心理医生。 老了和她的渊源得追溯到了了十三岁那年。 心理医生是研究院下派给在沙尘暴中失联的壁画组单位做心理咨询的。了致生起初嘴硬,说要把人家发展到线下给他铲沙子做苦力,后来发生了离婚事件,倍感压力的了致生背着了了去咨询离婚后怎么带娃。 秉持着对患者负责的认真态度,心理医生追踪了致 生的心理状态一直追踪到了了快18岁的这一年。 两人一见面,都无比熟悉。哪怕在此之前,她俩彼此并不认识。 心理医生熟知了了每个阶段的变化,了了也十分熟悉心理医生的声音有很多个夜晚,她都是听着老了和她打电话睡着的。 刚开始,了了还有些警惕,以为是老了借机试探她对心理医生的接受度。但慢慢的,了了发现事情并不是这么一个情况。 老了很喜欢这位心理医生,但在感情上,了了自己都是一张白纸,自然也品不出这两人到了哪个阶段。 不过很明显,他们只是好朋友。 哪怕老了看着心理医生时,笑到嘴角都咧开了花,两人也始终保持着客气的社交距离和有度的交谈尺度。 三人告别后,了了坐在老了的副驾上,义正词严地指责他:“你太没有风度了,你应该坚持送她回酒店的。” 了致生要不是在开车腾不出手,高低地给她炒个栗子:“我提了两遍,她都拒绝了,我要是还坚持,那不就成骚扰了吗?” 了了没弄懂了致生和心理医生目前的关系,正思考着是直接点问老了呢还是拐弯抹角些别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了致生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先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喜不喜欢这位阿姨,想不想把她娶回家?” 没等了了回答,了致生自顾自说道:“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婚的,这个承诺一直有效。” 了致生这些年对她的无微不至和细心呵护,早就把她滋养成了一朵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花,她从没有顾虑过,老了再婚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一直在教会她,要爱自己,要享受成就自己。真正的强大不是伪装无坚不摧,而是能直面生活的挑战,学会自洽。 “我觉得你可以为自己选择一次。”了了说。 了致生下意识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哪一次没为自己选择?” 有啊,你放弃修复壁画,就是因为选择了我。 了了在心里回答了这句话,可她不敢说给了致生听。 了致生有多了解她,她就有多了解了致生,这句话对他而言,是很致命的。跟用刀尖挑开他的伤疤重新割出新的伤口一样,哪怕他每次都表现得很无所谓,可实际上,他内心的遗憾无以复加。 这些,了了全都知道。 车内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凝滞,了致生在红绿灯前停下,他拨了拨后视镜上悬挂着的平安符,语气轻松道:“我不是完全因为你才这么选择,而是她很坚持,她说他们心理医生都有一道底线,不能和自己的病人谈恋爱。我不符合她的择偶条件。” 了了长长的“哦”了一声,没被他忽悠进去:“她是因为这个不选择你,那你是因为什么放弃她?” 她的提问,尖锐到一针见血。 了致生怔了一下,随即被了了的聪明逗到大笑:“你这个机灵鬼,真是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了了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觉得开心,她像是闹钟上的计时旋钮,在拧到极限后,开始疯狂倒转。而那个预示着时间进入倒计时的提示音,在她脑海中轻轻的“滴答”了一声。 随即,滴答、滴答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耳边震耳欲聋的鸣笛催促声里,了致生语气平静地告诉她:“我这次的体检结果不太好。”他挂档起步,踩下油门踏板,缓缓提速。 “医生说我肺癌晚期了。” 所以,她才会来看他。
第三十二章 了致生开始戒烟是去年的十月,那会他成天咳嗽,连晚上都睡不安枕。 了了想陪他去医院做检查,他推三阻四的不愿意。不是借口学生作业来不及批了,就是推托课题时间紧张。 一推二二推三的,眼看着又要不了了之,了了没辙,在询问了中医后,买了个小陶罐,一有空就给他煮川贝雪梨。 可那会,他抽烟仍不节制,房间里整日都弥漫着挥散不去的烟草味。 了了忍无可忍,但她知道了致生一惯吃软不吃硬,又是假装闻到烟味呼吸不过来,又是故意装作鼻炎犯了,每天但凡两人打着照面,她就开始表演。 演技虽然拙劣,但了致生就吃这一套。 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戒烟。可数十年的烟瘾,哪有这么好戒,连了了都主动放弃了。她不希望了致生每天过得这么辛苦。 不过前提是,他每年必须按时体检。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她才不再干涉。 了致生满口答应。 今年五月,了致生如约去做了体检。了了起初还记得问他要检查报告,后来期末课业一忙,这事就时记时不记的,直到今天。 她刚听到这两句话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整个世界吵嚷的噪音如放大了十倍,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 原来,听到噩耗的刹那,并不会像想象中的那样,立刻濒临崩溃。她的大脑像是给她武装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让她延迟接收到从神经末梢传来的痛感和绝望。 她平静地接受,平静地和老了讨论病情。 今天的车厢里,分外安静。除了了致生的说话声便只剩下隔音效果下轮胎碾过路面的行驶声。 了了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色,拼命地压抑着从内心深处不断上涌的恐惧与难过。 了致生不敢再刺激她,拧开了车载广播,试图用音乐来安抚她的焦躁。 电台接入时的卡顿声,偏偏成了压垮她内心临界点的稻草。了了抱膝坐在座椅上,泪如雨下。 她久违地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奶奶牵着她的手,用一种很惋惜的目光看着她,说她亲缘很薄,与父母更是缘浅。 那会的了了听不懂,懵懂地看着奶奶。 老人家也不再多说,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了一声。 后来了了慢慢长大,可这句话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她遗忘,反而扎根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阴影。 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小师父,“什么叫父母缘浅?” 小师父回答她:“有些人命格比较孤执,对事情有自己的理解,像这类个性鲜明又强势的人,不太会依靠父母或家族,便可以说是和父母缘浅。” 她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我还以为缘分很短,才叫缘浅。” 小师父翻了一页书,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也是一种。对万物规律较敏感的人,会相信命运,会把发生在自 己身上的一切归咎于命运的安排。但对生命有自己见解的人,从不将成功或失败归责于命格。但信也好,不信也罢,言法从心,境随己变。你小小年纪,多读些书吧,别整日沉迷这些。” 了了听劝,她多读书,多学习,渐渐把这些抛之脑后。 可现在再想起,她忽然对命运生出几分怨怼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了了一夜未睡,天亮时,蹲在了致生的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了致生起来开门,第一眼没见着人,正纳闷时,睡裤的裤脚被了了轻拽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连退数步,惊魂未定:“我还没被癌细胞弄死,先被你吓死了。” 了了没动,她就这么仰头看着了致生,可怜巴巴道:“今天去医院好不好,我陪你再去做一次检查。” “今天不行。”了致生权当没看见了了的可怜样,转身打开衣柜,忙碌地挑选衣服:“我今天得陪人逛画展。” 好吧,挺无懈可击的理由。 了了站起身,环胸倚着门框,看了致生兴致盎然地在试衣镜前比试衣服。 发生这种事,本该是她去安慰开导老了。可昨天她崩溃大哭,了致生完全乱了方寸,把拿到体检报告、再复查到最后确诊这一系列的心路历程都跟她说了一遍,并反复强调:“我会积极配合治疗,能活多久就活多久,争取寿终正寝,你看行不行?” 这话说的,跟买菜一样轻松。 了了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哭也无济于事,她发泄了一晚,也用一晚的时间真正接受了老了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现实。 她挺难想象了致生是怎么抚平自己的心态,还要酝酿时机将这件事告诉她。但万幸,老了没有因为觉得要处理她的情绪麻烦或怕耽误她的学习而选择隐瞒,相比一无所知地浪费与了致生相处的时光,她更想陪着他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于是,了了本就忙碌的生活越发忙碌。陪伴了致生,成了她每天最紧要的事。 了了不想让自己的陪伴给了致生形成压力,她努力维持常态,即使抽空与老了待在一起,也会给他找些事做。 以至于了致生经常有一种错觉感觉了了趁他死之前,正使劲地要把他的功力全部吸走。 他有时候耍赖,学着了了把笔一扔,直接开摆:“你在乎的哪是我,你只在乎我能教你多少。” 很快,高三结束,填报志愿。 了了的唯一选择就是了致生任职的北央美院,她不想离开京栖,更不愿意离开老了。但出于对了致生的尊重,了了还是走了个形式,去问问老了的意见。 了致生正在写信,这么多年,即使电子设备网络通信这么发达,他仍是和他的老朋友保持着书信联系的习惯。 见了了进来,他贴心地把信纸遮了遮,搁下钢笔,捏着眉心舒乏。 听完了了的来意,了致生思索了片刻,说:“我的建议 是,去上央。以你现在的水平,在我这已经学不到更多了,北央对你的前途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你留在这无非是想照顾我,我并不是很需要,我更希望你选一条对你未来有助力的路。” “另外。”了致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对了了说:“你妈最近也跟我联系过,如果你想出国,她替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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