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听出他是有话想说,抵着他的肩膀小鸡啄米般,点了几下头:“那我去搬一下茶具。” 家里不太来客人,了了一个人住也不方便带客人回来接待,一般有事都约在外头的餐厅、茶室或咖啡厅里。无论公事私事,坐上一下午,该谈的也都能谈完了。 她整理出茶具,裴河宴先给她冲泡了一杯石斛花。 陈皮需耐心泡煮片刻,他用小火温着磁炉,等茶沸了一会,才随意拿起茶盘上的一个杯子准备倒茶。 了了瞥到一眼,赶紧拦道:“这个不行,我拿错杯子了。” 她赶紧取了个新的茶杯递过去,将那个绘刻着重重楼宇的茶杯重新放回茶柜里。 裴河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那是楼峋的杯子?” 他清洗完新的茶杯,注上茶汤,轻抿了一口,尝了尝茶味。 明明他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可了了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嗯,楼峋的。” “他经常来?否则怎么都有专属的茶杯了。”他问得云淡风轻,但目光却看了过来。他明知自己不该如此小气,甚至都不该将这话问出口,可这不该那不该的,他还是做了。 了了并没察觉哪里不对劲,以前她和楼峋走得近,也没避着过他。从前他都没说过什么,眼下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只当他是随口一问,便也随口一答:“老了还在的时候,楼峋经常过来陪他喝茶。”常来喝茶的人,自然会有自己的茶杯。 裴河宴点点头,没做声。 入夜后,有点凉。雨下个不停,积累的寒意像是将夏天又往后延缓了一个季节,肃冷肃冷的。 一口暖茶暖了胃,了了舒服得轻叹了一声,多嘴了一句:“不过刚才那个杯子是我前几年送给楼峋的生日礼物,那晚老了咳嗽不止,蛋糕都没来得及切,就慌里慌忙地先把老了送去了医院。” 她现在回想起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了。有些事隔得太久,很难再共情当时的气氛。尤其是相同的经历,一遍又一遍地让你彻底麻木。 “我以为,你们会走到一起。”他把晾好的陈皮茶放在她面前。 了了摇了摇头,“我们只会是朋友。” 她这斩钉截铁的语气,瞬间将他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裴河宴眼里有了笑意,就这么看着她:“这么笃定?” 是做朋友还是做恋人,其实一开始就决定了。 了了区分喜不喜欢,通常只用一个月,一个月内她如果对这个人没有兴趣,那之后都不会有兴趣。 初见时都没有心动的感觉,那相处以后的喜欢是衡量后的选择还是感动后的委身呢? 当然,日久生情这码事不完全绝对,只是她不会而已。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了无说你在梵音寺都不随意走动。” 裴河宴敏锐的嗅到了一丝机锋,没立刻接话,只稍稍挑了眉梢,先记上了无一笔。 “因为不少香客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笑眯眯的,说完了后半句:“怎么,没有一个你喜欢的吗?” 她拐着弯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笃定?那你为什么在我之前没有一个喜欢的? 他无奈:“了无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因为我俩好呗。”她轻咬住下唇,齿尖微露,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 “我没留意过这些。”裴河宴将她只剩一浅底已经凉透了的石斛花茶一口喝尽,重新给她倒了杯热的:“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从旁观到不知不觉入了局,等醒悟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了了问:“如果我不是在南啻和你认识的呢?比如就在梵音寺,我也许就是一个来烧香拜佛求财求平安的信众……”她话没说完,就已经觉得这个假设太过幼稚。 既然是假设,本就代表了它不是真实存在的事实。眼下才是一脚一脚踏出来的现实,是正在发生的,不会更改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的当下。 她问了一半不想问了,可裴河宴却认真地回答了她:“我信缘分,即便不在南啻,我们也会遇见。但会不会像今天这样,那不好说。” 人的眼睛能看到的方寸之地是有限的,他看不到每个可能性,但凭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应该会反复的喜欢上了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因。 “喜欢是有契因的,相貌出挑也算是其中一种。可喜欢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就要靠彼此之间的互相吸引了。” 有共同的话题,有共同的喜好,想再更深的了解或想要更紧密的陪伴。 “再者就是选择,每个人在不同年岁不同时期要面对的困境也不同。”他点到即止,怕她深入了去代入他们彼此,“假设确实没有意义,但我想,每个会遇到你的时间锚点上,我都是义无反顾的。” 就像他曾经做的那个梦。 他站在桥上,看着她坐在船头一朵一朵地捞着水中花。 他并不认识她,更别谈爱上她。可是遇见她,他就无法放任不管。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那个梦就是预示。 他当时明明有机会与她做个过客,也许他那会从桥上经过,狠狠心不要过问,不要去管,那他这辈子就不会遇到她。 她会为了她的执念在忘川河上日复一日的打捞着她的水中花,而他就不会因此再入情障,自可修他的佛,走他的路。 可他管了,他撕碎了他的佛本,献上了他的功德,就为了让她能从水里捞起一朵可以转世的花。 她的执念他填了,种下了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 若那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庆幸,他抓住了她。
第九十九章 也许是晚上聊得太空太远了一些,他原本想说的话没再说出口。 了了陪他喝了两盏茶,见正题一直没有点到,刚想递个话口过去,他已经洗了茶杯,做出了收摊歇业的姿态。 各自回房后,了了从衣柜底部的保险箱里取出了佛骨念珠,用鹿皮布轻轻地擦拭了一遍。 京栖的雨季漫长,往年的春夏交接,她几乎从不把佛骨念珠从保险箱里取出。可后天就要去梵音寺了,她想带上它。 原本她还想收拾了一下行李,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山里的温度又总是多变,除了短袖长衫,还得备些薄毯和披肩以应对夜晚山林的寒意。 可打开行李箱后,她又懒洋洋得不想动了。喝茶驱散的那点酒劲,卷土重来,她盘膝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看着双门大敞的衣柜,长叹了口气。 算了。 她边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爬起,边说服自己,明天再收拾吧,也来得及。 结果就是,她躺上床刚准备睡觉,忽然想起从重回岛寄回来的行李还堆在隔壁房间里,以一种全新未拆封的姿态沉默着谴责她。 这下,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彻底睡不着了…… 隔天,了了起了一个大早去拆封快递。 没想到,裴河宴醒得比她还早,她在院子里漱口时,正好碰上裴河宴拎着在巷口买的早餐走进了院子里。 院门还没关上,了了鼓着嘴咕咚水时,一眼就瞧见了门口闲嗑瓜子佯装路过,实则两只眼睛都精准往院门内死劲瞧的婶娘阿姨们。 她放好漱口杯,转身去厨房拿了碗筷,和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早饭。 香香脆脆的锅贴她几乎三口一个,了了吃了快一半时,才迟钝地发现小师父给她买的锅贴是肉馅的,难怪他一口没夹,光吃面饼了。 察觉到她的停顿,裴河宴掀了掀眼皮,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了了用筷子虚点了点锅贴:“肉馅的。” 她眼梢微挑,目光略带了丝迟疑,像是在确认什么。 裴河宴立刻会意,解释道:“总不能我不吃,就让你也跟着不吃吧?”那以后过日子了怎么办? 只不过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三净肉,你是不是可以吃?”了了夹了一个锅贴,尽可能的吃得安静又文雅,绝不故意诱惑。 不过她觉得裴河宴可能就是不爱吃肉,了无和了拙都尚有被她馋得口水直咽的时候,唯独裴河宴,连眼神都吝啬多分过来一眼。 他喝了口清茶:“以后可以陪你吃。” 这倒不是多么为难多么牺牲的事,还俗后,他虽可以继续修着清规,可有些坚持没有必要。甚至很多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也会在日积月累中逐渐被了了同化。 他很期待了了领着他走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以后可以陪你吃”那言下之意是现在还不行。 了了会意,她将最后一个锅贴塞入嘴里,吃得满齿生香。 咀嚼时,她有些想问他的还俗仪式在什么时候。可又觉得此刻提起不合时宜,只能暂且按下。 吃过早饭,她去拆封快递,归类的归类,需要干洗的也整理出来准备下午送过去。 这个短暂的休整假期开始的慵懒,结束得倒是匆匆忙忙。 转日,司机来接。 了了锁了院门,跟裴河宴一并前往梵音寺。 这次与上回只是短暂路过不同,了了需要和前来参悟的居士、香客们一众一起,遵循梵音寺的课表时间,和僧人们同吃同住,还要参与寺务。 这些,了了在当初考虑是否答应过云大师的邀请时就做了功课,她还仔细问了问了拙,他们平日里的僧务都有哪些。 课表时间了了是知道的,凌晨起更,更声响过三声就要到大殿集合上早课。 古钟的钟声响起,则分别代表了三个放饭时间。 梵音寺的修行者众多,本院的僧人就不用说了,还有不少其他寺庙的僧人来此游学挂牌、论经学法。客院内,还有来体验禅修的香客和居士。所以吃饭一定要积极,过了饭点,绝无留食。 了了听完,忽然想起了昨天的三顿肉食。早上她吃的是锅贴,中午有一道小炒嫩牛肉和黄焖鸡,晚上不仅有鱼肉还有酸甜口的糖醋排骨。 她当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奢靡铺张到她都有些心虚,甚至多添了一碗米饭把他特意出去打包回来的肉菜全都一扫而空。 敢情她的直觉没错啊……那就是饯行饭!是特意用来安抚她接下来一个月都吃不到肉的弥补! 了了长叹了一口气,心情十分郁闷地把脑袋抵在了前面的座椅椅背上。 裴河宴见她无精打采的,用手心垫住她的额头,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拽回了座位上:“坐好。” 了了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 他拉过安全带重新给她扣好:“做完作业可以随意进出藏经阁,你想去三楼我可以带你去。” 闻言,了了这才精神了一点。 “还有一浮阁,就是山顶昭和公主的宫殿。每逢雨季,住持都会另派巡视的任务,我让觉悟加上了你的名字,轮值时我带你进去。”他生怕了了不懂这机会有多难得,还特意做了解释:“一浮阁从不对外开放,唯有历代住持才能持有钥匙。这是拂宴法师临终前定下的规矩,沿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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