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沣似被陆衷说到了痛处,一下子沉下脸来。 陆衷气不过又掰扯起来道:“还有我姐,她在的时候你就死劲忙你的官务,关心你的国家大事,家里一堆破烂事扔给她,你天南地北地放逐,她也跟着你天南海北地跑,你前面当游山玩水了,后头全是她给你操持,要我说,不累死才怪呢!” “现在好了,她死了,你突然成情种了,开始天天写诗悼亡她了,你悼念的是什么鬼啊,你画的出她长相吗?她脸上左边有痣还是右边有痣你说的出来吗?” 他气得伸手松开自己狐裘扎紧的领口,喘了粗气又指着邱沣鼻子骂一句, “你还给我悼亡!” 旁边的跟随和下人见这闹僵起来的阵势,都不敢催促,就提着灯笼退在旁边,低眉垂眼,但听在耳里,心里头都不住啧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哦。 这一通咆哮式的数落说得邱沣哑口无言。 他真的不记得妻子脸上的痣长在哪边了。 僵持一会儿后,邱沣大约也是对这个小舅子爱屋及乌地起了一些愧疚感,实在也不好直接辩驳,终是转了话茬:“不是要喝酒么?” 陆衷方才那些话也就是等着这一句呢,他虽这么言之凿凿地质问,实则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死掉的那个老姐是什么模样,毕竟他是家中独子,老爹搁五十才求出来的金贵儿子,前头各种姨娘生的姐姐数都数不过来,他能记个有痣已经很给面子了,还是在丧礼时以为是泥点,想着叫下人给掸掉,才发现的竟是颗痣。 也亏得这颗痣叫他此时有底气怼这个姐夫,这时听了邱沣的软言,转怒为喜道, “哎,这就对了嘛!” 他一个浪荡公子哥,实在看不惯邱沣一天到晚装什么情种,搞得他家里上上下下那些婆姨天天数落他的不是,狗屁的情种,在他看来,那就是没见过世面,真遇上了漂亮的,试问天底下能有几个柳下惠? 于是下人在前头引路,一路带两人进了兰麝院里头。 姝烟方才还焦躁不安地等着,听了下人报讯立时起身,和苏遮月、怜儿迎候在门边,没一会儿,就见着两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从院门边转过来。 姝烟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陆衷。 一身紫狐裘,手中一把碧玉扇,脸生得俊俏,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陇安府里纨绔最出名的两个,除了周成安就是他了。 世袭的勋贵子弟,真也是投胎投的好,听说祖宗当年陪太祖打了天下,也极乖觉,军权老老实实地交上去,要紧的官给了也不要,就换得老家的世袭爵位,更不知每年多少财帛封赏,总之如今传到陆衷这儿,钱呢只多不少,家里良田池园连山成片,听说今年年中进喜,还娶了第十二房姬妾,论这女人的福气,皇帝都赶不上他。 这样的人物,自然也是浮云阁的常客,不过姝烟见了他却没半点喜色。 倒也不是他家姬妾多的缘故,而是陆衷这个人,挑剔得要命。 ——他只要处子。 凡是破了身的女子在他这儿都跟穿过的衣裳一样,不干净,沾都别想沾上来。 这一点周成安可比他好多了,周成安是得了趣就成,那些没破身的太生疏反讨不了他的好。 而除却处子,这个陆衷的口味也不敢恭维,周成安再如何也是分得出美丑的,看上的姑娘那也是常人觉得不错的,是以得了他的宠,姝烟也觉得荣幸。 这个陆衷真是迷雾一样的眼光。 之前冬萼院里的一个十四娘,刚做姑娘的第一天莫名其妙就被陆衷赎身赎走了,且是直接八抬大轿讨进了府里,做了一房妾,眼红了不知多少人。 姝烟没见过那十四娘,但听人说那实在也长得也并不怎么地——不然也不会排在十位之后了,姝烟自己都是从九娘入阁的。 但就这么奇怪,这陆衷没看上那些院落里的漂亮的,偏偏就看上了她,朱妈妈知道他有的是银子,说的价更是高的离谱,陆衷也一分不还地接了下来。 听说这一单买卖做的,都可以再买好几十个十四娘那样的了。 是以院里的姑娘对他的想法都十分复杂,没破身的期望被挑中,破了身的背后嫌弃他眼光差,也不理睬。 姝烟看到陆衷来还有些疑惑,不过等他身后那人转出来时,她的眼神就立刻明亮了。 想来这披着灰狐裘的人定是邱沣了。 没见之前不知竟是这么一个清俊儒雅的,举手投足都透着斯文的书卷气,十分有礼有度,一看就是能上得翰林的人物。 额边鬓发虽白了一缕,但压根看不出是四十的年纪,大抵也就是三十多些。 这样的人好生稀罕,竟像是神仙般的人物,姝烟看着他两眼直冒光,在这浮云阁这么久,还真没见到过几个,一时嘴角都压不住上扬了。 想来若不是天芷病了,定不会轮到她的。 下人迎人入屋,桌上早就摆好了菜肴,酒还没满上,姝烟在邱沣身边服侍,怜儿伺候着陆衷。 苏遮月身子重了些,冬日的衣裳虽不那么显怀,但也裹的人有些臃肿了,没有从前那么纤细好看。 姝烟也怕她站久了累着,就也不叫她一直在桌边服侍,但偶尔还得出来端换个果盘。 斟完酒,邱沣看了看旁边殷勤端盏的姝烟,心里那股不对劲又冒出来了,没有接酒,皱眉看着陆衷道:“你不是说就喝酒么?” 陆衷啧了一声,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喝酒什么时候少过女人了?” 他说着笑着去搂右边人的腰。 怜儿在他左侧,他这随手一搂,却是冲着刚递来果盘,正要离开的苏遮月去的。 苏遮月余光正好瞥见,没等那手摸上她的身,就下意识地躲闪开了。 这一个躲闪她自己觉得十分隐蔽,然而在与座众人的眼里,却是几双眼睛都瞧了个清清楚楚。 陆衷首先就是一愣,他愣得倒不是苏遮月的躲闪,而是他方才以为苏遮月是天生这样丰盈的身形,却没想到她是有孕在身。 且说旁人不知道他的眼光,其实也很简单,他这个人不看脸,他自己生得出众,也就不在意旁人的长相,美丑与他无关,他就看身子,一定要是丰饶的。 也就是比常人要胖一些的。 尤其此间风气爱清瘦,可他就不喜欢排骨细的,就是身上一定要有肉,也要有的恰到好处,姝烟和怜儿都是十成十的纤细,方才苏遮月一出来他就瞄上了,那肉都长在他喜欢的地方,他本是来陪邱沣的,最近又和自己的小十二十分缠绵,自也没打算留宿,然而一眼望见苏遮月,就让他动上了买下她的念头。 瞧苏遮月的第二眼连回府给她安排的住处都想好了,就离他最近的那个院子。 然而苏遮月这一躲避闪身时,却叫他看出了是个有孕的。 那分明就是早给人破了身。 这一下就让陆衷皱起了眉头,他只要处子啊。
第80章 难留 且不说陆衷心里头的天人交战,邱沣看着苏遮月这一避也有些出乎意料。 他倒不是跟陆衷一样对这个带面纱的侍女起了什么特别的兴趣,而是苏遮月这一躲,除去了他之前以为这些陪侍的都是烟花女子的猜测。 邱沣自然也见识过陆衷是如何胡来的,更知道凭陆衷的身份在风月之地是如何招蜂引蝶,他要女子,哪一个不是殷勤地凑上去,现在却被这个侍女避了开去,那就说明人家就是单纯服侍酒宴,并没有卖身的意愿。 必定是好人家的姑娘,为了生计没的办法才来此处。 纵然卑躬屈膝,也想留得一身清白。 这一想,邱沣心底忽地生出了一些怜悯之心,愈发感慨如今朝纲崩坏,朝野上下均为私利相斗,全不顾底下的百姓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像这样好人家的女孩本该男耕女织,相夫教子,安稳过一生,如今却落得在酒楼委身赚银钱的这般地步。 邱沣忧民忧国之心大盛,这时再看向旁边递了好一会儿酒的姝烟,那感觉也突然不一样了。 初时他见姝烟顾盼之间似有柔媚勾引之情态,还有些本能地不喜,但此刻仔细看,这女子身上衣裳破旧有补丁,面上也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像是迫于生计,故而忧劳过度,这时想她眉目媚态,必定是因为她酒宴侍候久了,不得不对客人逢迎。 实在也是情有可原。 他终不忍再作为难,便将姝烟举着的酒杯接过,一饮而尽。 姝烟本来都以为这杯酒送都送不出去了,这时突然酒盏被接过,抬头一看,那邱沣看她的眼神更是从厌恶转向了温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温柔,她虽是一头雾水,但也是一喜, “哎呀,谢邱爷赏脸。” 姝烟一面忙不迭地给人继续斟倒,一面又用眼神偷偷示意苏遮月快离开。 她刚瞥眼看着陆衷脸色少见的黑沉,担心是苏遮月行止有失,将他惹生气了。 以陆衷的权势,发落苏遮月一个小丫鬟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只一句话,没准第二日苏遮月就得去浣衣的院子了。 至于陆衷看上苏遮月这一点,姝烟是想都没想过的,毕竟陆衷的癖好众所周知,苏遮月不是处子,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这时推杯换盏,一场私宴也算开了席。 按说这算是开了一个不错的头,将邱沣骗坐下来了,但陆衷却没高兴多少,他也由怜儿斟酒喝了几杯,和邱沣在席上聊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空话。 聊着聊着邱沣又聊到时局上了,陆衷也没生厌烦,对这个姐夫的空谈厉声驳斥,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应得邱沣更是滔滔不绝。 实则陆衷压根就没听进去,他那心思,全跟着苏遮月跑到屏风后头去了,时不时就打眼往那瞄上一眼。 苏遮月刚才小小地受了一惊,已经不太敢出来,就藏身在屏风后,但这架屏风是纱制的。 烛火熏照之下,隐隐约约能透出里中人儿的身姿来。 可见着是认真在后面忙活收拾,那丰腴的身形不时来回一趟,却又因身子沉重,行得缓慢,但行止礼仪却不差分毫,有一种难言的魅,于是一走动,那身影儿就宛如一根羽毛儿一般扫着陆衷的心。 痒得他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想叫人出来吧,又觉得是个不干净的,下不去口,但不叫出来,光看着,又抓心挠肝的痒。 这时连邱沣在他耳边说什么也听不到了。 “咚”地一声,他重重地放下茶盏,霍然起身。 这动静闹得十分大,怜儿和姝烟都是一惊。 浮云阁备的又是专门诱人成醉的美酒,邱沣酒量一般,此时被姝烟灌得已经有些醉眼朦胧,突然见到陆衷发火,清醒了一瞬。 又见旁边两个少女都被他弄得有些害怕,便皱眉问道:“不是你要喝酒么,怎么又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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