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烟取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怜儿边为她捶肩边奇怪地道:“这个邱大爷也真是奇怪的很,教别人读书写字不是份苦差事么,怎么能一晚上都不累的?” 姝烟啧笑一声:“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那些读书人,就好这一口。” 她初时还担心邱沣嫌弃她不懂诗书,铆足了劲去学,结果却发现邱沣还真如苏遮月说的,不仅丝毫不嫌弃她,反而十分喜欢她这等懵懂无知却又好学向上的模样。 这关窍被她一抓,更是故意学得慢些,果然见那邱沣对她更加上心。 兴许是自己读书习文,到如今却不得施展,教一个小姑娘习字,莫名就得了些成就感。 甭管是不是出于怜悯吧,反正只要对她上了心,那都是好事。 虽然只是写了一晚上的字,别的什么也没做,但姝烟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头。 即使一夜没睡,那心里头也十分甜美,突然一顿,发觉没见苏遮月的影子,算来今日也不是她要去邓婆婆那儿的日子呀,便问向怜儿道她哪去了。 怜儿笑着回道:“姑娘不知,今早管事的派人来,说朱妈妈为给天芷看脸,专程请来了南边阮州的大夫,就也叫月儿姐姐一起去看呢。” 她想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虽然有极少癖好殊异的客人,但大多的人都是重色相的,苏遮月若能治好脸,那没准就能成为真正的姑娘了。 却不知为何当时苏遮月一听整个人都似惊颤了一下,磕磕巴巴地推拒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推不过才跟着管事的走了。 忽然“咚”的一声,惊回了怜儿的神思,她错愕看去,原来是姝烟失手将那茶盏摔到了地上。 姝烟上一刻还愉悦的神色一瞬间便阴云密布。
第82章 看伤 苏遮月是被带到了隔壁天芷的屋里。 二月见到她时,还吃了一惊,但听得下人说是叫来一起看脸的,那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那位从阮州专请过来的孙大夫正在里屋给天芷瞧着,邓婆婆和管事的都陪在里头,无暇顾及外头的,此刻便是由二月照管着,她便随手指了一地让苏遮月等着。 也没叫她坐下。 向来丫鬟都是端茶递水的命,生了病全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哪有给专请大夫的,还是大老远请来的名医。 虽是给天芷请的,顺便带上这个丫头,但在二月眼里,这已然是非同寻常的待遇了。 那脸若是能治好,岂不是就要山鸡变凤凰了? 她怎么都不能接受自己求之不得的事平白无故地就落到一个丫头头上。 方进来时二月还听到下人喊苏遮月“月儿姑娘”,这提醒了她,她俩的名字都带了一个“月”字。 这必定是有冲撞的,不看上回她板上钉钉的计策就是被这丫头破的。 二月的眼神沉了下来,绝不能由着这个苏遮月抢了她的运道。 苏遮月没注意她的眼神,她紧张极了,捏着衣袖满脸的不安,实在她脸上早已好全了,眼下就是靠妆遮着,若是叫那大夫瞧出来了,该如何是好?若是发现了,会不会就让她做姑娘,开始接客了?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就在她思索要怎么脱身的时候,忽然二月不知从哪儿端出来一盏褐色药汤,也是好巧不巧地就撞在了她的身上。 苏遮月心神恍惚不觉,被二月这么一撞,身上顿时淋上了粘稠药汁。 “啊——” 还没等苏遮月叫出声,二月已经提前嚷了出来,装模作样地给她擦拭了几下,又道:“这衣裳脏透了,不能见人,不如我带你去换一换吧。” 二月是算着时机的,里头那位孙大夫是个脾气极大的主儿,向来有本事的人脾气都难免大一些,尤其是行医用药的,连邓婆婆对他都是十分敬着的,如今他在里头瞧得差不多了,正在写药方呢,如果出来时没见着苏遮月的人,那必定是不会留下来等她一个的。 苏遮月正愁没机会走呢,听她这意思简直是雪中送炭一般,也不顾手上被烫的伤疼了,紧赶着点头应下来:“好,好,多谢姐姐。” 二月见她如此配合,心里只笑她是个傻的,连这么简单的计策都瞧不出来。却说这世道就是不公,她姿色一般想往上走就得挖空心思去算计筹谋,像苏遮月这样姿色绝佳的,便是生了个蠢脑子,都有人为她们铺路。 她一路将苏遮月往隔间引去,给了她一件极复杂不便的衣裳,叫她更换。 自己则将门一关,出去等候侍奉,果然那孙大夫已经走出来了,她忙笑着迎上去。 苏遮月到里间时,长舒了一口气。 不想最后解救她的竟是二月这个丫头。 她方才的道谢也是真心实意的。 此时人在了里间,便想着如何都要磨蹭一会儿,只盼着那儿看完了天芷便能将她给忘了,好叫她顺利躲过一劫。 这时也不急着更换二月给的衣裳了,只信步在这小隔间里游荡起来。 虽然同为兰麝院,不过她不来还不知道天芷的屋子比姝烟那儿要大不少,隔了许多间,这一间原应是做书房的,还在桌上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架古琴摆在一旁。 苏遮月摸了摸琴,她原来也是会弹的,屋子里也常备着,那架琴还是自好几代便传承下来的,她离家匆促,也带不上这么大的物件,便将它扔下了,而后一直帮李祁料理家事,哪还顾得上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凡有多余的银钱,都紧着李祁的笔墨用度,而她钟爱的琴,就再也没买过了。 一时心里又生出淡淡的悲凉,不知自己那十多年的光阴究竟换来了什么。 苏遮月在屋内徘徊了好一会儿,只等日头都渐渐暗了下来。 她在里头磨蹭那么久,也没人来催促。 苏遮月想多半是真将自己忘了,长嘘一口气,又在门扇边听了听响动,外头的确也没了什么动静,才抱着身上的脏衣,放心地将门推开。 若是已经没人了,她也不拘束着礼仪与那二月招呼,只自己偷偷离开便是。 这么想着,她脚步放轻地往前走,转过正堂的屏风时,整个人却是狠狠一震,如同被雷击中一般。 只见正堂里满满当当的人,在这一时候,所有的目光都向她射来。 那二月低着头,候在邓婆婆身边,此时看着苏遮月,只剩满眼的嫉恨。 她都算的好好的,那孙大夫都要出门了,却突然回头,说朱妈妈说这儿还有一位姑娘要等他过目看一看。 邓婆婆也想了起来,转头问向苏遮月的动向:“不是把人叫来了,人去哪儿?” 二月忙接口把方才的事交代了一遍,不过当然不说她故意的,只说成苏遮月手忙脚乱地撞翻了药汤,才被她引去更换衣裳的。 明里暗里都在讽着苏遮月是个粗笨的人。 谁知邓婆婆却说:“既然这样,那就等等吧。” 孙大夫方才还脾气十分大的人,此刻竟然真的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等着苏遮月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二月只觉额上冷汗涔涔,本想去叫人,却被邓婆婆一个眼神打了回来,那一眼没有半点神色,却仿佛看清了她之前动的手脚,叫她登时遍体发寒。 然而终没有一个人去叫苏遮月。 直到苏遮月自己出来。 此时邓婆婆看见了她,起了身,让出大夫身旁的位子来:“好了,正主来了,且在这儿坐下,由孙大夫好好看看吧。” 苏遮月本以为自己都躲过一劫了,却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等着她,她的惊惶完全不输于二月,此时被邓婆婆带到位子上坐下,更是全身都在抖。 她脸上的面纱被揭了下来,额间的碎发也被捋到耳后,一张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跟着孙大夫来的几个弟子见了都是一惊,他们跟着孙大夫行医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病症,但从来没见过这样专长半边脸的恶疮啊,一时都面面相觑,心中生疑。 一般若是对深闺妇人行医,都是不好直接上手的,但这儿都是烟花女子,也没多少顾忌,二月见着孙大夫似要伸手,触碰看看苏遮月的疮脸,却被她躲了一下,好似怕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似的。 人家大夫好心好意给她看,她竟还这样不配合。 二月原以为这样那孙大夫总该生气了吧,然而却听得人十分客气道:“老朽只是看看疮面深浅,姑娘且忍一忍。” 苏遮月看他真是一副名医问诊,实事求是的模样,心里头更是发凉,又看见旁边邓婆婆审视的眼神,只怕是她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 于是也不再垂死挣扎,便由那孙大夫仔细查验。 等着那句毋庸置疑的判决。 然而,却听得一句, “这恶疮生了太久,只怕老朽都无能为力。” 苏遮月失落的眼眸瞬间抬亮起来。
第83章 落诊 孙大夫这话一出,非但苏遮月震惊,周围看着的人也起了窸窸窣窣的骚动。 首先便是孙大夫那几位跟从学医的弟子,都面露震惊之色。 此间士农工商分作四等民,学医则有两等,一等近工,擅术,其中多游医,靠些民间传承的偏方、巫法,佐之一些相术行医,因医者本为经验之道,试过百人也能摸出一些名堂来,像素娘就是个中好手,但若是那些差的,也就是只能开个不痛不痒的方子,瞧不好病也只说是病人自己命数到了,该进棺材了。 另一类却是正统承溯至黄帝、神农那一脉,自有黄帝内经、神农百草经等医书作引,学天人之方,是医之本源,但这些艰深的医书非读文识字的人是瞧不懂的,所以能得这一道教承的都是从“士”者中分离出来的一波人,亦有言“不成良相,当为良医”,为济世救人的儒医。 而这位孙大夫便属这一类,他也承自,只不过见父祖在官场坎坷累年,公忠体国,反过来却不如奸党小人讨圣上欢心,叫他看清了如今的朝局,又逢阮州附近瘟疫频频,病者遍野,才决定弃文从医。 像他这般行医累年,至如今已能编纂医书,无论走到哪儿都受人敬重,是以不少病人治好了病又将自家尚无出路的子弟托付过来,叫跟着从医从学。 一是学医有立身之本,二也是学识文断字,为人之道。 孙大夫能收下他们,也是因为他们资质不错,从前孙大夫在看病时,都会叫他们先看一遍,问他们的诊断,再说出自己的,两者比较,以得学习。 于是在孙大夫开口前,这些弟子已经仔细看诊了一番,结论无一例外就是,苏遮月压根就没有得病疮。 那脸上的痕迹分明就是妆化出来的,只不过较常人手巧些,几乎能以假乱真,但细瞧之下,是根本遮掩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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